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正要同他說這事,拿出皇上交給他的那副畫像,“告訴韓靈,讓他找到張治,我會在江陵動手,我怎麼打,他怎麼反。”
張治,曾經臨安的一代大富商,十一年前,張家牽扯上了一樁私鑄銅幣的案子,事後被抄家滅族,押進大牢後不日便被處決,一家老小沒一個活口。
他竟然還能活著從皇上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必然是使了天大的本事。
而皇上能在這麼多年後,還能找到他的蹤跡,對一個商人生出了此等必殺之心,自然也不是什麼能見得了光的事情。
可他不想見光,也由不得他。
翌日天色麻麻亮,國公府外便停了好幾輛馬車,東西昨兒半夜都收拾好了。
童義去住院請人時,芸娘已經站在門口候著了,青玉立在她旁邊,手裡提著一個包袱,見人來了,忙拉著芸娘往外走。
裴安是出去辦公差,芸娘隻帶了青玉一個丫頭,連穎送她到了門前,一臉依依不舍,哭著臉道,“主子,你可一定得回來,咱們好不容易住了個大院子,昨兒您還說,要在那池子裡養魚呢,魚苗子都還沒買到,屋裡的凳子您屁股都還沒坐熱,您就要浪跡天涯了”
芸娘心裡正高興,見她落淚,很有耐心地安撫,“沒事,有郎君保護我,我一定會平安的,那個院子,你就當是你的,好好看著。”
裴安剛從老夫人屋裡出來,下了廊下的臺階,臉上還帶著幾絲倦色,昨兒收拾東西,也沒回房,在書房將就了一夜,統共就睡了一個時辰。
安靜的黎明,突然多了嘰嘰喳喳的聲音,如同黃鸝鳴翠,悅耳動聽,倒覺得有了幾分生趣,瞌睡醒了一些。
芸娘也看到了他,轉身朝她問安,“郎君。”
“東西都帶齊了”
芸娘點頭,“都帶齊了。”童義說深秋才回來,她將最近新置辦的衣裳都裝上了,今年再不穿,明天就得又換樣。冬天的衣裳也裝了一些,她怕冷,加上裴安的,滿滿地塞了五六口箱子,馬車上都快沒她的位置了。
裴安抬頭看了一眼隊伍,走向馬車,“出發。”
芸娘識趣地走去了後面裝著行李箱子的一輛車,她說過不能打擾他,便不能同他共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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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了兩步,福嬤嬤手裡提著一個食盒,匆匆趕了出來,“世子爺,夫人,老夫人讓奴才給你們送了一些早點,這時辰您們怕是都沒進食,馬車上用一些,別餓了肚子。”
說完,轉頭將食盒交到了芸娘手上,“夫人一路仔細些,有您陪著世子爺,老夫人放心多了”
福嬤嬤交代完,芸娘有些為難的看著手裡的食盒。要不都給他吧,她不餓。
芸娘朝裴安看去,裴安瞥了她一眼,拂起簾子,替她讓出了腳步,“上車。”
芸娘坐上了裴安的馬車,青玉將她的包袱也一並丟了進來,多半是料定了她不會再下來。
昨夜裴安沒回房兩人沒待在一處,如今還是避免不了,這回出遠門馬車內的書本比上次放的還要多,佔了不少位置。
兩人坐下後,馬車一動,胳膊瞬間碰到了一塊兒,都感覺到了,卻都沒說話。
待平穩了一些,芸娘才打開手裡的食盒,端出了一碟糕點,遞了過去,“郎君,要用嗎。”
裴安伸了手。
見他吃了起來,芸娘也捻起一塊,丟進嘴裡,慢慢地嚼著。
桂花糕。
加了芝麻。
是她喜歡的口味,昨兒她才同裴老夫人說過,沒成想,今兒就給她做了喜歡吃的。
甜絲絲的味道,慢慢地蔓延到唇齒之間,芸娘突然有些受寵若驚,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她心裡清楚,其實她真的嫁得很好。
夫君位及三品,人長得又好看,還願意帶她出來看風景,老夫人對她也極好,記住了她的喜歡,還給了她滿滿一匣子銀票,看得出來是真心疼她。
嚼著嚼著,芸娘的唇角便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裴安瞥了一眼。
出趟門而已,用得著這麼高興,邢風就沒想過要帶她出來不過是一棟院牆,他要想,早就帶她走了
邢風要死了,她應該還不知道吧。
檸檬水一事,兩人雖沒去戳破,但都心如明鏡,既然沒醉說的話,必然也不是什麼真心話。
她和邢風如何,他一點兒也不好奇。
嘴裡有些幹,裴安取了邊上的水袋,揭開蓋兒還沒來得及放在嘴邊,旁邊那人,好像被噎住了,喉嚨一直勁兒地在吞,臉都憋紅了。
裴安將水袋遞給了她。
芸娘正高興沒注意就噎了,這不是她的馬車,她的水袋,在青玉那兒。原本想忍住,待走一段後再讓他停車,她找青玉拿,但似乎有些忍不住了。
正難受,見跟前遞來了一個水袋,芸娘也顧不得那麼多,伸手一把接過,仰頭便灌了幾口。
緩過來後,芸娘才同他道謝,“多謝郎君。”
裴安沒應,也沒去蓋,就著她剛含過的水袋口,同樣仰起頭,灌進了嘴裡。
芸娘瞥見,忙回過頭,心頭猛地一陣跳,臉色紅起來後,又想想很正常,前夜他在自己嘴裡,翻騰倒海似得,什麼味兒沒嘗過。
可盡管兩人已赤身相對,無任何束縛地抱在了一起過,這會子卻都安靜地坐著,誰也沒說話。
芸娘想著,這大抵就是外焦裡生的道理。
用完糕點後,裴安看起了書。
天還沒亮,外面也瞧不見,芸娘無聊,餘光不由朝旁邊瞟了過去,不經意之間,便瞟到了他腰上掛著的玉佩。
今兒他戴著了。
前夜他說過會還給自己,芸娘不好打擾他看書,暗中留意著他翻篇的時候,才出聲,“郎君”
裴安抬頭。
芸娘衝他輕輕一笑,“那個,玉”
裴安順著她目光往自己腰間看了一眼,很隨意地道,“這個挺好,不用換了。”,,
第33章 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怎, 怎麼就不用換了呢。
他前兒也沒醉,親口答應了的芸娘八成沒料到他會不給,呆愣地看著他, 沒想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出爾反爾。
當初給他的時候,自己沒想那麼多, 他給了她東西, 她一股腦兒的不想佔他便宜, 細想起來, 確實不應該。
畢竟送過給別人。
芸娘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前兒昨夜她對他說的那番話,又沒醉,橫豎他說過的話,她是一句不差都記在了腦子裡。
見他一副當真不還的模樣, 芸娘隻得將腦子裡那些橫在兩人之間, 羞恥又尷尬的畫面重新翻了出來,提醒他道,“郎君有所不知,這玉佩我曾贈過給邢公子, 前兒夜裡我曾同郎君說過, 郎君答應了”
他是答應了。
不過又改變主意了,不過是塊玉佩,那麼計較幹嘛,給過誰無所謂, 如今不在他這兒他又何必為難她再費心思另尋定情之物。
裴安還是一臉平靜,“無妨, 我不介意。”
芸娘
他撒謊
他要是不介意,他前兒怎麼會拐彎抹角地打探她和邢風的過去他定是以為自個兒醉了,想要她酒後吐真言。
感情她說的都是真的, 他不應該嫌棄嗎。
裴安見她半晌沒吭聲,餘光瞟見她在盯著自個兒,心裡也能猜到她在想什麼,不外乎心裡在說他出爾反爾唄。
裴安裝作沒見到,繼續翻書。
大半個時辰,馬車到了御史臺,天色已經開始泛青,門前火把的光亮映入了馬車內,裴安合上書頁,突然側目看向她。
芸娘察覺到他的視線,疑惑地轉頭回望。
裴安神色一頓,還是打算先問她,“你和邢風關系如何”他得聽一句她的實話。
芸娘他又問。
她都說了,他和邢風沒什麼,沒拿回玉佩,芸娘有些心不在焉,“我和邢公子已成過去。”
“那便好。”
芸娘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正揣測,馬車停了下來,裴安又道,“半盞茶後再出發,你可以下去走動一下。”說完一頭鑽了出去,跳下馬車。
府門前已經圍了不少人。
御史臺林讓在門口正等著了,見到裴安下來,忙迎上去,“頭兒。”
裴安點了下頭,“人都拉出來了”
“頭兒放心,一個不少,另外三十個頂尖侍衛,屬下都點齊了,就等頭兒發號施令。”林讓知道他這一去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怕他放心不下,誠表衷心道,“頭兒那日的救命之恩,屬下這輩子都將沒齒難忘,屬下保證,隻要屬下還在御史臺一日,待頭兒他日歸來,御史臺一切還是原樣。”
裴安笑了笑,腳步朝裡走,伸手拍了一下他肩膀,“辛苦了。”
林讓心頭一熱,跟在他身後,朗聲吩咐底下的人,“頭兒來了,人都拉過來。”
流放的朝廷階下囚,才從牢裡提上來,手銬腳鏈齊全,一身灰白囚衣,被侍衛趕在一堆圍在中間,等裴安親自認完臉後,再裝進囚車。
裴安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