裴安讓知州周大人騰出了一個宅子,將一幫子人都塞在了裡面,“天色已晚,各位先安置,明日辰時準時議事。”
裴安安頓好了明春堂的人,又去了一趟顧老將軍那。
得知南軍大勝之後,顧老將軍興奮了好一陣,這會子正睡著,顧家二爺、顧公子忙著清點顧家軍,屋裡隻有邢風在守。
見裴安進來,邢風起身,讓出了位置,錯身時,目光無意從他腰間玉佩上掃過。
裴安似是注意到了,看來他一眼,也沒再往前走,突然將腰間的玉佩取下來,朝邢風遞了過去,“嗯”
這番赤果果的諷刺,邢風嘴角明顯一抽。
他何意
裴安臉上倒是沒有半點諷刺之意,笑了一下,道,“邢大人跑一趟”
邢風不明,抬頭看向他。
裴安“此玉佩乃夫人所贈。”
邢風
他知道。
“邢大人也曾佩戴過,但應當還不知其中作用,此為顧老將軍”
邢風實在受不了他這副得意勁兒,忍無可忍打斷,“下官知道。”
裴安神色有些意外,頓了頓,“既如此,我也不必再解釋,邢大人乃文官,守在這襄州也無用。”
邢風深吸了一口氣。
Advertisement
他不踩上一腳,過不得了。
“邢大人是個明白人,朝堂的兵馬能不能來,誰也不知道,若北國一意攻城,單靠本官手上的人,抵御不了多久,邢大人文採非凡,有謀有勇,拿此玉佩,去各州跑一趟,將朝堂當年遣散的顧家馬召回。”
朝中形勢邢風自然清楚,但想不明白他裴安為何突然如此大度。
“邢大人召到兵馬後,不必再回襄州,即便朝廷的五萬兵馬當真支援到了襄州,也無法與北國如今的兵力抗衡,邢大人從光州潛入北國,扮成胡人或是賊寇,先擾亂北國,趁亂殺了二皇子,栽贓到三皇子的人身上,引起內亂,如此,我南國尚且還有一絲希望。”
果然。
這等餿主意,也就他能想得出來。
殺二皇子
他索性直接讓自己去送死得了。
“並非我有意刁難邢大人,此任務隻有邢大人能完成,三皇子死後,北人立馬封住了關口,明陽必然還在北國,誰去她都不會放心,唯獨邢大人,到了北國有明陽領路,再以邢大人的聰明才智,定能成事。”
邢風臉色徹底變了。
裴安將玉佩又往前一遞,“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南國千萬百姓,還等著邢大人解救呢。”,,
第89章 第 89 章
第八十九章
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成功地將邢風送上了去城外的馬背上,天邊泛著青,還未完全亮開,裴安點了一位明春堂的副堂主和兩名侍衛跟著邢風, 將其送到了城門。
裴安看了一眼那塊重新回到他腰間的玉佩, 終究還是有些刺眼,不拘小節者, 又何止他邢風一人。
“邢大人保重。”裴安沒再看他。
“裴大人也保重。”盡管很不待見跟前的這個人, 想起芸娘那日擔憂的神色, 他要當真死在了戰場上, 她必然會傷心, 同那日和芸娘說的話一樣, 再一次自戳心窩子, “她在等著你。”
裴安意外地抬頭,邢風已勒住韁繩,轉過了身, 馬蹄一揚, 正準備出城, 趙炎突然追了上來,“邢大人, 邢大人等等”
趙炎跑著到了邢風馬匹前, 將手中短刀遞了上去,喘著粗氣道,“知道邢大人使不慣刀劍,我特意讓人打造了一柄短刀, 此一去, 路上定不會太平, 拿著防身用。”
邢風沒同他客氣,彎身接了過來,“謝過郡王。”
“客氣啥。”趙炎經歷了幾戰大戰,臉上比之前多了幾分兒郎的硬氣,衝他一笑,“邢大人可還記得那日咱們在船上許下的承諾”
那日兩人在北人的船隻上,親眼見到了被倒賣和強搶去的南人,是如何被北人欺凌虐待。
還有那位婦人飽含淚水,遞給他們的紙條。
邢風點頭,念道,“天地神靈扶廟社,京華父老望和鑾。”
兩人承諾過,待南國他日強盛,一定會接他們回家。
邢風自然沒忘。
從健康到江陵,兩人死裡逃生,趙炎早就拿他當兄弟,“既如此,我等邢大人平安歸來。”
邢風抱拳,“郡王保重。”說完沒再耽擱,雙腿一夾馬肚,快速地出了城門。
徹底看不到人影了,趙炎才回頭,裴安已經走出好遠了,趙炎趕緊追上,“裴兄,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麼來了,嫂子呢”
沒等他應,趙炎又道,“裴兄,你不知道嫂子有多厲害,我都不敢惹她”
裴安終於側目過來。
趙炎嬉笑道,“以後我討媳婦兒,也討嫂子這樣的,你都不知道這一路上邢大人眼紅成了什麼樣,這要是我,到手的好媳婦兒讓給了別人,我也難受啊。”
適才還拿人是兄弟,難舍難分,轉個眼就將人賣了。
裴安懶得看他,突然問,“聖旨是你傳的”
趙炎一巴掌拍在胸膛上,一臉自豪,“身為男人,就該有擔當,我總不能讓嫂子背上違逆的罪名,且我姓趙,吃了這麼多年的皇糧,不能被百姓白白供養了”
“謝了。”
和裴安相處了這麼些年,趙炎還是頭一回從他嘴裡聽到感謝,一時心花怒放,忘了挪動,愣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應該的”
裴安臉色卻無笑意,“以皇帝的性子,瑞安王府恐怕已盡數入獄,你做好心理準備。”
假傳聖旨,誅九族。
但他姓趙,九族是誅不得了,否則陛下也得被斬,但瑞安王府必然會被他牽連。
趙炎的臉色到底是變了一些,自姨娘死後,府邸內已沒了自己在意之人,可無論如何也是自己的家人,他一咬牙,“待擊退了北人,我回去認罪,要殺要剐,我趙炎一人擔著。”
當初被芸娘拽去城門上,他看著底下驚慌失措的百姓,多半是憑一腔熱血,可如今手刃過敵人之後,他愈發堅定當初的決定。
大不了被五馬分屍,痛過了就好了。
他不後悔。
裴安對他這股傻勁
兒倒也見怪不怪。
兒時曾替人出頭,帶頭的人都走了,他還留在那,被打得鼻青臉腫,口裡還在嚷著,“有事衝我來,別傷我兄弟。”
這麼多年,毫無長進。
裴安去了明春堂所住的宅子,帶著趙炎一道,之前趙炎忙著殺敵,被留在了後方,壓根兒注意到最後來的那些援軍到底是些什麼人,如今進院子一看,竟然見到了好幾張熟悉的面孔,臉上血色頓時一退,指著跟前一眾死去的臣子,“這,這,鬼,鬼”
兵部尚書餘大人是個急性子,“鬼了個頭,見過敢在光天化日下出沒的鬼”
趙炎瞪著一雙眼睛,轉頭看向裴安,“裴兄,你,你能看到他們吧”
裴安難得捉弄起人,“有人嗎。”
趙炎嚇得猛往後退,腳絆在門檻上,險些摔個狗吃屎,跟前頓時一陣哄笑,“沒想到小郡王膽子如此之小,堂主可別把他嚇出個好歹來。”
“人都到齊了”裴安收起玩笑,正色道,“堂屋議事。”
一行人吵吵嚷嚷,跟在裴安身後又開始七嘴八舌。
“這次進攻還是太急,若是能提前布陣,損失更小,魏將軍呢”兵部餘大人問。
“見顧老將軍去了。”
“等他回來,下次進攻的戰略,要從長計議。”
“糧草之事得跟上,早聽說附近幾個州府富得流油,戰事一起,定會私藏糧食,得去幾個厲害點的,務必要讓他們吐出來”
“那好辦,我明春堂哪個不是厲害的主。”
“楊大人,咱財政這塊,還缺多少”
趙炎徹底地呆在了那兒,比見鬼還驚愕,猛掐了一下自己大腿,不是做夢,這不是臨安朝堂,這兒是襄州。
“嘶”腿上傳來一陣疼,趙炎終於拉回了幾分神智。
秦閣老去了一趟茅房回來,見趙炎傻愣愣地歪在門檻上,伸手扶了他一把,“小郡王怎麼在這兒。”
趙炎
此時太陽出來了,跟前秦閣老的影子落在陽光底下,比他自己的還清晰。
裴兄是神仙嗎。
還能續命的。
北人損失了四萬兵馬,南人這邊算上殘兵尚不足一萬,對於實力懸殊的南北兩國來說,簡直是驚天奇聞。
裴安沒殺北人的將軍阿迭瞑,而是讓他親自掛起了白旗,同之前的溫敦將軍一樣,一左一右各失一條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