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雲睜大眼看著眼前的男子,她現在正踩著龍骨法杖跟御劍的葉疏白並肩同行,因先前習慣了同御一把劍,所以這會兒兩人也挨得極近,風吹得二人的衣衫貼在一起,連長發也相互糾纏,顯得極其不清白。
葉疏白一開口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他不敢去看溫雲的表情,隻能目視前方繼續御劍前行,過了會兒才艱難地開口:“抱歉,我……”
“不要一直道歉。”
溫雲打斷他的話,側過頭,眸子明亮地盯著他:“我方才認真地想了想,若是旁人有心佔我便宜,我大概會拿出龍骨法杖砸爛他的狗頭。”
“但是那人若換成是你……”溫雲雖然一向覺得自己臉皮厚,但是現在不知為何卻覺得很羞澀:“若是你,那就無妨了。”
她在心裡給自己找了許多理由。
畢竟葉疏白是自己的劍靈嘛,兩人關系也這麼熟了,而且他長得也很好看,是他的話,誰佔誰便宜還說不定呢。
溫雲鼓足勇氣朝邊上伸出手:“喏,再給你個佔便宜的機會,你要不要?”
她伸完手就後悔,要是他敢在這種時候說什麼不敢冒犯,或者說什麼這樣不夠莊重……那她不是很沒面子?
好在葉疏白從來不會讓她失望,就像她也從不讓他失望一樣。
一雙溫和寬厚的大手覆上溫雲的手,而後逐漸合攏,將小小的它緊緊握在掌心。
*
兩人雖然都是幾百歲的老年人了,但是臉皮還是很薄,在落到雲島上的第一瞬間就默契地收回手,又裝著清清白白的樣子。
宿垣真人這會兒正帶了朱爾崇在島上砌牆蓋房,邊上堆了如小山似的各類建築材料,兩人也是赤著腳挽著袖子,臉上身上都是半幹未幹的泥土,半點劍修的清冷風度也沒,倒像是凡俗做苦力的鄉裡漢子。
看到溫雲兩人,宿垣真人高高興興地抬袖擦了擦臉,很是自得地指著那邊已經完成的兩排房子:“你們看,我昨夜熬了個通宵建出來的,先前特意去雲海城裡學來兩天泥瓦匠的手藝,沒想到我還很有天賦。”
朱爾崇嘿笑著邀功:“這裡面可是有我的功勞,當初我重建第一峰時學了不少木匠活兒,現在拿劍雕門窗又快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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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雲看得一愣一愣的,她早就聽過宿垣真人說要在雲島上建立一座城池,也看到了在宗門山門下面那些被規劃出來的空地,但是萬萬沒想到宿垣真人並不隻是口頭說說而已,他居然真就著手幹起來了!
“您這哪兒來的?”她震驚地看著這些木材石材,看得出這些東西都是好貨,怕是花了幾十萬的源晶!
“你以為我院子裡為何隻埋了三十多萬源晶,又以為我當時在客棧為何渾身上下湊不出幾百房錢?”宿垣真人摸了摸那些木頭,得意得連胡須都在跟著翹:“我可是一分也沒舍得亂花,全拿來買這些寶貝了。待我將這城建好了,咱們到時候再買個高級的法寶把整個修真界的人接過來,就把這城裡的房子租給他們,當然,雲海界的人想要租也成,但是那就沒有友情價了,都得按三倍的價格算租金……”
朱爾崇聽得很是起勁,他先前就跟著萬家老祖學了不少掙錢手段,這會兒自是侃侃而談:“一定得是租,不能是賣,要賣也隻能賣房不能賣地,雲島每寸地都很珍稀,咱們要將其牢牢掌控在手中。”
“對,這樣子我們宗門就有了基本的資金,這樣一來也能招收萬界弟子,循環往復不斷發展,過個幾千幾萬年,不愁幹不過東玄派!”
顯然,這兩人是早早地規劃好了宗門的發展路線,連幾千幾萬年後的奮鬥目標都定好了。
溫雲默然無語:“您想得還挺長遠的。”
眼看著宿垣真人跟朱爾崇幹得熱火朝天,陽光落在他們的身上,一看就有著光明的未來。
然而溫雲卻聽到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她好奇地偏過頭去看,隻見不遠處有個大坑,上面懸了一層厚厚的雲,坑底站著的……不正是沈星海嗎?!
雲獸居然記仇到這種地步?降了這麼久的雨也不肯放過沈星海不說,先前還隻是澆他的院子,現在直接就跟著他人走了?
沈星海抬頭看了眼溫雲,又低頭繼續經受雨水的澆灌,說:“宿垣前輩說要在這兒建一處景觀池,我們幾人都不通水系法術,隻好出此下策。”
所以幹脆物盡其用,讓你來這兒人工降水了嗎?
溫雲帶著同情的目光看向他:“沈師兄,你被雨淋得難受不,要不我幫你找個法子把這團雲弄走?”
她倒是能把雲獸們趕走,它們對她心存畏懼,想要為沈星海免掉被雨淋的苦難倒是不難。
“溫師妹不必替我擔憂,吾輩修士餐風飲露乃常態,何況有如此清冽的雨水痛飲呢?”
“不是,這好像是……”
溫雲欲言又止,不好告訴他這些興許是雲獸的口水。
沈星海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笑道:“要說麻煩,也不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比如說院子被衝垮之類的,不足為提。”
這會兒沈星海早被澆成了落湯雞,渾身上下一片透湿漉,然而他半點怨憤也沒有,反而神採奕奕,目光帶著興奮與期待。
他朗聲道:“溫師妹,雖說你現在看我狼狽,但是你想,雲海界這麼多雲,為何它獨獨跟著我降雨?而且被雨淋著我便無法入睡,能得到更多修行的時間,興許待我熬過這番歷練,未來就能領悟出雲海界的神秘功法呢?”
明白這團雲到底是什麼東西的幾人面面相覷,實在不忍心戳破沈星海的這番雄心壯志。
倒是朱爾崇看得滿眼都是羨慕:“沈師弟的氣運真是逆天,這種好事怎麼就輪不到我呢?”
溫雲:“……其實你大不可必羨慕他。”
這邊幾人正在熱火朝天地砌牆造池,溫雲跟葉疏白看了會兒也沒闲著,都挽了袖子加入建築工的行列。
原本他二人都想要發揮自己引以為傲的畫功,來為這座城池畫規劃圖紙,或者是給那些修好的屋子畫上什麼裝飾圖案什麼的……
然而他們才剛剛拿出全套的畫筆,那邊的幾人臉色齊齊大變,甚至連坑底的沈星海都急得蹿上來想要阻止。
溫雲隻好悻悻地收回了畫筆,同葉疏白老老實實地用源力搬送沉重的磚石木頭,幹這些體力活。
“唉,藝術想要被理解就這麼難嗎?”
溫雲失望地仰頭長嘆。
然而她面上的失落隻存餘了片刻,很快地就化為了凝重。
倒不是突然想開了,而是她敏銳地察覺到了數道強勁的氣息在朝著這個方向飛來,其中有兩道氣息格外熟悉,正是先前在賭館內碰到的兩人!
她心跳得極快,來人中有一道極其強勢的氣息,連她也琢磨不出對方的實力究竟為何。
宿垣真人亦是察覺到不妥,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他們來抓我了?”
“應該不是。”溫雲集中精神,全力將自己的神魂分出一縷,藏在層層雲霧中朝著那群人靠近,她聽了會兒,臉色變得古怪:“他們是衝著雲獸來的。”
通過神魂,溫雲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邊的畫面。
東玄派的幾人現在正由一個表情陰冷的老者帶著往前飛,最後落在了一處隻有數丈大的雲島上面。
在他們前方帶路的那人揮著一對極其豔麗的紫色翅膀,原本美麗的尾羽卻禿了一半,居然就是這處雲島的主人,儀羽!
“幾位東玄的道友,你們現在已來到這兒,想必相信我的話了吧?這附近的確是有雲獸在出沒,且氣焰極其囂張,竟然投食了我這麼大的一座雲島!”
“你管這叫大?”
“它原本是很大的!是被雲獸給啃沒了!”
張長老沒搭理儀羽,而是自顧自地繞著雲島走了一群,觀察著邊緣的雲壤,見到的確是有野獸啃噬的痕跡後,陰沉的臉才好上一些。
眯眼跟一字眉見狀,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誰想得到啊,都準備帶著狐族美人兒入溫柔鄉了,張長老卻跑來抓到了他們!還好兩人運氣好,先前在賭館裡面撞到了這個知道雲獸蹤跡的翼人,否則那個借口在張長老面前怕是不好圓。
“張長老,我們哪敢騙您?我們真是專為了打探青染她們的事情才去那地方的,畢竟那種地方魚龍混雜,什麼消息都流傳得最快……”
“是啊是啊。您看,咱們這不就尋到了證據嗎?雲獸兇殘如斯,想來青染就是被這畜生所害。”
張長老冷眼看著兩人:“就算如此,沒有證據也不好向青染的師父交代,你二人且抓到殘害她的雲獸才算完!”
一聽到這話,那兩人就傻眼了。
很明顯,張長老這也是不耐煩繼續追查,卻又礙於青染她師父在宗門內頗有地位,隻得把爛攤子甩給這兩個倒霉蛋,叫他們去找出一隻雲獸來背鍋了。
雲獸是有價無市的東西,大家都知道雲海界有這玩意兒,但是見過的人卻寥寥無幾,便是有,那也是各大家族自己派出去的人在抓,雲獸的位置,雲獸的抓捕方法,雲獸到底該在哪兒買,這些都是捂死了的消息,別人憑什麼告訴他們?
便是有得賣,他們也買不起。
要論起來,他們也是窮酸劍修啊!
聽到這裡,溫雲已飛快地轉過頭,神情不定地盯著聚集在沈星海頭頂的那團雲霧。
它們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對,這會兒竟然停止降雨了,瑟縮地窩在雲霧中央,極力地想要減輕自己的存在感,慢悠悠的飄到了溫雲的身邊。
沈星海輕咦了一聲,在抬頭納悶望了望,好奇自己腦袋頂怎麼沒雨了。
它們就飄在連綿雲霧中,感知力極強,遠勝過人類,否則也無法在這漫長的歲月中逃過那麼多的抓捕,自然也知道那邊傳來的殺意。
為首的小雲獸露出半個腦袋,怯怯地看著溫雲,極低地“咩”了一聲,那模樣極其可憐,像是在哀求。
這眼神真是像極了以前小火龍闖禍後求饒的樣子。
溫雲被看得沒辦法,又擔心這些雲獸會引來麻煩。
最後想了想,她心中一狠,拍了拍龍骨法杖:“小紅,出來!”
“幹嘛?”
被吵醒的小火龍迷迷糊糊地從龍骨法杖中爬出來,張開大嘴連連打哈欠。
溫雲的下一句就讓它精神了:“把它們吞了。”
小火龍興奮:“吞了?什麼好吃的?”
“不能吃,把它們藏你肚子裡。”
小火龍的肚子……溫雲也不知道為何這麼大,就像是有個異次元空間似的,整個龍窟的寶藏都能放,現在藏幾隻雲獸也不是問題吧?
聽到這樣的回答,小火龍狠狠地翻了個白眼:“請不要把我的肚子當垃圾場。”
“存放一天給你一顆夜明珠。”
“好嘞!”
利益驅使下,這龍搓了搓小手,將尾巴繃得筆直,深深地對著雲獸們吸了一口氣——
溫雲親眼看著小火龍原本就肥碩的肚子變得越發渾圓,似乎要炸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