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疏白低垂著眉,看向自己身側,溫雲喝得太多了,倒也沒醉,隻是這會兒歪歪扭扭的靠在他身邊,眸子亮得驚人,手卻固執地拉著他另一隻手,像是害怕他逃走似的。
是啊,若換成以前的他,面對這樣的場合怕是早早就避開了。
他生來就不知熱鬧為何物,也不知友人是什麼,天地那麼大,屬於他的好像就隻有那一方寂寞的小院。
如果沒有溫雲……
他大概會變成另一個商無央吧。
沒有屬於自己的感情,不知曉何為快樂,也不能體悟何為悲傷,永遠都是無悲無喜無情無欲的樣子。
葉疏白並非聖人,他在遭遇背叛,被世人遺忘的那五百年中,其實也生出了諸多不為人道的陰暗情緒,他也曾險些走上與商無央相似的那條路,他或許也會在痛苦和絕望中想過重生後將那個背叛自己的修真界屠戮一空。
但是她來了。
她就這樣拉著他,在玄天秘境時拉著他的手,讓他結識了這幫忘年摯友;在清算仇人時也拉著他,不讓他因那些過往而生出心魔,在魔界,在雲海界,在所有地方,都像當初選擇留在他記憶世界中陪伴一樣,一刻也不曾松開他的手。
一點一點,就這樣把他拉到了這片明亮溫暖的火光之中。
葉疏白終究還是那個光風霽月的劍修,沒有成為商無央。
他伸出手,溫柔而堅定地覆在了溫雲的手背上。
第122章 告白章
那堆用火杉木點燃的篝火這會兒還在發光發熱, 將所有人的側臉都映成溫和的紅色。
不過估摸著也是都喝高了所以面紅脖子粗了,雖說大家都是修士輕易不會醉,但是那酒,也不是尋常凡酒啊!
小火龍喜歡火, 連尾巴伸到火堆裡了也沒發現, 趴在那兒睡得香甜。然而除去它以外, 其餘所有人都趁著酒興吵吵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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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說得最大聲的,當屬喝完酒就不對勁的越行舟了。
他這會兒拉過溫雲, 一遍又一遍地叮嚀——
“師妹小心, 師父他對你有不軌之心!他老不羞!”
許挽風跟白御山攔都攔不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大師兄在師父面前作死。
聽聞這醉鬼的胡言, 葉疏白第一反應卻不是嚴厲斥責,而是看溫雲。
溫雲這次好像喝得不少,身上沒多少酒氣, 面頰到耳垂卻紅得好似滴血, 被他牽著的那隻手也不明顯地縮了縮。
葉疏白沒放手, 而是緊緊地繼續將其扣住, 不讓她逃走。
“醉話罷了。”見眾人的目光都看過來,葉疏白淡淡地替大徒弟解釋。
明白, 醉後吐真言嘛,在場大部分人都露出了然的笑。
然而依舊有小部分人看不懂局勢。
“哈哈我知道越前輩為何這麼說!”萬寶才手腳並用地繞過滿地的酒壇子爬起來,臉上去是興奮:“師徒戀嘛!在修真界流行快上百年了!溫道友昔日還在修真界時就愛來我們萬寶閣買《黑化師尊》一系列的話本跟畫冊,我這次來這兒還特意給她帶了夢仙人這幾十年間的全集呢,她高興得不行!”
這會兒芥子囊中放了諸多不良話本的溫雲面色一僵, 她隻能含糊地點頭:“還行。”
豈止是還行!若不是這臨時的酒宴, 她原打算熬夜看話本的!天殺的夢仙人, 居然連載了幾十年都還沒完結!
提起這茬, 萬寶才來勁了。
“說來慚愧,祖父讓我來上界考察是否能把萬寶閣開到雲海界。但是我來的路上便在細細觀察,卻發現上界人士所用的法寶武器無不比修真界的高深太多,想要賣尋常法寶怕是行不通,這會兒卻有了新的主意,若是在上界賣話本跟畫冊,想來能讓夢仙人的黑化師尊系列風靡全界!”
說著,他還朝朱爾崇隱晦地對望一眼,顯然已在眾人不知道的情況下達成某種默契了。
萬寶才侃侃而談:“那話本中的黑化師尊霸道又深情,連溫道友都喜歡,想來其他修士也不例外了,指不定上界也要流行師徒戀了呢!”
不愧是萬家子弟,隨便幾句就講眾人的興趣勾走,開始圍在他邊上試圖入伙發財。
也不知道談了多久,最後敲定了各家合伙在雲海界開萬寶閣分店!
“姜肆你記得到時在門口舞刀吸引客人啊!”
“店裡的布置就交給千道友了!”
飛快達成一致後,眾人興致越高,紛紛甩開杯盞,直接舉壇對飲。
直至月沉露重時分,天邊洇出些許淡青,這場酒宴終於劃上句號。
葉疏白無奈地看了眼殘局,將三個靠著自己的徒弟推開,又抬腳跨過鼾聲如雷的朱爾崇,隨手將小火龍的尾巴拿出來後,彎身將睡得安穩的溫雲抱起。
正轉身欲走時,葉疏白的腳步忽然停下。
倚在樹幹上企圖捕捉這個畫面的夢然猛地收回手,將自己身後偷畫了整晚的諸多畫冊往後面推了推,裝作睡著的樣子翻個身背對著那邊的可怕的男人。
晨風拂過。
從葉疏白身上散發出的巨大威壓終於消散,夢然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氣。
還好沒被葉師祖發現……
不過低頭再看時。
“咦?我昨晚畫的畫都去哪兒了?”
手腳不幹淨的葉疏白面不改色,將那張畫收入芥子囊中,然後抱著溫雲入了最頂上的小院。
溫雲的臥房有些亂,東一張畫了一半的魔法卷軸,西一疊魔法材料,整間房被她弄成了典型的魔法師臥室風格,屋內也不同於尋常女修的馥鬱花香,而是散發著奇異的魔法墨水的香氣。
葉疏白小心避開腳下那些半成品,終於將溫雲小心放到了床上。
她整個人軟綿綿的,因喝了酒的緣故面頰洇紅,濃密的眼睫毛隨著略急促的呼吸而微微顫動,像是落了兩隻漂亮的黑翅蝶,那淡粉的唇也變得水光嫣紅,興許是先前拿漿果下酒,所以唇角邊上也還留了幾點紅色果漬。
葉疏白的視線掃過,呼吸滯了滯,旋即飛快地將目光收回,離開之前還不忘規規矩矩地替溫雲掖好被角。
為了防止溫雲踢被子,他甚至還使了個重力術讓被角壓下去!
企圖伸出手把葉疏白拉住的溫雲:淦,這被子掀不開啊!
察覺到葉疏白都要走出房門了,溫雲無奈之下隻得停止裝睡了。
“咳。”
她懶懶地睜開眼,聲音帶了些沙啞:“我怎麼覺得腦袋有點暈乎乎的?莫不是喝多了?”
葉疏白果真停下來了,轉過頭微微蹙眉低頭看她。
溫雲這理由有些蹩腳了,外面那群人也就算了,她是堂堂飛升期的修士,怎麼可能會醉酒頭暈?
胡扯的本人還在努力地補漏:“夢然師姐釀的這也不是普通酒,據說為了讓酒的口感好,她還在裡面放了一些致幻不致命的靈藥……”
別說了,就算拿鶴頂紅當水喝,她也不太可能會暈。
不過葉疏白素來給溫雲面子,這次也沒戳穿,反而溫和平靜道:“我去給你倒杯熱茶解酒。”
說著,便又要去屋外泡熱茶。
“不用,揉揉就好了。”
溫雲往床邊上挪了挪,拍了拍床沿熱情招呼:“過來坐!”
葉疏白默了片刻,最後還是規矩地側對著溫雲坐下了,依著她的指示將手指覆在她額角,輕輕地揉著。
明明是極親昵曖昧的動作,男子的眼眸卻是低垂著絕不亂看,看似雲淡風輕,實則身上每一處肌肉都緊繃而僵硬地如臨大敵。
溫雲倒是沒有半點不自在,酒壯慫人膽,她雖然沒能喝醉,但是膽子卻喝大了。
方才她一個人足足幹了三壇酒!
葉疏白完全不嫌棄她身上的酒氣,這會兒正任勞任怨地替她按摩著。
溫雲又悄悄地看他一眼,從她的角度看過去,葉疏白那冷冷清清的臉倒是被略過去了,最醒目的卻是那偶爾滾動的喉結。
他在緊張。
昨夜大師兄喝高時,拉著她告誡了三百多遍,來來回回概括起來就那麼一句:“師妹快逃,師父他在覬覦你!”
覬覦二字自唇舌間繞出的時候,繾綣又曖昧。
她當然能察覺出葉疏白覬覦自己,因為那份偏愛,便是最遲鈍的小火龍都看得出來了。
溫雲心裡有點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想拉被子擋住自己發燙的臉,結果扒拉了一下竟然沒能拉動,隻好稍稍用力——
“撕拉!”
飛升大能的力量果真不同凡響,溫雲捏著被撕裂的錦被傻眼了。
葉疏白自然也發現了這一幕,手上動作一頓,目光難言地落在破爛的被子上。
好在他一向很給溫雲面子,這次也沒有提及這場尷尬,而是平靜道:“我給你取床新被子。”
溫雲避之不及地將芥子囊遞出,飛快地翻身背對著葉疏白:“裡面東西太多你幫我找吧,我睡了。”
原本醞釀了許久的臺詞因這突發的尷尬,被噎住喉嚨裡怎麼也道不出了。
她本想借著飲了酒,趁著他們剛剛都在起哄,反問葉疏白一句——
“你是不是真的覬覦我?”
若不是喜歡,為什麼葉疏白對她跟其他徒弟態度截然不同。
向來簡素的他,每月從雲海城回來的時候,芥子囊中總會裝著各類精致小點,還有女修的衣飾,甚至連胭脂都有,雖然都是些看著中了毒的離譜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