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眼跟一字眉在看到那數不清的源晶後便不由得咋舌,好家伙,張長老這回怕是連棺材本都拿出來了啊!
他們仿佛早早地就預見到了商無央的勝利。
換句話說,他們像是篤定溫雲要死在商無央的劍下了。
沈星海面無表情地看著東玄派的這兩人走過來,而後者也瞥見了他跟朱爾崇,不由樂了:“嘿,這不是那小丫頭島上的兩個泥瓦匠嗎?”
看到兩人兩手空空,眯眼陰笑一聲,感慨:“倒是有意思,先前你二人仗著有那小丫頭相互敢對我二人不敬,現在那小丫頭就快沒人,你兩倒是再囂張一個給我瞧瞧?”
一字眉怪笑道:“我看你們兩人也沒押注啊,沒想到修為不怎麼樣,腦子倒還是清醒,知道你們那個小丫頭必輸無疑所以不敢押了。”
窮酸的兩人隻能默默忍著那兩人的嘲諷,朱爾崇聽不過去,懟回去:“你倆源晶這麼多,與其投到這賭局裡賠本,倒不如留著多給你們商師伯買兩張紙錢燒下去。”
不愧是朱爾崇,開口就讓人想殺了他泄憤,也難怪他當年在第二峰上天天挨師父打。
雲海城內的確不能動手,但是並不影響口嗨。
眯眼跟一字眉被噎得胸口疼,氣得隻知道重復同一句:“窮鬼!”
這兩字對劍修的殺傷力不比朱爾崇剛才那句弱,直直地衝擊向兩個可憐的劍修。
朱爾崇跟沈星海被懟得滿臉隱怒,然而他倆卻沒法像當初一樣闊綽地甩出一大筆錢打這些蠢貨的臉。
原因無他,隻有“窮”一個字。
他倆身上倒還有些靈玉,但是上界沒人用靈玉啊!一百塊極品靈玉也換不來一塊源晶啊!
就在這時,在邊上沉默良久的宿垣真人終於聽不下去,自人群隱蔽處步出來,面無表情地遞出一個芥子囊:“裡面還有十五萬源晶,全押雲丫頭贏。”
朱爾崇握著芥子囊的手一抖,吸了口涼氣:“怎麼會有這麼多!”
Advertisement
宿垣真人涼涼地一瞥:“這都是她讓我拿來給你倆鑄劍和買法寶的錢,我看你們太菜還用不著,就先替你們存著了,反正是你倆的,押不押隨你們便。”
至於他,則是大大方方地站到了東玄派幾人的面前,甚至還衝著他們翻了個白眼。
在東玄派時不時的追殺下逃了千年,此刻,宿垣真人已經心如止水,真的破罐子破摔了。
他是個沒有過往的人,像條喪家之犬似的在各界漂泊流浪著。別人有家族,他沒有;別人有宗門,他以前沒有,現在有了,還有了這群小混蛋徒孫們。
既然徒孫們現在都跟他一樣招惹了東玄派,大家都一樣,那他還躲藏什麼?反正要逃命一起逃命,要殺人一起殺便是了。
宿垣真人眼中閃過一道凜冽的殺意。
若今日雲丫頭死在商無央手裡,那他便是拼了老命也要把東玄派這群人的屍體留在雲海界,殺一個不虧,殺一雙血賺。
這個飽經風霜的老劍修握緊了手中平樸無華的玄色長劍,緩緩地將略微佝偻的脊背挺直,收去了往日的邋遢與散漫,仿佛又重新成為往昔那個讓東玄派弟子都生妒的孤傲劍修。
果不其然,對面的眯眼跟一字眉好似不經意地將目光往他身上投來。
呵,看吧,老子就是你們追殺千年也沒抓住的東玄派叛徒,瞧瞧吧,現在在雲海城內,你們能奈我何?
然而眯眼皺著眉:“你看那個盯著咱們看的老頭好猥瑣,他臉上怎麼全是泥?淦,怎麼連牙齒上都沾了泥?!他是啃了土吃嗎?”
“嗐,估計是哪個瘋掉的散修,別搭理他,省得弄髒了咱們的手。”
宿垣真人:求求你們看看我!看看我身上的王霸之氣啊!尊重一下被追殺的人可以嗎!
*
同外面的熱鬧相較起來,塔內的氣氛幾乎冷到了極點。
商無央從來不是一個多話的人,臨陣之前的狠話,他不會放,也不會高談闊論地闡述自己的道是多麼正確,他隻會殺人。
所以在溫雲仔仔細細地做足準備工作,踏足第九十九號擂臺的瞬間,對面那把沾染著濃烈血腥味的利劍便似毒蛇吐信,毫無預兆地飛射而來!
早有預料的溫雲飛快地閃身避開,與此同時,她的精神力瞬發而出,鋪滿了整座擂臺!
商無央面上無波無瀾,對她的閃避並不意外,這第一劍隻是試探,第二劍再次朝著溫雲的要害斬去。
溫雲精神力崩得死死,不敢有分毫松懈,隻覺得自己仿佛是踮腳站在刀尖上起舞,她知曉,這次但凡有一絲失誤就要徹底墜入深淵,萬劫不復。
所以,不能輸。
商無央的第二次攻擊再次落空,原本精準刺向溫雲心口處的那一劍不知為何,竟然斜斜地擦著她的肩膀避過了,寒厲的劍鋒自一縷柔順的青絲擦過,飄飄揚地四散在晦暗的擂臺上。
他眸中閃過晦暗難明的光。
眼前的這個女子周身全是破綻,從上至下,但凡劍能刺到她的身體,處處皆可作為殺死她的命門。
然而他碰不到,對方總是能捕捉到他每個微小的動作,並依靠那一點細節來預判他的下一步動作,以此躲避掉所有攻擊。
商無央垂下手中的劍,站直身體冷漠地看向溫雲,突然問出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你受了多少道天雷?”
終於意識到是神魂間的差距了嗎?溫雲眯了眯眼死盯著商無央,並沒有因對方放下劍就放松警惕。
當然,她還是不會放過對對方的精神攻擊的。
“也不多,也就幾百道吧,反正比你多。”
口嗨不是罪,如果口嗨就能摧毀對方的自信心,她願意每天口嗨一萬次。
遺憾的是商無央的心態過於強大,雖然在聽到“幾百道”的時候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但知曉溫雲不會如實回答後也不再啰嗦,手中的劍再揚,似狂風驟雨一般再次襲來。
東玄派的劍術在萬千上界中威名赫赫,遠不是清流劍宗這樣的下界門派能比的。
弟子們唯有拼盡全力才能繼續享有門派弟子的榮耀,否則就隻能去做地位卑賤的雜役,這個門派近乎殘酷的淘汰制規則就注定他們不會留有廢物,而能被這樣的宗門奉之為寶的商無央,在劍術上的修行自然是強得可怕。
一陣接著一陣的壓力朝著溫雲湧過來。
商無央的劍招變了,不再是朝著她的要害刺出的簡單一劍,而是使出了一套如同幻影般的劍法,明明隻有一把劍,然而在溫雲的眼中,似有萬千道劍尖朝她刺來。
持劍的年輕男子閉上了眼,蒼白得不帶半點血色的臉上隻有那雙細長的眉格外醒目,也似兩柄斜飛如鬢的長劍,殺意凜然。
光鏡中投過來的是溫雲眼前所見的場景。
無數劍光掠影似疾雨般傾襲而下,每一寸空間都被劍影包圍,哪怕是隔著一層光鏡,圍觀之人都不由得後退了一步,隻覺得後背發涼,再將自己代入溫雲的角色,頓時感覺到絕望。
這樣的劍法,誰能逃?
此刻,且不說其他修士,便是東玄派自己的人都驚住了。
“張長老,商師伯這套劍法我們怎麼沒見過?”
“是無影劍法。”張長老艱難地咽了口唾液,聲音尖促地為身邊兩個後輩解釋:“每殺一人就可將死者的神魂封印為自己的劍靈,再借由劍意將其釋放出來,每一道劍意都充滿兇煞,此劍法據說是由上玄仙尊所創。”
“上玄仙尊……那不是商師伯的師父?”
“對,這套劍法,也隻有他們二人會。”
……
溫雲能夠捕捉到每一道劍意襲來的方向,然而她的身法已經無從躲避了。因為整座擂臺上都充斥著商無央的劍意,整座擂臺都帶著陰森的殺戮氣息,溫雲似乎能聽見尖利哀慟的亡靈悽慘嚎叫聲。
這些失去了意識的亡靈成了商無央的劍靈,朝著她的身體狠狠穿刺而來。
溫雲的身上驟然爆發出一股聖潔的氣息,她先前用卷軸縫成的衣服齊齊爆開,數百道光明系的防御魔法瞬發而出——
“聖光庇護!”
原本光仙黯淡的擂臺頓時爆發出堪比太陽的耀眼輝芒,每一處陰暗都被盡數照亮!
夾雜著亡靈的劍意在觸及那耀眼的結界之後,頓時似烈日下的冰雪般飛快消融,隱約間,溫雲好像聽見了聲聲如釋重負的嘆息。
她來不及多想,因為商無央的殺心堅定無比,並未因這突然的變動而驚異停手。
他心無旁騖,心中隻有“殺”這一個字。
劍意被溫雲抵擋下來後,他毫不停頓,手中的那柄黑色細劍直直地朝著溫雲刺來,在那些尚未消失的劍意的掩護下,冷酷地抵上了溫雲的眉間——
冰涼的觸感。
隻要再刺進去一寸,眼前這個冷傲的少女就會跟以往的千萬人一樣,睜著那雙美麗卻空洞的眸子逐漸失去溫度,成為他殺戮法則之下的一個犧牲品。
眉心一陣刺痛,那劍已刺破她的皮膚,即將斬滅神魂。
此刻,除非天道有眼,讓時間倒流,否則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
時間……倒流?
世間至上大道,時空法則,傳說中隻有神明才能夠操縱時間。
溫雲領悟的是時空法則,然而她用得多的卻隻是空間法則,因為時間這東西捉摸不定,難以控制,空間隻是改變自己或者一部分人的位置,而時間……不管是停滯,前進,還是倒流,改變的都是整個萬界,動一發而牽全身。
長久以來,溫雲都在思考一個問題,時間究竟長什麼樣子?
這次,她終於得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恍惚間,溫雲似乎看到自己身後蔓延了一道長長的影子,原來是她的神魂追上了時間流逝的速度,也看到了那些逝去的畫面。
她看到了一瞬前的自己,也看到了一瞬間的商無央,彼時,他的劍才剛剛抵在她的眉心。
就是這裡了,隻能爭取到這一瞬的時間,但是足夠了!
時空法則驟然爆發,時光倒流!
所有人都沒有察覺到,唯獨刺出這一劍的商無央心中驀然浮出古怪之感,仿佛這眨眼的動作自己曾做過一般。
他的劍又一次抵上了溫雲的眉心。
然而同時,那根龍骨法杖似乎能預知未來般,重重地朝著商無央揮出!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位東玄界的天驕好似一隻斷翼的黑色飛鳥,被重重地砸出擂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