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寫塵清醒狀態下他們尚且還不能保證反剿帝君能成,如今他先發瘋——
坎水龍城都被震斷了兩條川溪!!友軍也在挨打啊!
他們都不知道顧寫塵為什麼突然如此,雖然破階入十,但他不是穩定了三天嗎??
所有人都清楚隻有霜凌能控制住他,可今日怎麼突然就瘋了?!
龍成珏已經廢寢忘食地翻找了好幾天,終於,他找到了一個他見過一面的小東西,然後重重跌坐在坎水龍城的寶庫內。
他將那東西緊緊握在手中,上邊的字跡同他手臂上的刻痕一模一樣。
他心中來回反復地跳了好幾下,心頭隱隱有猜測,可真相似乎太過淵源深刻、古老宏大,以至於他以凡人之力,很難看清。
但他終是想起來自己為什麼見過,並且給兌澤千機門送去了信——這個東西,他們也見過。
此刻九洲眾人遙遠望去。
但見懸空天地間的一道黑影,頭頂天裂。
那人仍是肉體凡胎,可身下的魔影卻已經完全超出了人的範疇。
歷史上並未有被明確記錄的十階巨魔,但仙洲已知修魔鍛體,之所以十階比照修道的飛升水準,就是因為到這個程度,魔會修心。
以心滅世,無人可墮其心智,那才是真正的災難——
“等等,你們看,有人去擋他了!”
“義士啊!”
“那些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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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個殘缺的身形緩緩升至半空,麻木空洞,但猶在螳臂當車——被敕令之力操控,要在生民面前以正義之名阻擊顧寫塵。
但蒼生不懂,他們仰天高呼。
“是帝君的護衛!是乾天聖洲的高手——”
“帝君來救世了!!”
“帝君——”
無數人激動叩首,生民的信仰之力如金光點點匯入玄武金鑾,然後,敕令之力無聲無息地流遍九洲。
可是,想擋住顧寫塵,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他已經一路砍到了乾天上空。
不聲不響,像是在找什麼。
那十幾個人根本看不清眉目,在乾天地底神像之時龍成珏他們也見過這些人,他們就像是完全被操控的帝君傀儡。
沒有意識,無法掙脫,不懼傷痛,自愈之後不死不休。
他們環繞圍住了黑衣持劍的魔主。
可顏玥、龍成珏、君不忍他們心中同時升起清晰的念頭:攔不住的。
那是乾天之下煉化的無數天才,若是他們真的能追上顧寫塵,那如今這一切也就不會發生了。
——所以顧寫塵到底怎麼了啊?!
龍成珏看了許久都不明白他到底為什麼突然發瘋,且有愈演愈烈之勢,正在焦慮之時,靈符玉猛地亮起,葉斂的傳音急急而來。
“並蒂蓮…滅了一朵。”
他的聲音近乎在抖。
她會死……
巽風。
葉斂跌跌撞撞地衝出藥池樓,他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慌張,甚至失魂落魄。
蓮生靈體,無魂無魄無丹心,為醫法道術所不能救。這次如果真的身隕,那就是徹底人死如燈滅,救不回來了。
霜凌她……
“少主,少主你怎麼了!”
“少主你去哪裡?外邊危險啊——”
另一頭,龍成珏愣了半天,最後猛地仰天大罵了一聲,差點把手中那個東西扔出去。
完了。
誰人要滅世?!
帝君再次把聖女奪走——我看他才是不想讓我們活!!
東海相隔,陰儀魔域之內。
同時有萬人抬頭——
合歡弟子在第一時刻感受到,聖女留下的蓮印變了。
荒息之力仍在,蓮印也仍在,可卻在一點點變淺,另一種他們所熟悉的蓮印之力——最原始傳承了數千年的蓮印,似乎正在蠢蠢欲動地復蘇。
“長老,這是什麼意思?”蔻搖緊張地看著,如今魔域已經幾乎空了,魔潮潛入仙洲侵略,隻有整個合歡宗還駐守在聖女神宮之下,害怕給聖女帶來麻煩。
“聖女這是有事還是沒事?”按理說這些時日聖女大採元陽,還是那位爆階的元陽,應該是好事才對。
顧沉商也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可就在這時,夜寧驀地推門而入。
“出事了。”
夜寧常是笑盈盈的,來到合歡宗之後和所有弟子都相處融洽,與紫印長老的木訥死板大相徑庭,所以這是她第一次露出這樣嚴肅的神情——
“我能感覺到,並蒂雙生蓮碎了一朵。”
顧沉商猛地起身,身後山呼海嘯。
“聖女!”
“聖女——”
…
霜凌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她像是飄搖的一顆蓮子,像在長風中,又像在深海間,沉浮去落,搖搖欲墜。
但潛意識裡霜凌清楚,那是她的命火靈魄再次離體,似乎比上次離開的距離還要遠。
第一次她在玄武金鑾前散盡,然後渡海東行,魂歸陰儀荒水,種了下來。這一次她要種向哪裡?
她睜不開眼睛,也伸不開手,她仍是有意識的,可卻無法操控自己。過了許久她才意識到,哦,她現在是沒有身體了。
她被抽離了那具冰蓮託生的肉.身,也離開顧寫塵身邊。
顧寫塵——想到這個名字,霜凌在朦朧的狀態之中忽然清醒了一點。
她心中有種清晰的意識,是合歡聖體在牽拉她——那是來自聖女代代的傳承,像是某種生命本源的召喚。
強大到她根本無法抵抗。
但如果不是顧寫塵以全部靈力保她金丹到如今,重塑識海,守住魂魄,今日再有一次這種事,她會死得幹幹淨淨。
她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之中。
那顧寫塵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霜凌不知道自己飄到了哪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樣子,她失去了時間、空間、距離的概念,隻覺得度過了漫長的漂泊。
她心想,原來沒有明確終點的顛沛與等待,是這樣的感覺。
顧寫塵帶著金丹找了她三年,這次他還能找到她嗎?
想到這裡,她有點難過,又有點擔憂。
霜凌如同在汪洋之中,回到了母體,她聽見生命的原始呼喚。有雙一直注視她的眼睛,像是乾天地底的神像。
可她是一團沒有身軀的命火,她無法表達,也沒有人能看見。
直到她一片漆黑的神識中漸漸勾勒出一道金邊的身影。
那身影單薄又豐盈,隻是寥寥線條,就有種難以磨滅的美感。最灼目的是,在那身影的背後肩胛骨上,有一捧全新的金色蓮華。
…聖體。
在乾天之上碎身之後,又被荒息重新歸攏煉化出來了!
她不受控地被那道身影吸了過去,然後聽見一道層層迭迭的聲音傳來。
“你很不錯。…”
霜凌心頭劇跳,感覺到自己整個靈魂都被附著在那道金光身影之上,陰陽雙合鼎融合的金丹猛地落入了聖體金身的下腹丹田處。
然後,她開始有了視野。
她看見一雙被墨綠色荒息纏繞的手,似乎要越過腹腔,觸碰到她的金丹。
霜凌:“!”
她根本無力反抗,那種力量像是壓頂一般,那雙手徑直而來。
可就在觸碰的瞬間,她看見,自己的方丹之上亮起千絲萬縷的交錯光線。
那是汲春絲,可卻已不是萬千紅繩。
紅線在亮起之後就寸寸變黑,渡上細密的黑霧。
那是顧寫塵留下的!
……魔主的封線。壓制住陰陽雙合鼎中無限暴漲的荒息,同時護住她的金丹。
那是三天三夜解情蠱的過程裡,顧寫塵摟著她,吻遍每寸肌骨的同時,一寸一寸鍍上去的。
霜凌眼睫一顫。
想起他掠過曲線反復摩挲的指尖,和清晰含笑的眼睛,如今那雙眼睛應該是冰冷風暴的模樣。
萬千封線帶著冰刺般的魔氣,絞斷了探來的墨綠色荒息,那人到底收回了手。
“嘖。……”
那道聲音層迭如水,聲音似乎不滿,可又有一點欣賞的意味。
“不愧是。……”
帝君的手微微一動。
霜凌整個人被徹底納入復位的聖體之中,聖女歸位,經脈寸斷的痛感瞬間也同時歸位!
那一刻霜凌的大腦空白了一瞬,可出奇地,她那一刻出奇地清醒。
她掌心覆上黑色封線鎮住的方丹,感受到闲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後她開始真正理解這個世界。
從一開始,霜凌以為這是一本以大男主為主的爽文。但當她身處其中,才發現大男主根本不是大男主——
他悟到的仙魔同修之路早就有人知道並且運用了千年,他一統兩道的帝位是頭頂那人不要的,他所做的一切——所謂集天地氣運的天道之子,不過是在按照對方擬定的道路,做一個名為大男主的NPC。
顧莨在翻越了顧寫塵這座高山之後才開始了自己的大男主之路,卻不知道顧寫塵早就被鎖定,被獻祭於長天,他其實從來就沒有贏他的機會。
所以也沒有什麼原著,什麼書,所有這一切,都是“他”預定的劇情。
高坐長天,看千流匯通,然後坐享其成。
霜凌之所以那一瞬間想到這些,是因為她終於明白了顧寫塵對汲春絲的控制力。
在原本以為的劇情中,顧寫塵在被合歡聖女勾引,強行破蠱,然後修為盡毀。後來漸漸消失於公眾視野,大男主強勢而起,撐起歲祿、名震九洲,稱帝天下——現在看來,那更像是一種刻意的視角偏重,讓人將目光放在大男主這個所謂的“天選之子”上。
可他真的毀了嗎?
他在之後的時日裡能悟到汲春絲反鎮經脈的方法,用以保她的金丹流轉;
能用魔氣寸寸覆蓋情絲蠱意,壓進他自己的掌控之中;
——難道在強行破蠱的那一瞬間,他沒想到嗎?
他一定想到了。
並且,他一定也護住了自己的金丹。
那是一個修仙能二十年飛升,修魔能三年大成滅世的天才啊——他怎麼會消失呢?
可後來為什麼顧寫塵的確湮沒於“劇情”之中,的確再也未能起來?
隻有一種可能。
他其實,已經飛升了。
卻被——
霜凌猛地睜開了眼睛,命火靈魄完全歸於聖體之中,她看見墨綠色荒嵐中的巨大身影,看見自己身在虛空天裂之中,銀河壓著金色光輪,聖潔到詭異。
“為了修復你,我花了不少力氣。……”
一道嘶啞連貫的聲音,帶著笑意,輕輕對她說。
所以事情已經非常清楚了——
那年她在玄武金鑾頂上以荒息與帝君相連,用爆丹之力重創了他,極限一換一,那時帝君帶走了她碎散的聖體。
等到時機成熟,強召她回來。
因為她的金丹,如今承載著九天上下最接近飛升的力量。
霜凌終於弄清楚了狀況,也痛得清清楚楚。
這具身體當初是實打實地四分五裂了,即便被荒息重新煉好,也如破鏡般不可能完全重圓。
她覺得四肢百骸都在疼,身隕又強行重組,她感覺自己像是小時候電視上的雪花,寸寸痛散,又被強行粘合在一起。
好疼……
霜凌無法呼吸,眼底不受控地蓄滿了淚珠。
顧寫塵都沒有讓她這麼疼,隻要她喊痛,他就會在意地抱緊她,換一個不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