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沈星海,他是從外院升上來的,拜的師父也隻是第一峰的某個小長老,峰內地位極底。
方才柳絡因來,甚至壓根不記得他也是第一峰的弟子!
發現自己被無視後,沈星海默然抱著劍,眉目冷然地吐出一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邊上的朱爾崇大驚:“沈師弟,你是從哪兒學來的句子,這也太符合我們劍修的氣質了吧!”
包霹龍亦是一臉羨慕:“快教教我,我被人瞧不起的時候隻會罵髒話,都不知道怎麼說才比較帥。”
眼看眾劍修都求知若渴地盯著自己,沈星海臉上一片赤紅,方才凝出的氣勢煙消雲散,舌頭也好似打了結,磕磕巴巴地教他們念臺詞——
“我……我命由我……不……不由天。”
朱爾崇大聲贊嘆:“好一個我命由我不由天,沈師弟繼續!”
“天……天道不公,我便逆了這天……”
包霹龍撫掌大贊:“這句真是絕了!沈師弟大才!”
原來師兄們都欣賞這些句子!
在眾人的鼓勵下,沈星海原本羞恥的心逐漸恢復了平靜,說得也順暢起來了,甚至還幫著這群師兄糾正說臺詞時的語氣。
一時間,整個院中都回蕩著各類豪氣衝天的臺詞。
溫雲卻微微凝眸望著院外。
站在她身側的葉疏白似有所察,而是淡淡陳述一個事實:“有殺氣。”
溫雲拿著劍鞘,輕聲答:“我知道,又有人想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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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這麼說,她卻半點都沒有害怕的樣子,反而抽出劍鞘中的火杉木魔杖,對著身後的劍修們朗聲道:“師兄們,光會說詞兒可不行,得配上動作才行。”
語畢,溫雲緩緩舉起手中形狀古怪的木劍,斂起笑容,頓時,一股凌厲傲然的氣勢倏然升起。
她手腕一抖,數道極利落漂亮的劍招使出,毫無拖泥帶水之意,雖無靈力加持,動作卻快得連劍影都看不清。
最後,少女立定,纖纖的腰挺得筆直,手臂高抬,似是無意地將劍指向院外某處。
劍尖,一片櫻花花瓣被刺穿,淺淺紅色沾染了木劍。
她的聲音清亮而冷冽——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這一幕震撼了在場的所有劍修。
昔日外院弟子總愛看內院弟子們練劍,私下還會嘀咕到底哪位師兄動作最瀟灑,揮劍的姿勢最霸氣。
其實內院弟子私下也會暗自比較的。
“溫師妹這身法這姿勢,我差之甚遠!”
“原來不隻要臺詞說得霸氣,還得配上帥氣的拔劍姿勢才算好。”
就連沈星海亦是目光灼灼地看著溫雲,一副大受觸動的樣子。
她收回木劍,拿了方絲帕認真擦拭著劍尖的花瓣汁水,嘴邊噙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似乎方才的拔劍隻是在跟同門笑鬧著玩一般。
躲在樹後的謝覓安卻驚魂未定地往後退了兩步。
那劍指的,正是他躲藏之處。
分明隔了老遠,他卻總感覺那把木劍已經刺穿了自己的丹田,將那顆正在發熱發燙的金丹從自己腹中挑出。
他害怕了,近乎落荒而逃。
溫雲將木劍放回劍鞘中,眼中的笑慢慢冷下去。
精神力強大的一個好處就是洞察力非凡,所以對殺氣也格外敏感。
那道殺氣並不強,甚至時而升起時而又消失,似乎對方也在猶豫到底該不該殺她。
但是,她從來都不是坐等對方將劍遞到脖子上的人。
“那個人走了。”葉疏白出聲提醒,略帶擔憂地看著溫雲。
這會兒她竟然還有心情伏在桌上畫魔法陣。
溫雲頭也不抬道:“他不敢動手殺我,在論劍會上無故誅殺參賽者,這等同冒犯吹雪島,同時也在打清流劍宗的臉。”
“當然,也不排除會有高手暗殺我……”
她笑了笑,眼眸彎成極漂亮的弧度。
“若真的敢來,我倒是很期待。”
畢竟……
溫雲偏過頭,微微眯眼看向身側長身玉立的葉疏白。
上一個來暗殺她的渡劫期大能,已經死在這位的杖下了,那根接骨木魔杖,至今仍殘留著淡淡的血腥味。
*
參與論劍會的無不是各家天驕,除清流劍宗外,其他大門大派幾乎都有老祖宗跟隨護法。
謝家這次來的是謝覓安的兄長,謝家少主謝尋。
兄弟兩人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弟,且年齡相差足有三百歲之多,謝尋向來對這個身體不好的幼弟多加照顧,是亦兄亦父的存在。
謝尋一到吹雪島就察覺到弟弟面上有異,他皺眉問道:“覓安,難不成清流劍宗的人欺辱你了?”
謝覓安抿了抿唇,強擠出笑容:“兄長無須擔心,師父師姐對我都多加照顧,一切皆好。”
“那難道是身體又不舒服了?”謝尋上下打量著他,忽然想到什麼,臉上神情變得凝重:“你先前在傳訊玉簡說近來丹田處總是疼,難道是你的金丹出問題了?”
被問到心中擔憂的事,謝覓安心口一驚。
阿九就是謝尋帶回家的孤兒,當日便是他用元嬰期的威壓使得她不可動彈,這才無比順利地挖去金丹。
要是謝尋發現阿九此時就在島上,她必定性命不保。
謝覓安此刻心情極其復雜,他既希望阿九再也不要出現在這世上,又不想再看她死一次。
修行者最畏懼的就是心魔,阿九的死便是他的心魔。
自謝覓安親手剖丹那日起,白日裡他享受著眾人喚他天才崇拜尊重的榮光,夜裡卻始終被無盡的夢魘困擾,那血琳琳的夢境總在提醒他不過是一個竊取金丹的小偷。
為了自己,謝家已經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所以他不敢告訴任何人,現在這般風光的自己竟會被心魔嚇得夜不能寐。
若溫雲再死一次,謝覓安的心魔此生無解,這樣下去,他這輩子也突破不了金丹期。
謝覓安眸子微垂,下意識地將這事兒掩過去:“興許是我前些日子修煉不得當,現在休息兩日已大好了。”
謝尋沒多想,安撫弟弟道:“我知你素來努力,但也不必操之過急,你現在還年輕……”
他聲音壓低了一些:“況且如今你又有了那兩樣東西,便是渡劫境也指日可待。”
謝覓安溫和笑著稱是,手卻暗中握緊。
謝尋笑道:“既來了論劍會,那我也該去拜會你那些師兄,叮囑他們多照顧你才對。”
就在這時,謝覓安忽然悶哼一聲,捂著胸口皺眉道:“哥,我突然覺得胸口疼,你可方便幫我探查一番?”
聽到弟弟身體又不舒服,謝尋立馬帶著他回了房間細細檢查,一番忙碌後天色已晚,去拜訪清流劍宗眾人的事也就跟著忘了。
謝尋揉了揉眉心,小心將房門帶上,對著身邊的黑衣侍從低聲吩咐:“謝十,你守在小公子門外,若有情況迅速來報。”
正好過來探望謝覓安的柳絡因腳步停下,她客氣地同謝尋打了招呼,待他走後,卻沒有進門,而是帶著探尋的目光無聲無息地打量著門口的謝十。
他臉上蒙了塊黑布,身上穿著的亦是同色勁裝,沉默地站在那兒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
柳絡因久久注視著他,最後試探著喊了一句:“謝十?”
謝十眼珠子轉動一下,語氣毫無波動地應聲:“柳小姐有何吩咐?”
她笑了笑,揚眉道:“你名字倒是有趣,難不成是從一排到十的?”
黑衣少年默然點頭。
“所以……”柳絡因呼吸微微停滯,烊作無意問了句:“那你上頭還有個謝九?”
……
卯時,天色未明,仍是昏昏暗暗,晨風中亦帶了幾縷寒氣。
謝覓安悄無聲息地步出,最後停在昨日那棵櫻花樹下。
院內另一株茂密花樹下,身著樸素清流劍宗內門弟子服的少女拿根碧青色的布帶系在腰間,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株蒼翠修竹,在曦光中美如潑墨畫。
她一遍又一遍重復著刺劍的動作,這畫面與謝覓安記憶中那一幕極其相似,她出劍的速度卻又更快更利落了。
仿佛又回了謝家的暗房。
黯淡的世界中,唯獨少女與她的劍格外耀眼,幾乎如同烈日驕陽灼燒著躲在陰暗處的他。
謝覓安目不轉睛看著,唇邊不自覺帶上笑容,幾乎入了神。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極輕的枯枝被踩碎的聲音。
謝覓安下意識拔劍回身,看清那人的面容後,微微怔住:“絡因師姐,你怎會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