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你別放心上,我其實也沒幫上什麼……說起來,我還害得你掉水裡,搞的咋倆跟漂流瓶似的,漂了四十多裡……”說到後面,她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成了含糊不清的嘟囔。
裴延隻聽得她前半句,語氣認真道,“救命之恩,是要放在心上的……讓孤想想要如何報答你?”
陶緹,“不用不用。”
裴延,“不如以身相許?”
陶緹,“???”
是她幻聽了,還是裴延腦子燒壞了?
陶緹滿心驚訝,想了想,伸手朝裴延的額頭摸去,小聲咕哝著,“不燙了呀,怎麼還說胡話呢。”
裴延哭笑不得,“阿緹莫不是嫌棄孤?”
陶緹心道,哪能啊,你這條件,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要家世有家世,要才華有才華,性格又溫柔,對她從沒發過一下脾氣,說過一句重話,她親爹媽都沒這麼好的耐心……這要還遭嫌棄,那簡直沒天理了。
隻是,以身相許什麼的,聽起來很美好,實際上……他們倆之間,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是人,壽命短暫到隻剩兩年的人。
而她是神族,若非主動選擇沉眠,便是不死不滅。
話本子裡不是有句經典臺詞,叫人妖/人神殊途嗎?他們倆根本不一條道上的。
就算她喜歡他,又能怎樣呢。
陶緹長長的眼睫毛垂下,訕訕笑道,“殿下,你別開玩笑了,時間不早了,早些睡吧?”
裴延默了一瞬,淡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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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安靜下來,隻聽得窗外傳來幾聲蟲鳴。
陶緹胡亂想著裴延的話,心緒紛亂,可她實在太累了,沒多久還是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裴延感受到身旁貼著的身子放松下來,將她往懷中攬了攬,掖了下被角。
他的下巴抵著她的發旋兒,很輕很輕的嘆了口氣,“小傻子,孤哪裡跟你開玩笑了。”
懷中的人沒有回應,隻有均勻的呼吸聲。
………
陶緹是被一聲嘹亮的雞叫聲喚醒的,農村的大公雞,起得早,嗓子亮,喚醒效果頂呱呱。
她睡眼惺忪的抬頭看了看,窗外透進朦朧的淡光,明顯時辰還早。
她正打算躺下再睡個回籠覺,忽的發現身旁之人好像有些不對勁?
借著微光,裴延冷白的肌膚上泛著一層不自然的紅,濃眉緊皺,額上還有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陶緹抬手往他額頭一放,登時睡意消失的無影無蹤。
糟糕了,怎的又燒起來了!
她忙坐起身來,輕輕喚道,“殿下,殿下……”
在她的喚聲下,裴延虛弱的睜開了眼,眼眸尚有幾分水氣,嗓音啞啞的“嗯”了一下。
陶緹擔憂道,“你又發燒了……我去找徐老伯!”
她連忙起身,快速穿戴一番,隻是一頭青絲垂著,她也不知道梳髻,便扯了根繩子隨意捆了捆。
走出門,對面的房門還緊閉著,陶緹抬眼看了眼,天色蒙蒙亮,估摸著也就凌晨四點多,天邊那輪月亮還在呢。
她走到對門,剛想敲門,手卻頓在半空中——
她和裴延已經夠麻煩徐老伯祖孫了,這大清早的,若是還攪擾他們安歇,似乎不太好。
遲疑片刻,她決定還是自己先幫裴延降溫。老人家一向起得早,估計頂多半個時辰,徐老伯也該起了。
打定主意後,陶緹趕緊跑廚房,燒了壺熱水,衝了一碗淡鹽水,剩下的都倒進了臉盆裡,和燒酒一起兌了兌,擱在一旁放涼。
“殿下,先喝點淡鹽水。”陶緹彎著腰,手臂穿過他的後頸,將他稍稍抬起一些,趕緊往下塞了個枕頭。
兩夜一天過去,裴延的唇邊有新冒出的青色胡茬,看上去憔悴不少。雖然人還在發燒,但他心志比常人要堅定許多,這會兒意識還是有的。
陶緹一勺一勺給他喂,他也配合著喝。
待一碗淡鹽水喂完,陶緹起身試了試木盆裡的水溫,不熱不冷,剛剛好。
她將水盆端到床邊,看著半躺半靠的裴延,抿了抿唇瓣,小聲道,“殿下,我幫你擦身子降溫,需要脫一下衣服……我不是佔你便宜……”
裴延半闔著眼,沒說話,任由她擺布般。
陶緹屏住一口氣,將他的寢衣解開,輕輕一掀,胸肌腹肌人魚線再次出現在眼前……
真是賞心悅目的一幕啊。
她不合時宜的想著,很快記起正事,擰起巾帕,替他擦身。
她凝眸,避開包扎處,認認真真的幫他擦拭著,手臂、脖子、胸腹、大腿、小腿……他的身體很燙,隔著薄薄的巾帕,她也能感覺到他滾燙的熱度。
擦著擦著,她心頭冒出個疑惑來,裴延不是從小體弱多病麼,那他的身材為什麼還這麼好?
這胸肌腹肌,可不是隨隨便便練一練就能擁有的……
她正沉思著,手腕突然被扣住。
陶緹一怔,烏黑眼瞳看向裴延,無辜又迷茫,“……?”
裴延桃花眼微眯,啞聲道,“擦的時候,別分心。”
說完,他放開她的手。
陶緹還有點懵懵的,直到她看到裴延那快要被她推到關鍵部位的寢褲,還有她放在他平坦小腹處的手——
啊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
轟的一下,她那張白皙的小臉徹底紅透了。
“對、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腦袋低低埋著,結結巴巴道。
“沒事。”裴延啞聲道。
接下來,陶緹以最快的速度給他擦了一遍,趕緊端著木盆逃出去了。
屋外。
徐文鶴也起了,見陶緹急哄哄的從那屋出來,還有些詫異。
陶緹見到徐文鶴起身了,很是驚喜,連忙將裴延發燒的情況說了。
聽完陶緹的話後,徐文鶴走進了左廂房。
看到裴延衣衫凌亂,胸口微敞著,地上還有些水痕,他也猜到是怎麼回事,笑著打趣了一下,“難怪陶娘子臉那麼紅呢,原是幫你擦身子了。”
裴延沒接這話,隻客氣與他問了個好。
徐文鶴給他看了看,心裡也有數,從屋裡出來後,便配了一副新方子,拿去給陶緹熬。
陶緹忙點爐子,將藥煮上後,往圍裙上擦了擦手,憂慮的問徐文鶴,“徐老伯,我夫君昨日不是退燒了麼,今日怎麼又燒起來了?是不是跟他體質有關?他小時候不慎落過水,之後身體就一直不太好……”
徐文鶴瞥了眼她眼下的淡淡烏青,心中感慨,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撒謊,“是,與他病弱的體質有關,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傷口感染,引起高熱……不過你也別擔心,隻要喝過老夫的藥,再好好休養,無大礙的。”
陶緹這才稍稍放下心,與徐文鶴道了謝,又笑道,“那我先去做早飯,等浩哥兒醒來,就可以吃了。”
提到吃的,徐文鶴捋了捋白胡子,笑意盛了不少,“好,好,多做些。”
陶緹應下,轉身進了廚房。
等藥煎好,徐文鶴為了不打擾陶緹制作美食,主動給裴延送了藥過去。
………
浩哥兒是被早飯的香味勾醒的,他麻溜的穿好衣裳跑出來,看著桌上豐盛的早飯,歡喜的“哇”了一聲。
四方桌上,正中擺著一大盆色澤金黃的小米南瓜粥,四周擺著炸豆腐丸子、香煎韭菜盒子、蘿卜丁炒酸菜,還有滿滿兩大碟的灌湯包,在明媚的清晨裡,熱氣騰騰的菜餚香噴噴的,惹人垂涎。
徐文鶴這邊趕著浩哥兒去洗漱,自己先夾了一個灌湯包到碗中,“陶娘子,這也是包子?這皮你怎麼能做的這麼薄,瞧著玲瓏剔透,褶子都捏成花似的,怪好看的。”
“這是灌湯包,特點就是皮薄餡厚。”陶緹將一碟香醋推到他面前,笑吟吟道,“你可以先嘗個原汁原味的,再嘗個沾醋的,各有滋味。”
“好,我都嘗嘗。”徐文鶴聽她的,夾了一個往嘴裡送。
灌湯包的皮很是嫩滑,稍稍一咬就破了,裡頭鮮美濃鬱的湯汁一下子流了出來,爭先恐後般流滿整個嘴巴,真是鮮到眉毛都要掉了!尤其是這其中的肉餡,又香又不松散,入口油而不膩,若是沾上一些醋,酸酸的醋將肉餡的油中和一下,口味更是清爽。
“好,好,真是不錯!”徐文鶴滿嘴誇贊,又夾了一個,吃的津津有味。
陶緹考慮到裴延的狀況,單獨分了一份早飯,打算給他送進屋裡。
徐文鶴家中沒有託盤,陶緹隻好一樣一樣端進去,浩哥兒見了,立刻起身,幫她一起送。
屋內,裴延安靜的靠在床上,清晨的柔和陽光透過屋內的木窗,斜斜的灑在她身上,將他本就俊美的側臉,襯託得線條清晰,越發溫柔。
“你肚子餓了吧?”陶緹走了過去,邊擺放著早飯,邊道,“我做了些清淡好消化的,韭菜盒子比較油膩,就沒給你拿,這炸豆腐丸子和灌湯包你倒可以多吃幾個,還有這南瓜粥,我熬了半個時辰,綿綿稠稠,很養生的。”
裴延道,“阿緹,我胸口有些疼,身上還有些乏力,怕是動不了筷子……”
陶緹愣住,又是驚詫又是擔憂的看向他,“這麼嚴重麼。”
“嗯。”
裴延嗓音溫柔又沉啞,還帶著撩人的小慵懶,“所以,可以麻煩你喂我麼?”
他抬著頭,從陶緹站著的角度來看,他那雙標致的桃花眼顯得圓了些,眼角有些下垂,瞳仁漆黑,眸光明亮,倒有幾分狗狗眼的可憐味道。再加上他這蒼白的臉色,和微微抿著的淡色薄唇,真的是……我見猶憐!
陶緹不自覺咽了下口水,這完全頂不住呀!
“好、好,我喂你。”她頷首,轉臉對一側的浩哥兒道,“浩哥兒,你先出去跟你阿爺吃吧。”
浩哥兒看向裴延,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昨兒個他情況還糟些,自己給他送藥,他單手接過,喝得挺好的啊。怎的休養了一天,反倒要人喂了?真是搞不懂。
第60章
長安,勤政殿。
剛下過一場暴雨,整個皇宮都湿漉漉的,天色陰沉的像是一口黑鍋倒扣。
周皇後帶著親自煲的湯羹,給昭康帝送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