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道……被毀?
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了。
以往施加在別人身上的殺戮,商無央看著他們臉上的絕望跟痛苦隻覺得麻木和厭煩,不懂他們為何要哭喊要嘶吼,既是技不如人,那便安心等死就是,又何苦白費力氣掙扎呢?
而如今這感覺終於降臨到他自己身上時,他終於知曉這種感受究竟是何。
原來隻有極致的痛苦才能喚回他失去的那些情緒。
商無央麻木的臉開始劇烈地顫動起來,他面上的每塊肌肉都在扭曲著。痛苦和絕望,這兩種本來不該出現在他臉上表情在此刻竟然齊齊浮出。
他張了張嘴,想要嘶聲吶喊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早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梗住,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更可怕的是,此刻他的體內被一股極其火熱的力量所焚燒著,殺戮法則主死亡,陰冷無情,然而葉疏白的這道劍意中蘊含的卻是滾燙且生生不息的力量,二者一接觸,商無央身上的源力竟然被壓制得一絲都使不出來了。
他無聲地呢喃了一句,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葉疏白——
“我們的道……原來不一樣?”
原來我苦苦追尋的機緣,竟然是我的死劫。
你的道,究竟是什麼?
商無央睜著無神的雙眼,飛快地墜向雲海界的無底深淵中。
葉疏白跟溫雲沒有猶疑,二人亦是飛身朝著雲海深處飛掠而去。
然而雲海界的雲海好似無底深淵,便是他們兩人已經修至飛升期,卻怎麼也無法再繼續往下去尋了,那些洶湧翻騰的雲海中好似藏了怪獸,隨時都要將他們兩人吞沒。
溫雲跟葉疏白有心追上去補刀,卻礙於雲海界的特殊情況壓根無法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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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慶幸的就是,這樣直接落下來的商無央的下場恐怕不會好到哪兒去。
他們立在雲端,自上而下地望去。
卻見那位高高在上的東玄派天驕自天頂跌下,越墜越快,不多時便化作一道小小的黑點,徹底消失在無人問津的雲海最底端了。
“原來天上之人,也有墜落凡塵的這一日。”
第112章 這條胳膊是你的機緣
溫雲跟葉疏白不敢在雲海中多耽誤, 因為上面的宿垣真人還在同張長老死鬥,需得盡快去救援才是。
隻不過等到他們二人真到了虛空之上,看到的場景卻跟想象中很不一樣……
宿垣真人既沒有受傷也沒有犧牲,反之, 他這會兒正騎在小火龍的背上笑嘻嘻地拍著它的腦袋哄:“老祖我累得夠嗆, 你且馱我回城吧。”
小火龍不服:“我是敲定戰局的功臣, 你怎可這樣隨便地坐我身上, 這是對我們龍族的侮辱!”
宿垣真人當即從兜裡摸出一把漂亮的寶石,拿在手中笑著掂了掂,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怎麼?讓老祖坐一下倒委屈你這小龍了?”
“沒有!”小火龍的眼睛都看直了,這些寶石的色澤跟質地都是它生平從未見過的上等貨色,哪怕它那個裝得滿滿的龍窟裡也摸不出這樣的好東西,也不知道這個老劍修是從哪兒搜羅來的。
面對這種誘惑, 龍族的高貴算個屁!
小火龍再也不鬧意見了,興奮地喊了一嗓子:“你盡情地侮辱我吧!”
剛飛上來的溫雲跟葉疏白:“……”
溫雲的目光落到小火龍叼走的那塊紅色火屬寶石上,看了一眼後輕咦出聲:“前輩, 這寶石瞧著倒是不凡,不知你從哪兒尋來的?”
“不凡的東西多著呢。”宿垣真人衝著溫雲招了招手, 面上的神情瞧著很是得意:“你過來看看,這些是不是更厲害”
他手上一拂過,一大堆寶光璀璨的法寶靈石被擺了出來。
葉疏白隻望了會兒便認出這些東西的來歷:“這是東玄派的東西?”
葉疏白跟商無央爭鬥的時候, 張長老拿了不少法寶出來偷襲他,這會兒自然一眼便認出來了。
“對了。”宿垣真人笑呵呵地點了點頭,說:“那商無央不曉世事, 也隻愛用劍, 出來歷練, 各種雜事都是由護法長老來處理, 所以什麼法寶源晶,一概都由護法長老替他保管。東玄派的尋常弟子日子也過得緊巴巴,但是這些天驕們的待遇可是豐厚得嚇人,方才我光是清點這些東西就花了好一會兒功夫,好家伙,不看不知道,光是源晶都足夠一個中小門派整年的開銷了!”
“所以這是從張長老身上打劫來的?”
溫雲望了望,卻沒發現這個苦主,納悶:“他人呢?莫非您已經把他殺了?”
“嘿,我答應了他拿財買命,怎會做這種不地道的事?”宿垣真人花白的眉毛一橫,隨意往後指了指:“喏,人不就在那兒嗎?”
溫雲回頭,果然發現了在小火龍的尾巴上發現了東玄派那位不可一世的護法長老。
也不知是宿垣真人還是小火龍幹的缺德事,對方這會兒就被綁在小火龍的尾巴上,這頭龍時而高飛時而俯衝,他也就被迫跟著享受這樣的刺激。
張長老早就被宿垣真人扒拉得幹幹淨淨,渾身上下隻剩一條底褲,這會兒他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連一句狠話都放不出來了。當然之所以不開口,倒不是終於服軟了,而是因為他嘴裡被塞了塊灰黑色的布。
若溫雲沒看錯的話……這塊布怎麼看怎麼像是一隻襪子。
噫,惡心惡心。
溫雲不想再看這幅畫面,飛快地轉過身來提議:“既然抓住了他,不妨將他作為人質,若是東玄派來人要報復,我們就可以把他架上去?”
“別想了。”宿垣真人翻了個白眼:“東玄派最現實不過,他們絕對不會白費力氣來救這種丟人現眼的棄子。”
這句話落,就連被綁在龍尾巴上的張長老也是面色灰敗。
因為他知道宿垣真人說的是事實,東玄派從來不會將力氣和資源耗費在無用之人身上,哪怕是商無央也不例外。
眼下商無央被廢,他作為護法長老卻沒能完成保護的任務,便是這群下界賤民不殺他,他也不能再回東玄派了,怕是隻能跟宿垣真人一樣叛出宗門,往後餘生都要提心吊膽地疲命奔逃了。
所以最怕東玄派找上來的不是溫雲他們,而是張長老他們三人,他們比任何都想把商無央生死未卜的消息給壓下來!
顯然宿垣真人是個陰險之人,他對於張長老未來的遭遇很清楚,所以壓根就沒準備殺他,而是就這樣把他帶回了雲海城中。
“砰!”
小火龍幹脆地一甩尾吧,張長老就這樣狼狽地被摔在了雲海城中。
先前看熱鬧的圍觀人群尚未離去,他們面帶驚異之色地瞅著這一幕,有人認出了張長老,驚呼:“這不是東玄派的勞什子長老嗎!”
“他先前傲得跟什麼似的,現在這樣子……是挨揍了?”
宿垣真人走到銀甲護衛身邊拱了拱手,一臉正氣道:“諸位道友,這人方才趁亂在城中偷襲我,按著雲海城的規定不知該如何處置才好?”
張長老怒目而視,他剛剛偷襲的是葉疏白,何時偷襲過宿垣這廝了!
然而東玄派這一個月以來的做派早惹得雲海城眾修不滿,當即就有人站出來作證:“是的,我親眼看他偷襲,也太不講武德了!”
銀甲護衛倒沒聽這群不嫌事大的修士們胡鬧,他們隻是冷眼看著張長老,少頃,他們當中的某個頭領站出來,沉聲道:“東玄的三位道友,雲海城容不得你們了,你們速速離去吧。”
眯眼跟一字眉早在看到張長老的慘狀後就意識到這次栽了,等了會兒依然沒看到商無央,反而是看到了被追殺的葉疏白好好地站在那兒,頓時心底拔涼。
張長老這個長老沒保護好商無央都要倒大霉,更何況是他們這樣的尋常弟子呢?別說是回宗門就要當雜役了,恐怕連打雜的機會都沒有,指不定就要喪命在戒律堂的責罰之下。原以為跟著商師伯出來是一件絕世難逢的好差事,誰能料想到,居然慘烈成這樣!
若是躲在雲海城,他們當然能夠受到這裡的規矩保護,但奈何先前商無央殺的人實在太多,眼下商無央不知去向,那些死者的親友自然是將這筆賬記到了他們幾人頭上。
被驅逐的張長老左右手各拎著一人,面無表情地往雲海界外飛。
眯眼心中隻剩忐忑,躊躇道:“商師伯出事的事怕是不日就要傳回宗門了,我們現在離了雲海界,該去哪兒才好?”
一字眉想了想,琢磨:“我們不妨先去下界中躲躲,反正那些地方都是些賤民,我們去了說不定還能享受些好日子呢。張長老,您說這法子怎麼樣?”
張長老沒出言反對,他心中也是這樣想的。
在下界再熬個千年,待這件事兒過了,他們再重返上界便是……
才剛這樣想著,張長老的後背就傳來一股陰嗖嗖的涼意。
他猛地回頭望去,卻發現背後緊跟著數人追了上來,個個都是飛升期的修為!
“東玄雜碎,還我道侶性命!”
“東玄狗,償我兒命來!”
張長老眼睛驀然睜大,口中狠罵了一句髒話。
“賊他娘的商無央,你殺的人害老子被追殺!”
*
溫雲幾人壓根就沒管那些人,他們隻看到東玄派的三人飛上去,後面就立馬有人跟上去了,若是沒看錯,裡面還有兩個翼族人。
或許是飛得太快,一根尾羽還落到了宿垣真人的頭頂。
宿垣真人拿下頭頂的綠毛,嘀咕了一聲“一萬源晶”後,如獲至寶地將其收入芥子囊中。又嘖了一聲,露出事不關己的笑容:“哎呀,年輕人就是有力氣,像我這樣的老人家已經打不動了,也是時候回去頤養天年了啊。”
說著,他便要指揮著幾個徒孫一道回雲島,然而沒想到的是銀甲護衛們面無表情地將他們這群人攔下了。
宿垣真人不解:“道友,不知這是何意?”
銀甲護衛們臉上浮出親切而又友好的笑容,一人拿出一沓賬單,目光自清流劍宗眾人臉上掃過,最後停在了葉疏白的身上:“當然,先得恭賀這位道友飛升。”
話鋒一轉:“不過,咱們需得先來算一筆賬了。”
葉疏白愣了愣,還不等他反應過來,第一張賬單已經拍到了他手上。
“雖說雷劫是從天而降,但要論還是道友你引來的,所以這筆帳得記在你頭上了,方才我們算了算,首先是天雷擊毀的那一排商鋪,共計十家,按每棟十萬源晶的造價算,共計一百萬源晶。”
“嘶!”
在邊上聽到這個可怕數字的朱爾崇跟沈星海險些被這個數字嚇得昏厥過去。
他們先前拿著宿垣真人給的那十五萬源晶去押了溫雲贏,方才剛剛拿到迎來的賭資,足足翻了十倍!原以為這個數字已經夠他們日後在雲海界的開銷了,萬萬沒想到,光是那些房子就要賠一百萬!
劍修怎麼可能幹脆利落地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