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敢走進去,便會發現床上躺著的並不是人,而是一條盤蜷的黑色巨蟒,那道豎眸時而睜大時而眯起,蛇尾時不時痛苦而無力地擺動著。
剛剛隻是說了幾句話,他就覺得神魂刺痛難忍,似乎有另一道神魂在跟他爭奪這具身體的掌控權。
先前在玄天秘境時,溫雲那道聖光制裁給他留下了極重的傷勢,情急之下,墨幽隻得狼狽地控制神魂奪舍身邊的巨蟒逃竄,若不是留在外海邊界接應的暗衛及時開啟那個隱匿的小出口,他極有可能當場殒命。
然而饒是已經逃出生天,他神魂所受之傷依舊嚴重,眼下竟然連重新奪舍都變得極其艱難,回到黑蛇部本家又路途遙遠,若是半路遇到其他大部族的人,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這種情況下,墨幽毅然選擇暫時避到寒淵大城,一邊通知本家的長輩來此,一邊借所謂的百歲盛宴為自己挑選合適的肉身!
不能選擇覺醒神魂天賦者,因為對方隻要稍懂神魂之術,以他現在的狀態極有可能被反殺。
沒有背景的小部族年輕人是最適合的臨時肉身人選,隻是可惜了他先前看中的兩具肉身。
先是自己煞費苦心準備的極陰之體謝覓安被殺,後來又是玉清泓的肉身被毀……算上自己神魂現在所受的重傷,釀成這一切的竟都是同一個人!
“溫雲……”
豎眸微微眯起,墨幽嘶嘶地吐出這兩個字,陰冷得恍若從地獄中道出。
若不是溫雲,他現在早就奪舍謝覓安,擁有最強的極陰之體!
若不是溫雲,他早就讓下屬在玄天秘境中奪舍那幾個正道天驕,屆時都不需動手,隻要等那些壽元將近的老東西們一死,“少主”們掌權,黑蛇部就會將整個四洲大陸納入掌控。
魔界這塊貧瘠的地方有何可爭的?要爭,就去爭整個天下!
這計劃他密謀了無數日夜,甚至為此甘願隱姓埋名潛伏在謝家十年,苦心孤詣隻為摘取最後的碩果。
一切執行起來都完美無缺,正道那些廢物壓根就不知道會有人懂得奪舍之法,正如他能悄然無聲掌控謝家一般,這次亦能兵不血刃殺入敵人頂層,這招最為陰毒致命!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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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雲……”
墨幽再次念出這個破壞了一切的名字,聲音陰冷而怨毒。
“等我拿到新肉身,恢復好傷勢後,你的死期就到了!到時候你那姘頭的肉身跟你的肉身……我全都要!”
*
另一邊,已經大搖大擺入住客棧豪華套房的溫雲懶懶地翻開一份精致的冊子。
“你看看,拍賣場擔心咱們進不去參加大宴,還特意搞了份請帖送過來。”
她隨手將請帖往邊上一丟,眉眼微挑看向葉疏白。
“這麼殷勤,我看八成就是在覬覦你的肉體,你看,我把美貌給藏好了就沒人盯著我。”
葉疏白無奈地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才好。
溫雲卻興致勃勃,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支筆,粘上黑墨後興致勃勃地湊上來:“來來來,為了你的安全,也為了我們的低調大計,讓我來為你畫個遮臉的餓狼圖騰……”
葉疏白翩然往後一躍避開,語氣生硬:“不必,我戴面具。”
她繼續往前,笑眯眯道:“戴面具太顯眼了,還是臉上畫狼好使。”
葉疏白想起她那日畫的狗,不動聲色地繼續往後退:“不好。”
溫雲皺眉:“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的畫技?”
這次還真的猜對了,不過他當然不可能這樣直白地傷她的心,隻委婉地選擇閉嘴不答。
這態度不就是默認了嗎?
溫雲很不服氣:“我倒要看看你畫得多好,居然這麼看不起我。”
說罷,她已經不緊不慢邁入內間,背對著鏡子掀開頭發露出畫了圖騰的後頸,再扭頭一看——
片刻後,從裡面蹿出個握筆的大魔導師,由表情可判斷其怒氣值已經達到了頂峰。
“葉疏白!你把狼都畫成狗了,是怎麼好意思嫌棄我的!”
第49章 我命由我
在大宴正式舉行之前的這兩日, 溫雲同葉疏白很是瀟灑自在了一番。
比如葉疏白在成功搬入這處帶大庭院的豪華套房後,翌日天未亮就起來練劍,極大地滿足了身為劍修的基本需求。
又比如溫雲, 在長時間的奔波後終於又躺在了柔軟奢華的大床上,來回翻滾數次後調整好睡姿, 被子一蓋, 聽著外面極有節奏的木劍破空聲,她做好了睡足一整天的準備。
可惜,天不遂人願。
她這邊才剛蓋好被子,外面院中的練劍動靜就消停下來了。
溫雲反應極其迅捷,然而還未等她卷好被子裝睡死, 那道清清冷冷的聲音又出現了——
“溫雲, 時辰不早了。”
半盞差過後, 溫雲睡眼惺忪地被葉疏白催了起來,把那身獸皮往身上一披, 生無可戀地騎著大灰狼往外面走。
葉疏白走在前方, 他不知何時自己做了款同溫雲相似的大皮帽,將那張打眼的臉給遮了大半後,在路上總算不再惹人圍觀了。
然而溫雲很不高興。
要換成以前, 她被迫早起後好歹還能看看葉疏白那張臉平息躁動的心情,但現在一眼望過去隻能看到頭大野狼, 還怎麼平復?
饒是葉疏白不擅揣測人心, 但是與溫雲相處這麼久,他哪裡看不出她此刻情緒略有低落。
“我打聽到了城西有一處擂臺,每天都有魔修在那裡比試決鬥。”
魔修們好戰, 一言不發就有可能動起手來, 堵不如疏, 所以魔界到處都是比武擂臺,看誰不爽都可以約著上去打一架。
他一邊牽著狼往前走,一邊對騎狼的少女解釋:“並非不讓你休息,隻是現在情勢所迫,我們身在敵營,你又不太了解魔修,一旦遭遇強敵恐怕會有危險,需得趁早觀摩一番才好。”
溫雲打了個哈欠,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所以才願意跟你出來。”
她雖然偶爾表現得懶怠,但是在正事上從不含糊,所以嘴上說著不情願,腳還是乖巧地跟著他邁下床了。
葉疏白聲音輕緩,同這清晨的空氣般帶著絲絲冷,偏又讓人覺得很舒服。
“我先前一直在觀摩,你的魔法很強大,但是卻有個致命缺點,如果敵人攻擊頻率過快或是突襲近身,你便來不及應付。”
一語道破魔法師的弱勢。
“魔修多擅長近身纏鬥,你去看看,或許會有些許體悟。”
說著說著,兩人已經步入一條熱鬧的街區,穿著各異的魔修們在街上走著,時不時飄來兩根羽毛或是一攥絨毛。
溫雲看得興致勃勃,忽然見到前方有個人身上穿著的衣服很是眼熟,邊上其他魔修自他身邊路過都默默地讓開一條道,很明顯身份不凡。
再定睛一看,這人穿的不就是她賣出去的朱爾崇舊衣嗎!
她頓時興奮,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拉前方的衣袖:“诶你快看,那件是不是……”
然而次次都能準確抓住的手,這次卻落了個空。
原本就在她身前的葉疏白,不知何時竟不見蹤影了!
原本還固執糾纏的那最後一絲睡意也霎時被抽走,溫雲下意識地將手縮回寬大的獸皮衣下,從藏在裡面的芥子囊中摸出一塊魔法石。
這兒靈氣幾近於無,葉疏白興許是被某些極強的老魔頭擄走了!
這裡是魔修的地界,雖然葉疏白從未來過這兒,但是五百年過去了這兒還流傳著他的傳說,會不會是有些長命的老魔頭發現了他?
那個拍賣場的主管一看就有問題,會不會是他動的手?
隻是一瞬間,她腦中就已閃過了無數種猜測,藏匿在手中的魔法石也逐漸開始泛出微光。
就在這時,一片綠油油的大葉子自身後遞來。
葉子裡包著的是一種被油炸得金黃的面食,上面細細地撒著紅糖面兒,熱氣與香氣一直往鼻子裡撲。
葉疏白將這東西遞過來後翻身騎上狼,目不斜視,卻叮囑一句:“趁熱吃,吃完還有。”
溫雲這才發現原來他懷中還抱了好多東西,皆是熱騰騰剛出爐的新鮮吃食。
他原本略顯清淡疏冷的眉眼被這白色熱氣燻染著,顯得平和又溫和,仿佛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劍仙,而是個凡塵中的俗人。
她錯愕:“你剛剛不見,就是去買吃的了?!”
“嗯。”
這回答讓溫雲一時無言,她竟不知道原來素來行事緊密葉疏白也會幹這種事,害她平白受驚。
隻是她也不是喜歡責備同伴的人,隻能一邊咬著他送上來的小吃,一邊想著該如何委婉而不傷他自尊地教育才好。
然而還未等她說話,葉疏白倒先一步開口了:“這些都是給你的。”
溫雲下嘴的動作變緩,默默地看一眼那滿懷的各色魔界特產小吃,遲疑道:“你恐怕高估了我的食量。”
葉疏白騎著魔狼越過她走在前方,表情與動作盡數掩藏下去,隻留個英挺的背影,讓她半點也窺視不得他的情緒,唯獨那冷冷清清的聲音泄露了半分——
“我看你自出門起便不太說話。”聲音頓了頓,似乎略有遲疑:“我擔心你被我叫起不高興。”
話說到這裡,葉疏白抿了抿唇,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了。
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鬼使神差地擠在人堆中去買這些小食,或許是因為記得她出門時沒用膳,或許是突然想起她跟自己不一樣,一直吃不慣闢谷丹。
又或許是不想看她同自己置氣,想嘗試著用小時候師父們哄自己的辦法去哄這小徒弟,畢竟她現在其實也是個十多歲的小孩兒。
總之,他思緒都未理清,身體卻已經去買了這堆東西了。
溫雲有些窘迫,葉疏白這話讓她覺得自己有些不夠穩重,像個不懂事地跟大人鬧情緒的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