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甲護衛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麼,隻是沉默地退回去了,隻要是遵守了雲海城的規則,便是商無央將這雲海塔內的人屠殺一淨他們也無從置喙。
他要做這仙境之下第一人,別人攔不住。
翼人族的人群中爆發出哀慟的哭聲,雲海城中仿佛有萬鳥哀鳴,這樣的哭聲在過去的一個月內已出現過許多次了,伴隨著陣陣轟隆似裂天的天雷聲,往日安寧熱鬧的雲海城中氣氛變得尤為沉重。
賭館的小姑娘嚇傻了,但是她卻格外機靈,飛快地奔向溫雲,促聲提醒:“姑娘,你是九十九號?商無央要殺你,你速去挑戰第九十八號避開他!”
她急得聲音帶了哭腔,雖說她隻是個修為低微的小人物,在賭館裡也是被人呼來喚去瞧不起的小使女,但是溫雲對她卻很是親切,她不想看這位女修也成為一具被抬出的屍體。
然而下一刻,溫雲腰間的雲牌就亮起柔和的白色光芒。
商無央果然是要來殺她了。
小姑娘臉色大變,催促著溫雲打上去逃命。
然而溫雲卻隻是笑了笑,她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拿出方才商無央給自己的投影石,她先前已經將自己的神魂烙印刻印在其上了,這會兒將小姑娘隨身帶著的光鏡一照這塊投影石,便完成了二者的綁定。
“你守了一月才守到我,不把我的影像帶回去怕是不好交差,帶著光鏡去給你家老板吧,記得押我贏。”
她不可能退。
小姑娘抱著光鏡,咬牙:“姑娘,那你……那你記得進去就速速從擂臺上逃出來!”
她也不可能逃。
“我要去把商無央攔下來。”
將他永遠攔在第一百號擂臺,再不能殺一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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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島上。
早在第一道天雷劈下時,宿垣真人就察覺到了不對,拿傳訊符一問,不多時便有雲海界中的生意伙伴將城中發生的事情告知他。
聽說商無央出來攔人後,宿垣真人臉色大變,將手中的釘錘一丟:“小白在渡劫,我得去護法!”
還在赤著腳搬磚的朱爾崇跟沈星海一愣:“可是前輩,你去了被東玄派的人抓住怎辦?!”
“顧不了這麼多了!”宿垣真人眉一皺,隨意地拿手摸了摸臉:“飛升就一次,一旦失敗便是丟命的事兒,今日就算是被抓,我也要去攔著商無央!”
語罷,他肉痛地從兜裡摸出張符篆往身上一拍,那是他當年為了備著逃命花大價錢買的神行符,幾乎真能達到縮地成尺空間挪移般的速度,不過因為後來溫雲給了他許多逃命更好用的空間傳送卷軸,這張符篆也就拿來壓箱底了。
沒想到這時候還能派上用場。
“你二人在島上守……”
交代的最後一句話還沒說完,底下的沈星海跟朱爾崇早就一人一邊抱住了他的胳膊,死也不肯松手。
朱爾崇:“前輩,葉師祖有難,我等豈能坐而不管!我今天就算去罵也要罵死他們!”
沈星海:“真男兒披肝瀝膽,雖千萬人吾往矣!”
宿垣真人真想把這兩孫子丟下去,奈何他們扒拉得太緊,他也隻能忍著一肚子的火氣罵:“你再在這兒說這種怪裡怪氣神似遺言的倒霉話就別怪老祖我不客氣!”
神行符果然好用,以往需要大半日的路途,這次隻花了半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一落地,他們就看到了立在半空中正在承受天雷的葉疏白,還有立在雷圈下方不敢上前的東玄派幾人,顯然他們膽子沒有商無央那麼大,不敢上去體驗葉疏白招來的這些天雷。
看到葉疏白沒事後,宿垣真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然而沈星海環視四周,卻沒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緊緊皺眉問:“溫師妹呢?”
這個問題其實都不需要問,因為眼下雲海城內的諸多修士們連生意都不做了,就算是最摳門的小攤販,這會兒都已經放棄了做生意,甚至大方地掏出了因舍不得買芥子囊而一直藏在靴子裡的源晶。
因為現在整個雲海城的修士,都參與兩樁賭局了,賭館甚至直接在雲海塔外的空地上開了盤。
第一個賭,天上飛著的那個年輕人到底能撐過多少道天雷。從商無央的舉動來看,這個年輕人定不簡單,所以最低的押注數都是五十起步,再往上便是六十,七十……最多的是一百,當然,能熬過一百的,這幾千年也就寥寥幾人,所以壓根沒人敢往那上面押。
而他現在已經熬過了四十道天雷,看那樣子依然沒有半點撐不下去的樣子,那些押了五十的修士們已經開始抹著眼淚心疼自己丟進去的源晶了。
第二個賭,則在那面立在空地上的碩大光鏡中。
那是一個灰色的擂臺,黯淡的光線自頭頂投射下來,將兩道影子拉得極長極長,也將那根古怪的長杖影子歪斜地映在擂臺邊緣。
沈星海在看清那根長杖的影子後臉色大變:“裡面的是溫師妹!”
“溫師妹?她怎麼這時候進雲海塔裡去了?”
清流劍宗這幾人起初還不解其意,但是在聽到邊上人紛雜的議論後頓時知曉了事情的經過,臉色驟然大變。
“無冤無仇,商無央為何要殺溫師妹!”朱爾崇憤怒道:“先前還在塔裡殺了這麼多人,拿了雲島不就行了嗎,非要殺人,他們東玄派的人都有病嗎!”
“那商無央恐怕是覺得殺了雲丫頭能提升他的殺戮法則吧。”宿垣真人一語道破其中真相,他目光極其冷厲,咬牙切齒道:“東玄派之人素來便是這般,他們並不會講道理,隻會講‘弱肉強食’這四字。”
“你們以為東玄派的兇名是從何而來的?又當為何他們門內的弟子這麼強?東玄派整個宗門從上到下,都冷酷得不留半點人性!想要入東玄派,除去天資絕佳外,還得保持極高的戰鬥力,他們每年都有弟子大比,凡是排名最末者,不管是何身份,都會被剝奪弟子稱號,成為雜役!”
宿垣真人面帶憐憫地看向沈星海:“你先前受傷,在我們清流劍宗可以繼續留在宗門,還有一眾師兄弟照料你,為你尋義肢,將前來上界的機會推讓給你。”
“但你若是東玄派弟子,成為廢人後,你連離開山門去另尋機遇的資格都沒有,隻能成為挖源晶礦或是種植靈藥的雜役。”
“所以他們比誰都想要變強,也比任何一界的修士都要狠。境界越高,你們就越能知曉修行之人到底有多狠,修行之路從來不是什麼風光霽月,修身養性,而是一條不斷爭搶掠奪資源與機緣的冷酷道路!”
沈星海跟朱爾崇都聽得一臉痴怔,他們不太能接受這個說法,喃喃地問:“前輩,那他這樣是對的嗎?”
“呔,兩個痴兒,怎還看不出生死之爭不分對錯,隻分勝負。”宿垣真人一語驚醒兩個不明世事殘酷的年輕劍修:“今日若溫雲贏了,那商無央的道便是錯,若她輸了,那他的道就是對!”
可是溫雲能贏嗎?
他們想要進去攔住商無央,可是卻不得入內,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光鏡上不停變動的畫面。
“雖然那姑娘方才擋了商無央幾劍,但是要真論起來,怕也隻是死路一條啊,唉,可惜,可惜!”
“這般美人兒商無央也舍得下殺手,東玄劍修的冷硬心腸名不虛傳。”
“這部明擺著押商無央能贏嗎?嘖,可惜賠率就這麼點兒,掙不到多少源晶了。”
……
沈星海呆呆地看著光鏡,耳邊還回響著無數嘈雜的聲音,都在說著到底押誰好,在那些聲音中,這些看客大部分都在替溫雲擔憂,卻依然有一部分在狂笑著借機做發財的美夢,早早地斷定了溫雲要被商無央殺死。
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論劍會,那個櫻雪吹滿頭的清晨。
那天,一眾師兄妹們為了掙到鑄劍的靈玉,東拼西湊地拿著靈玉押了溫雲贏,結果萬萬沒想到她半途出事失蹤,他們壓箱底的靈玉都賠了個精光,後來為了湊回清流劍宗的路費,夢然師姐還在吹雪島上賣了兩壇酒。
溫雲不知道的是,那次大家都哭了。
隻是他們並不是哭賠掉的靈玉,而是以為她死了,所以哭得很是難過,包師兄甚至還去買了紙錢半夜燒給溫雲。
沈星海跟朱爾崇對視一眼,卻發現朱爾崇也正在看自己,顯然,兩人都想起了往事。
朱爾崇聲音有些澀啞,他不敢看光鏡,低頭問:“她能贏吧?”
“當然能贏,她也隻讓我們失望過那一次,其他時候什麼時候輸過了?而且她還欠我兩千靈玉呢,這回也該償回來了。”
第109章 至上大道,時空。
雲海城已有上千年沒這麼熱鬧過了, 上一次引起全程轟動,那還是有群雲獸竄錯了地兒跑到了雲海城來覓食,全城修士傾巢出動才將它們撵回雲海深處。
眼下這次熱鬧就不需像上次那般辛苦出力了, 隻需要在原地待著, 再摸出源晶押注既可,接下來是賠是賺隻看天意了。
雲海城這樣人員混雜之地,最不缺的便是想要發橫財的人,兩方賭莊都圍滿了人,大把大把的源晶似不要錢般往裡丟。
自認眼光毒辣的想要賭大的, 都在押天上那個白衣劍修究竟能扛過多少道天雷,不忘故作高深地同邊上的看客解釋其中的門道——
“這年輕人啊看似雲淡風輕,但是太過逞強,旁人渡天雷劫都是渡一幾道雷便用法寶避過兩道,再服用丹藥調理源力再繼續, 可是你看他自上去扛天雷後是寸步沒挪過, 硬生生地撐了下來, 怕是熬不過多久了。”
“也是, 而且我猜他怕是領悟了某種比較兇險的法則, 指不定就是雷之法則,這次引來的雷這麼嚇人。”
“言之有理, 所以我猜他怕已是強弩之末, 五道之內必定要踏碎虛空而去!”
在邊上聽了半天的年輕修士被唬得頭頭是道,覺得這倆老前輩說得不要太有道理, 猶豫了半天的手終於不再抖, 當機立斷押了注:“好!那我就賭他隻能撐過六十道雷以內!”
結果這廝方才拍下一大筆源晶, 穹頂之上接連轟下五道天雷, 陣陣皆帶毀天滅地的氣勢。
葉疏白的背影挺得筆直, 未曾有半步退縮躲閃。
那兩個飛升期的老前輩眼睛一亮,嘴裡飛快張合數著數:“……五十四,五十五!厲害啊這小子!”
年輕修士一懵,結結巴巴追問:“前輩,你們不是說他五道天雷之內必定飛上去嗎?這怎麼……怎麼還沒飛呢?!我方才押了七千源晶,這是我拿來買法寶的錢,可不能賠!”
“嘿嘿,又不是我們讓你押的,還沒飛升經驗的小子竟然也敢來插手我們飛升期的賭局了,去去去,別擋著我倆老兄弟看熱鬧。”
相較之下,光鏡那邊的賭局就更加平民化了,便是才剛剛步入修行的煉氣期小孩兒都知道一個真理:押商無央贏,包賺不賠。
這群賭徒在那兒氣氛熱烈地討論要押多少,甚至有瘋狂的人已經當場兜售自己的法寶換取源晶來賭了。
東玄派的幾個弟子也不例外,東玄派內規矩嚴苛,他們自來到雲海界後便偷偷去過賭館,也很是賺了些源晶供他們逍遙快活,但是那筆錢大部分都用在不久前請的捕獸人身上了。
眼下又見賭局開啟,眯眼跟一字眉的心裡手裡都在發痒,奈何張長老也在邊上,兩人有賊心沒賊膽,隻能不住地往那邊望。
終於,在聽到邊上的人都在商量贏了錢要去買什麼後,眯眼終於按捺不住,帶了討好的笑往張長老身邊一湊:“張長老,眼下商師伯正在裡面教訓那不識相的小丫頭,我們這些做同門的豈能兩手空空在這兒幹看著?”
他又衝同伴使了個眼色,一字眉頓時了然地接過話頭:“我決定以實際行動來表示對商師伯的支持!”
這兩混小子,想要賭就賭,還找些不著邊兒的借口!
張長老冷睨向二人,慢吞吞地開口:“你二人說得倒是有些道理……”
兩個弟子的眼睛一亮,有戲!
張長老冷傲地回過頭,不去看兩人,隻不過手裡不知何時卻摸出了一個芥子囊:“去吧,順便也替我把對商師弟的心意給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