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太遲。
一開始就錯了,他不該將葉疏白抓到身邊。
劍修的致命傷, 隻會在正面,豈會在背後?
劍修可進,不可退, 他們絕不會死在逃命途中, 隻會死在戰鬥中!
一道醞釀了不知多久的劍招自道劫的面門驟然斬下,其威勢驚天駭地, 揮出瞬間天地日光齊齊黯淡, 被這灼烈金光蔽三分!
那是一柄精巧秀氣的木劍, 依稀能看出是出自女子之手, 劍柄甚至刻了雅致的花紋,不見半點殺氣。
握著劍的那隻手亦是修長瑩白,似美玉雕就。
然而木劍後的那雙眼,極冷。
那一瞬間,道劫好似瞥見高嶺之上沉寂千萬年的靜雪,那股寒意沁得他骨縫發涼。
“這劍法……”
他見鬼似的瞪大眼,心道這不是宿垣老狗用的劍法嗎?為何這人也會用?
然而不等他多想,葉疏白的第二劍,第三劍,第四劍盡數斬來!
這劍招太快,盡管道劫實力遠超葉疏白,但是一時間竟也反應不過來,隻覺得像是有一隻蒼蠅縈繞於眼前卻又抓不住,頓感心中窩火。
“小子,不要再做這無畏的掙扎了!你這是蚍蜉撼樹,可笑可笑!”
葉疏白低語似自言,反問一句:“蚍蜉撼樹又奈何?”
總比蜉蝣不知何為暮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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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劫冷笑斥道:“蚍蜉等死便是,何必枉費力氣!”
但是,萬物生來為爭!
“劍修小子,你且乖乖受死吧!”
劍鑄來為殺!
一套清雲劍法在葉疏白手中似生了靈性,若流雲般寫意而迅疾,招招皆朝道劫命門刺來。
最後一招架起,葉疏白手腕一抖,劍尖凝出無上的氣勢。
他將所有破綻盡數亮在道劫面前,求的便是斬出這一式!
這一式,他曾於玄天秘境斬下第十峰。
這一式,宿垣真在曾在玄天秘境斬出峽谷。
這一式,今日它要斬向仙人!
葉疏白的劍朝著道劫斬來的瞬間,似有極耀眼的金線纏繞結成一隻鳳凰。
道劫的瞳孔縮了縮,竟感到了一股生死之間的危意!
他被葉疏白的劍逼著不斷往前躲閃,失聲大叫:“你竟悟得天地源力了!”
在這樣的廢界,他以垂死之軀悟出了天地源力?這是何等恐怖的驚豔天賦?
道劫心驚不已,然而下一刻他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被這劍修逼到了一座古怪的島嶼附近,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一股莫名的天地源力開始在他腳底攀生蔓延開!
這位飛升大能心中大震,霎時明白自己這是中了計。
他臉色變得陰沉無比,然而並不在意這些下界的小把戲,仍盯著葉疏白的身影冷笑:“很好,敢算計我?死!”
說話瞬間,他身上修為已是盡數爆開,一股恍若天神的金色光團毫不留情朝著葉疏白拍去!
葉疏白在飛速往下墜落。
他面色慘白得仿佛同身上的衣衫化作一片,那雙眼在這片蒼白中越發顯得黑,唇角溢出的鮮血也越發豔麗。
袖口中,那厚厚一疊隨即傳送陣卷軸被風吹得四散在眼前,他努力想要抬手,卻一張也沒能抓住,隻能看著它們被道劫那可怕的力量撕成粉碎。
揮下最後那一劍後,葉疏白再無動彈之力,甚至連指骨也截截碎裂,連彎曲一下都做不到了。
他惘然地睜大無神的雙眼,看著這些碎紙屑如雪般紛紛揚揚。
真的像場雪。
他忽地想起溫雲畫這些陣法時的模樣。
那日窗外也在飛雪,她低著頭端坐在窗邊,一筆接一筆,畫了無數日日夜夜總算得了這一疊。
然後那小姑娘將這些卷軸盡數塞到他懷中,念念叨叨地說讓他一定要記得用。
“若遇到人群毆你,你記得用。”
“若打不過了,也記得用。”
“若是遇到小紅這些奇怪的猛獸……你也要記得用。”
“用完被傳送到陌生地方後,你記得站在原地不要走動,我帶著橘子來找你。”
他那時忘了問溫雲為何是橘子,隻滿心記得她說會來找自己。
可惜,這次怕是等不到了。
那團金光離他越來越近,葉疏白緩緩地閉上雙眼。
然而就在它即將把他吞沒的那一瞬間,天地間忽然生出一股磅礴之力,居然將空間生生撕裂扭曲開來。
道劫拍下的那一掌落在外海上,掀起滔天巨浪,周圍的海島礁石盡數化作齑粉,這等力量驚得整個世界都在劇烈晃動,然而那一掌卻是落空的一擊。
原本必死的葉疏白平白從空中消失了!
道劫的眼睛越睜越大,嘴唇顫了顫,那股強烈的空間波動讓他如遭雷擊,過後便是狂喜:“是空間法則!是空間法則!”
這次,他終於認出來了!
上界之中,唯有天資極高者可以領悟法則之力,他們都被稱作天道的寵兒。
凡是掌握了法則之力的修士,越階戰鬥都是常態,若能平安修至飛升,那再修至仙境,甚至道境,都不無可能。
東玄界之所以在萬界中皆有兇名,就因東玄派有三位掌握了天地法則的道境強者!
而法則之間也是跟人一般,要分個高低的。
饒是東玄界赫赫有名,卻也沒一人能掌握空間法則這種至尊法則。
他隻以為是葉疏白用了空間法則,如痴狂般四處尋找著後者的蹤跡,正打算飛出去時,卻發現一股無形的力量將自己束縛在這個島上。
道劫臉色一沉,辨出這是一道陣法,當即狠狠朝著前方拍去!
半透明的結界劇烈地顫動一下,若平靜的水面泛起漣漪,卻又逐漸恢復平靜,甚至變得更加牢固不可破!
道劫怒喊著“空間法則是我的!”,又連連拍出幾掌,然而這陣法若風中飄搖的細草,卻始終堅韌不折,一道又一道灼目的金光在上端流淌而下,將他死死困在裡面。
他終於注意到這片力量的源頭了,緩緩抬頭看向懸浮在半空中的黑點,日光太盛,他看不清那人的影子,隻覺得對方手中持握的長杖頗為眼熟。
是了,那日自稱是東玄界來人的驕縱少女。
她輕飄飄地懸在半空,海上寒凜的風將她長發吹散,眉眼如水墨畫清淡,眸子低垂望來時,極美,也極冷,哪有昔日的嬌蠻傲氣?
那股駭人的空間法則之力的源頭,正是她。
然而她開口,莫名地回了句:“不是空間法則。”
道劫哪還有心思同她辯駁,雙目赤紅地朝她攻來,然而那道半透明的結界在二人之間隔出一道無法突破的天塹鴻溝,他每拍出一掌就被陣法阻隔下來,招招皆是無用功。
“這是何陣!”
他心中逐漸生出慌亂和憤怒,下界的陣法,難道不是隨手就能破解嗎?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陣法!
怕是沒有一個上界之人會料到自己會被下界的陣法困住吧?
溫雲靜靜地看著下面不斷掙扎的道劫,沒有說話,隻是以龍骨法杖不斷點下去,每點一次,底下便有一道陣法亮起。
她以己身天地源力作引,似星火般點燃了無數道陣法!
轉瞬間,整座中界島亮起無數光點,同時向著陣中的道劫壓制而來!
不管是出自千黎深之手的靈陣,還是出自葉疏白和小火龍之手的魔法陣,又或者是出自溫雲之手的源陣,此時無數道力量交匯著,隻為了斬仙這一目標!
位於風暴中間的道劫不斷抵擋,然而就算這些攻擊對他來說隻是螞蟻輕咬般微不足道,但是無數隻螞蟻的啃噬疊加在一起,也足夠讓他嘗到蝕骨之痛了!
他抬頭怨恨地望著溫雲:“區區下界賤民竟敢犯上!”
“上下豈由天定?”
溫雲懸在空中,居高臨下地望著道劫。
她一字一句道:“上下尊卑,皆由人定,現在我在上,你在下!”
她怎敢這般狂妄?
此刻,道劫心中隻有恨!
恨自己輕敵,沒料到一個即將破碎的廢界竟然會出現兩個修成天地法則之人!
恨本該匍匐在自己腳下的下界賤民竟也敢猖狂至死,妄想斬殺飛升者!
道劫不肯認命,他縱橫諸天廢界,同人廝殺爭奪機緣不止百次,而他在這數百次的爭鬥中皆是活下來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