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
然後就沒了,那座雲島就這麼大點兒地方。
看這幾個後輩一副震驚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宿垣真人捏著胡子嗤笑一聲,高挑著眉毛緩聲解釋。
“你們有所不知,雲海界雖廣袤,然而漂浮在雲海之上的土地卻極其稀少,且底下的雲海看似平和,實則洶湧狠厲,便是用土行法術創造土地也不行,唯獨這雲海界自身的雲壤方可存留下來。再加之雲海深處又有雲獸終年啃噬雲島,所以每一座能居人的雲島都極其難得。”
“雲海界,它是上界中出了名的寸土寸金!所以老夫出價一萬租出去整個雲島,有錯嗎?沒錯!”
“……”
既然如此,幾人索性就敲定以腳下這座雲島作為在雲海界內的落腳點。
宿垣真人高高興興地去做生意出租雲島了,因這件事透露出的金錢芬芳過於濃厚,原本一直都選擇躲著他的小火龍也沒抵御住誘惑,尾巴一搖跟了上去。
現在島上唯剩葉疏白跟溫雲兩人了。
她扯了扯葉疏白的衣袖,伸手指向不遠處的那座秀氣山峰:“你看它其實有些像第十峰對吧?不如我們去上面看看吧?”
站在這座雲島唯一的那座秀氣山峰上,抬眼望去就能看到雲島被雲霧覆蓋卷過的邊界,視線再放得遠些,除了飄忽舒展的雲嵐與霧氣,便什麼也看不見了,唯剩這片蒼茫到靜謐的白色。
其實若不飛到天上,這座雲島也不算小。
他跟她並肩而立,身後是一條從紅葉樹林間蜿蜒流過的山溪,腳下是沒過膝蓋的雲草,這種雲海界特有的細草根莖還是鬱鬱翠翠的碧綠色,到尖兒的時候就變成半透明的白色,有些長得野的,已經快長到溫雲的腰部了。
葉疏白的手低垂在雲草間,袖是白的,修長的指尖也是白的。
她眯著眼環顧四周,沒太留意自己被雲草勾得酥痒的手指。
就在這時,一截帶著溫熱的雲草悄無聲息地勾住了她的手指,然後一點一點地覆蓋上來,最後將她穩穩地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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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畔的那些雲草隨著雲霧吹過而折腰搖擺,方才拂過她手的那些細草也跟著離開,唯獨這根帶了溫度的雲草始終拉著她的手沒放。
雲霧的水汽撲在面上,湿潤且沁涼,把她的眼眸也浸出幾分水光,卻沒能將她面頰和耳垂那些倏忽浮上來的燥紅給鎮下去。
溫雲心跳得極快,嗓子眼也跟著發幹。
他這是什麼意思?
現在既沒有危險,這地兒也這麼小不用擔心走丟,還拉著她的手是什麼意思?
葉疏白的眼簾低斂,視線落在兩隻緊扣的手上,既覺得心中歡喜,又覺得很不自在。
心口也好,交握的那隻手也好,還有耳尖眼角也好,都燙得慌。
他抿了抿唇,看到溫雲的手有微微往後縮的動作,也不知怎麼地,那句話連腦子都不過就說出來了——
“我們初來此島不明狀況,我看這雲霧層層,裡面恐怕會有潛在的危險,抓牢不會走散。”
哦豁,剛剛才被她排除的兩個最蹩腳借口,他居然就這樣講出來了!
溫雲忍了忍,終於把腦子裡下意識蹦出來的槓精回答給壓下去,好歹是給葉疏白留了點兒顏面。
她表現得依然安然自若,好似對這樣的小場面見慣不驚,姿態自然地點頭。
“嗯,好。”
就很自然!很有劍修的冷硬風範!
葉疏白這老實劍靈絕對不知道她其實也很緊張,所以這波是她贏了!
葉疏白並不知曉溫雲腦中在想的亂七八糟念頭,他見她不生氣,面上雖也沉靜,心裡卻歡喜得不行,小心翼翼地拉著她在雲草地裡走著。
一邊走,他一邊看似認真地溫雲聊著天,真是半點兒也看不出是在轉移她的注意力。
“先前這座雲島的擁有者是在山下建了所木屋,你若是喜歡山上的景致,那我們就在這山上建一處院落如何?”
溫雲點了點頭,但是過了會兒又搖搖頭。
“怎麼了?是不喜歡這裡嗎?”
葉疏白剛想說那我們換一處地方,溫雲卻說:“我不止想在這裡修個小院子,我打算在這兒弄個雲海界第十峰出來。”
說完這句話後,她也不知道從哪兒就摸出一塊玄鐵制成的小牌子丟到地上。
卻見那令牌上沒過多的紋飾,也不過是有一個“十”字罷了。
這是第十峰的峰主令!
溫雲現在的心思已經從葉疏白的手上移開了,現在她滿腦子隻剩下了要在雲海界建立一個第十峰分峰的念頭……
若是真能在雲海界安定下來,那她到時候可以偷偷把師兄們都接到此處。
雲島上的天地源力雖不如雲海城內,但是也不亞於一些洞天福地了,他們若是在此修煉,想來過個幾百年也能飛升?
東玄界不可能花太多時間來尋找他們這些小螞蟻,就像人被蚊子咬了,會追著蚊子拍一會兒,但若是久了沒找到或沒打到,也就算了,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至於宿垣真人,他在東玄派屬於叛徒,被追殺個千年屬實不意外。
清流劍宗的那群憨貨們又沒拜入過東玄界,到時候完全可以跟著混過來。
溫雲彎了彎眼眸,眼中的情緒變得溫軟許多。
她仿佛已經見到那群沒見識的劍修們在這兒大呼小叫,又御劍在雲海間翻騰追逐的畫面了。
夢然師姐不愛跟他們胡鬧,定是在底下倚樹斟酒,懶笑著損朱師兄他們。
沈師兄平日裡話不多,但是一遇到些大場面定要說些奇奇怪怪的話,指不定會對著雲海喊句什麼豪言壯語。
還有大師兄,他跟三師兄兩人愛跟在葉疏白身後,一定是一口一句“師尊您老人家在上界受苦了”,至於二師兄嘛,他素日便愛攜著紫韻長老看星星看日落,這看不完的雲海盛景,夠他浪漫幾百年了。
在腦子裡將這個美夢飛快地做過一遍後,溫雲一拍手,下了決定。
“好!就這樣決定了!現在我們就先把第十峰雲海分峰給建好!”
說完這句話,她已經開始在芥子囊中翻找筆墨,準備規劃圖紙了。
她大筆一揮,在紙上畫了座胖乎乎的山。
葉疏白依依不舍地看著她抽離的那隻手,卻也隻是露出無奈而又寵溺的淺笑。
算了,說實話他也被她這想法弄得起了興趣,想要一點一滴地將這個新家給布置好。
他將手點在紙上,低語地道出峰上原存的每一絲特徵。
本就是他斬下的峰,也是他帶著三個徒弟將其布置成今日的局面,想要將它再還原出來其實也不難。
“這兒有座涼亭,當初挽風還小的時候總喜歡在裡面躲著,不願意去練劍。”
他抬腕提筆,飄逸地勾出一座……
歪歪扭扭的涼亭。
溫雲立馬接上,自信地在邊上畫了個看不出形狀的小木屋:“這兒我記得,這是柴房,我初來第十峰時就住在這兒,裡面堆得滿滿的柴火都是三師兄砍下來的,多虧了那堆柴,我擁有了第一根像樣的魔杖。”
說到這裡,那些寶貝火杉木去哪兒了?
哦想起來了,重新擁有加強版龍骨法杖的她已經看不上那些貨色,把它們壓箱底冷處理了,算了,下次等三師兄到了就把這些給他,都拿去當柴火燒了吧。
身家豐厚的魔法師就是這麼大氣!
“對了這兒還有個石桌……”
“嗯,這兒還有一方……”
兩人歪七扭八地在紙上塗塗畫畫,雖說心裡其實都瞧不上對方的蹩腳畫技,但是明面上倒也保持著和諧,非常愉快地完成了一整副第十峰布局圖。
被他們放在邊上的那盆鳳凰木的樹葉上坐了個小人兒,往日他都是端正地盤坐在葉片上,或是看著天邊的雲冥想修煉,或是自己以指在葉面上作畫寫字,總之向來都是溫文爾雅的模樣,便是當初決定跟溫雲走,也是極有風度的模樣。
玉清泓墊著腳尖探頭愁眉苦臉看著,每看一眼便忍不住以袖遮臉,偏偏又忍不住好奇,這兩人究竟能畫得多難看才能把一座仙山畫成這般模樣。
等到小火龍慢悠悠地飛回來時,就看到一張醜得不堪入目的塗鴉畫作,以及臉色蒼白,似乎受了重大創傷的小青。
它拿龍爪捧著這張畫,仰頭看了半天,最後篤定地道出答案:“你們畫的是這些雲草!”
在得知這其實是第十峰的復原圖後,小火龍也磕巴了一會兒,面對那兩人過於自信的眼神後,猶豫了一下,求生欲讓他再次開口:“挺好的,挺像,讓我瞬間夢回第十峰。”
葉疏白跟溫雲捧著圖紙,心滿意足地開始動手去重建第十峰了。
小火龍沒忍住,拽過鳳凰木的葉片,先瞧瞧地探出頭去確認那兩人走遠後,這才湊上去跟玉清泓耳語——
“你覺得他們畫得好嗎?”
自幼便接觸最頂級藝術作品的清泓公子臉色一白,他深深凝眉,原本很想為兩位恩人委婉留情面的,然而想到那副絕世畫作,他還是沒忍住,飛快搖頭。
天道哪裡不公了,天道它公平得很!
瞧瞧那兩人,在修行天賦上再如何驚才絕豔,到畫畫上不也隻剩下盲目自信了嗎?
他那位三歲的族弟也比這兩人畫得好!
*
雖說葉疏白跟溫雲在畫畫上沒什麼天賦,但是在動手能力上倒也是不賴的。
兩人都是修士,依然不需要慢吞吞地砍樹伐木,加之第十峰的布置極其簡單,竟然隻用了三天就完成了一切。
一番布置下,雖說山上生的蒼翠綠樹成了紅葉林,青青嫩草也成了叢叢雲草,但是通往山頂的石板小路也罷,涼亭也好,乃至於山腳下的那尊大石頭,也都還原成了第十峰的位置。
最細致的,莫過於山頂的那處別院了。
原先的院中間種的是白梅樹,現在換成了鳳凰木,它長得挺快,那個腳盆已經要容納不下了,加上雲海界的天地源力濃厚,想來再過些時日便要長成一株大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