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賤民罷了,又怎麼可能殺仙人?
道劫似乎終於做出決定,雙手合十成掌,體內的天地源力源源不斷地凝向掌心,最後朝著溫雲狠狠地劈出這必殺的一擊!
他緊咬牙關,怨恨已然化作實質。
“我化盡半身修為的一掌,你這凡軀該如何抵擋!”
空中的溫雲自是察覺到這一掌的威勢不同以往,她緊緊凝著眉,口中飛快張合呢喃著晦澀深奧的龍語。
昏沉沉浮在結界外的小火龍努力睜眼,隻能看見懸在空中的溫雲周身的氣息在不斷凝聚,在她周圍的空間開始變得扭曲虛無,天地間也變得一片晦暗。
它混沌的腦子終於變得清明,旋即一絲源自靈魂的恐懼湧上心頭。
這是……這是那道時空禁咒!
不可以,這道禁咒並未完善,它跟溫雲當年都險些徹底死在那恐怖的時空亂流中,她現在施放這禁咒難保不會被禁咒再次反噬。
小火龍的手腳都在顫抖,然而它依然強忍著恐懼,拼命地從海面上往中界島方向遊。
它怕嗎?
它當然怕!
每每憶起當初在時空亂流中神魂都被撕裂的痛苦,它就算躺在堆滿寶石的龍窩中也會被噩夢驚醒。
那種恐懼源自靈魂,無法消磨。
然而它依然在往前爬。
“蠢魔法師,你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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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還是頭幼龍,小小的,可以哭的幼龍,幼龍怎麼可以離開主人呢?
“你不要又把我丟下了……”
小火龍努力蹬著後腿劃動前爪,卻因身軀過於沉重而動彈不得,一雙龍眼沒繃住,淚水湧了出來。
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溫雲身上的金色光華越來越盛,也感受著她身上逐漸變得微薄的氣息。
那根龍骨法杖綻放出無人見過的綺麗光華,同飛至半空抬手拍來的道劫狠狠撞擊到一起!
“咔嚓——”
陣法終於不堪重負,金光破碎瞬間化作虛無,潰散於天地間。
道劫面上浮起一絲冷笑,毫不猶豫地將殺招祭向溫雲。
而那少女面色沉靜,沒有半點驚慌畏懼,雙手持杖與之正面對上!
剎那間,天地似歸於虛無,黯淡無光,直到二者碰撞後,才緩緩恢復清明。
道劫那帶著必殺的一掌最後沒能落下,好似憑空消失般,沒得悄無聲息。
溫雲仍然站在空中,脊背停止,冷傲得像株蒼松。
“啪——”
而在她對面,自腰部而斷的半截身軀跌落在殘破的中界島廢墟之中。
溫雲還不作罷,面無表情地又朝著那半截身軀丟了一疊厚厚的卷軸。
一時間冰凝火烤,最後隻留下半具焦黑若炭的骨頭在黑沙中,兩者混雜在一起,再難分辨。
剛才還哭得要死要活的小火龍呆滯在原地:“這……這是……”
道劫一死,它也從那飛升者的威壓中掙脫出來,狼狽地從海水中遊上岸,跌跌撞撞地往島上跑。
隻是這一幕完全出乎它意料了。
溫雲的確施展了時空禁咒,然而她這次施法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道劫。
確切說來,是道劫的上半身,她僅將這位飛升者的半軀送入時空禁咒中。
這道禁咒將道劫的身軀分作兩半,這下無論他是否遇見了可怕的時空亂流,都活不下來了。
生死之爭,比拼的不隻是境界!
終於結束了。
溫雲體內最後一絲力氣也耗盡,似斷線風箏般自空中跌落。
小火龍連忙衝過去接住她。
“蠢魔法師你還活著!”
她卻沒有第一時間安撫小火龍,而是顫抖著手撐起身軀,努力站起來。
一步,一步,努力朝海上走去。
小火龍在她身後追:“你要去哪裡!”
去哪兒?
“去哪兒了?”
她聲音在顫,眼前一片昏昏景象,連此刻是白晝還是黑夜也辨不清,隻死撐著這口氣在往前走。
然而她身上一絲力氣都使不出來了,更找不到那人的影子在哪兒。
還在魔法界時,溫雲從來不會將自己的魔力耗盡,因為她沒有可以依靠的後背,她知曉魔力用竭後的自己將毫無還手之力,隻能任由敵人殘殺。
直到來到這裡。
她也可以在用完魔力後安安心心地睡過去,再蘇醒時便能看到那道熟悉身影守在自己身旁。
不管何時何地,睜眼就能看見那道清雋的身影,或是在像個老頭似的慢慢泡杯茶自斟自飲,或是捧著她寫的魔咒大全一本正經地看著。
她茫然地朝著海中走,隻隱約記得自己那時候對著葉疏白用了個時空魔法將其轉移,可究竟轉移到何處,她也不知曉。
外海這般廣袤,他又傷成那樣,若是不能馬上找到救治,恐怕會死在哪個無人知曉的角落。
溫雲腳下踉跄著跌坐在海水中,她抓了抓水面上的一縷白紗,以為那是葉疏白的袖子,卻沒發現那是自己的裙擺,一抓隻是空。
她的手緊緊捏著自己漂在水面上的裙擺,生怕把它松開。
她覺得眼睛有些酸澀,沒哭,反而勉強擠出絲得意的笑容。
找到你了。
此時此刻,溫雲已分不清虛幻現實,隻覺得身體越來越重,重到深深沉入海底,再也浮不起來。
天與海交織成一線,明澈湛藍,清風拂起些許波瀾,少傾,又重歸於靜謐。
朦朧間,她聽到遙遠的東邊似乎傳來數道亂糟糟的呼喊聲。
……
“溫師妹!”
“葉師兄剛剛突然就從天上掉海穴裡,嚇我們一跳!不過我們馬上就把他撈起來了!”
“蠢貨,又叫錯了!”
“溫師妹!我們把葉掌門撈起來了!”
……
第87章 你頭頂有劫雲
睡了不知多久後, 溫雲眼皮顫了顫,緩緩地睜開眼。
她腦中仍混混沌沌,分不清這是何處, 隻能看到略眼熟的雕花和浮誇的幔帳懸在頭頂,耳邊是一聲勝過一聲的巨大鼾響, 循著聲音望過去,卻發現自己腳邊盤蜷著小火龍,它睡得尤為香甜,小小的爪還緊緊地拉著她的裙角。
記憶緩緩地回歸, 她才想起這兒似乎是沿海城的別院,先前為裝闊綽豪少, 她曾斥重金租了一整年。
溫雲仍覺得像在夢境, 記憶中她分明還在生死決鬥, 怎麼突然又回這院中了?
她小心地將裙角從小火龍爪中抽出,又把被子蓋它身上, 這起身朝外走去。
門半掩著,推開的瞬間一道炫目的白色映入眼簾,刺得她下意識抬手去遮了遮, 待適應後再放下來時, 卻發現院中不知何時已積了厚厚一層白雪,滿園的花草樹木無一不被染出層層素妝。
門外透出的凜冽寒氣也激得她腦中昏沉散去不少,變得清明起來。
院中那些歡快的嬉笑也傳入耳中——
“我們隻聽到那邊噼裡啪啦好一陣響, 正想要趕過去支援時,卻聽到重物入水聲響在頭頂。”
朱爾崇從客棧老板那兒要了個紅泥的小火爐, 上面溫了壺酒, 他伸手去摸了摸, 發現酒還未熱, 便繼續講著經歷:“我們以為是魔修又劃著船打來了,趕緊鑽出去想將他們一一鏟除,哪知道是葉師兄從天而降,落到了那個海穴的洞口。”
“當時他已經在往下沉了,他們仨都看傻了,是我反應夠快把他撈起來的!”包霹龍不甘落後,趕緊搶著出來表功。
姜肆跟千黎深坐在那兒聽得無語,隻想裝作認不得這兩人。
宿垣真人將揣在袖中的手拿出來,笑吟吟地聽這群後輩講著,自己則是悄悄地將溫好的酒倒杯中,一口飲盡。
朱爾崇見狀大怒,想搶卻又礙於對方是個老頭不好動手,隻好小聲嘀咕:“溫師妹的這個親戚怎麼這般不懂事?”
正說到溫雲,姜肆就眼尖地抬頭看向眾人身後,驚喜道:“溫師妹,你醒了?”
溫雲的視線自眾人眼前掃過,最後落到宿垣真人臉上,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是千黎深說你先前在城中落腳,我們就把你帶來了。”朱爾崇連忙起身讓出椅子,滿臉笑容地解釋:“正好你這個親戚出城來尋你們,這不就巧了,遇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