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葉家世代有人為帝族行醫,他能知道的、古老的秘密甚至更多。
帝嗣的傳承在尋找怎樣的母體,這次帝後冊選其實是在找誰……葉斂看向霜凌,心中下定決心,袖中攥緊那顆溫涼的珠子。
霜凌焦慮地回頭:“夜寧怎麼樣?”
“很穩定,別擔心——”葉斂此時也顧不上男女之階了,他向來潔淨的青衣衣袖也染了血,借著袖子的掩映往她手中塞了一個東西,語速飛快地對她傳音入耳,“聖洲已經派了人去葉家搜查,他們知道冥業冰蓮的存在了。”
“我已經把她的冥業冰蓮藏起來,這是一顆引命珠,嵌刻著完整的葉家仙醫道法,以你的血滴灌後放入花蕊,三個九天之內,身死而命火歸位。”
然後就是漫長的花開。
或許她能避開詭譎的命運,帶來仙魔的和平。
霜凌心口一震,握緊了那枚珠子。
葉家已有長生之術,卻不願獻於帝王,而是選擇盡可能抹平仙魔尖銳的矛盾。
這就是她所眼見的正道,這就是為什麼她不願顧寫塵放棄她的道。
霜凌眼底和心口都發燙,點頭:“謝謝你!”
沒人能聽見他們這幾句對話,但頭頂的劍氣更加狂躁了。
化神一劍揮出,無數人噴血倒下。
霜凌急得握著珠子,四下看去,忽見海霧中紫光微閃。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那道紫光是什麼,是紫萱啊!再加上剛才突然炸出來的顧莨,她頓時明白了禁陣上的三股角力來源。
霜凌盛著破荒劍,荒嵐彌漫間悄然融入霧氣中,看見一線相隔的封禁陣中,顧沉商已身在陰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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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線縫隙。”顧沉商的口型告訴她,“封陣劍沒有落下。”
聖女,回到故土吧。
霜凌卻回頭看了一眼——
霧氣彌漫中,顧寫塵出劍越發冷血。
霜凌搖搖頭,以荒息託著一捧冰蓮,另一手掌心是那枚引命珠。
有人為了保護我甚至生出了金色蓮紋的魔印,我也可以用這枚冰蓮救回他的大道。
從小霜凌接受的教育就是這樣的,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要相互回應,就像合歡宗子弟們對她拳拳熱忱,她也要保護他們。顧寫塵為了她的宗門與正道反叛被九洲追殺,她也要盡最大的努力回報他。
霜凌化氣為劍,點破自己的指尖,鮮紅血液滴落在那顆青翠珠玉之上,淺淡清潤的光芒之後,消失於冰蓮含苞的蕊心之中。
荒嵐託著這朵冰蓮越過禁陣之界,消失在故土那一側。
“請把它放在荒嵐之水的盡頭。”
然後她也會帶著其他弟子一起回去的。
…
做完這一切,陰儀的輪廓徹底模糊下去,但這一次,霜凌的心口卻放松下來。
她有了一個可去之處。
有了一條清晰的後路。
霜凌飛身而起,看見顧寫塵重劍之上凝結的巨型光陣,幾欲爆破——
她衝過去抱住了他,清澈眼底映出他猶帶戾氣的眉眼。
我很快就會離開,顧寫塵,你的心魔很快就會消失啦。
她也就不用再被摁著飛升了!
啊啊啊啊!
“顧寫塵,你可千萬不要當眾爆發出什麼魔氣,也別突然進境。”
霜凌團團按住他,一臉正直地問,“不然,你還飛不飛升了?”
顧寫塵眉目冷淡,緩緩斂目看她。
少女溫暖柔軟,環住他戾氣難掩的氣息。
大約是感到有點滿意,持重劍的手緩緩放松,輕描淡寫地環住了她。
“當然飛升。”
還要帶你一起飛升。
“你不讓我打了?”顧寫塵視線往下一掃,所過之處,沒人敢和他對視。
霜凌點點頭,“走吧。”
帝君根本無法直接現身,護送顏玥他們離開後,她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凝息地寶。
如果一切都能解決,那顧寫塵可以直接飛升而去,做他的神仙去了。
到時候帝君還算什麼?
顧寫塵卻好整以暇地把她摟住,在劍氣彌漫中輕碰她耳側。
“你還沒破境,那你打。”
霜凌:“?”
霜凌:啊啊啊啊!
顧寫塵,忘恩負義,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最後是顏玥看不下去,帶著坤地的人跟在顧少尊身後撤離東海之濱,無人能擋。
離火三清宮的人與聖洲修士對視一眼,後者微微搖頭。
無妨,他們還有更重要的準備。
顏玥帶著君不忍,被一路護送到了坤地邊境。
王君早已在此等候,這個優雅威嚴的女人,似乎一息之間面容就蒼老了數歲,卻沒有任何責怪顏玥的意思。
這天,這帝。他們王族反就反了。
王君和王女開始和顧寫塵商量今後的事,臉色凝重。
所有人都知道,九洲格局已經開始變動。
霜凌蹲到了一邊,乖頭乖腦,從自己袖中摸出了那個四四方方的青玉盒子。
她背過身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對著那石盒中一汪翡翠般的山之菁萃。
當初她問凝息地寶的第二個問題,是問汲春絲有沒有第三種解法。
它說的是“不可知”。
而非“無解”。
不可知,那就是知道,卻不想讓問題人知道。
為什麼?
現在霜凌又經過了種種,好像有了答案——因為需要問題人身死脫身,所以不可知,不可答。
所以現在霜凌隻剩下一個問題了。
她吸了口氣,小心地低聲問:
“以第三種方法解開汲春絲之後,對方還會受到情蠱反噬嗎?”
那一汪翡翠再次如湖水泛起漣漪,圈圈點點,如細雨落下,片刻後,湖面再次恢復了平靜,翠綠之上緩緩浮現水痕字跡:
“丹在,則不會。”
霜凌睜大了眼睛。
原來是這樣……
頭頂覆蓋了一道清冷的身影。
霜凌連忙收好凝息地寶,使用了三次之後,它變回了一塊水汪汪的翡翠。
可不敢讓顧寫塵知道,這對他而言豈不是逃避考試?剛才他還想讓她考過元嬰再走呢。
還是…等交卷之前再告別吧。
她回頭,眼前高大清冷的身影卻半蹲下來。
兩人一時離得很近。
顧寫塵淡淡看她半晌。
這會不抱他了。
星灰衣擺落地,他拾起她的手指。
顧寫塵垂眸,吻在了她食指…那刺破滴灌引命珠的傷口上。
霜凌的指尖驟然蜷縮,從指腹到腕側麻成了一片。
天生敏銳的野獸含舐著她的傷口,聲音冰冷帶著壓迫。
“…你問了什麼?”
永遠恨你
44
霜凌頓時有點緊張。
他不是在和王君說話嗎, 還能注意到她這邊的動作?
在顧寫塵過來之前,霜凌剛略帶不舍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凝息地寶告訴她將金丹留下就能不讓雙方遭受情蠱的反噬,但她這顆方形的金丹到底也是自己一天天一劍劍修煉出來的。
造型如此特殊,總會舍不得。
而且, 她也沒死過, 自鯊是什麼感覺?
什麼時機爆丹, 怎麼爆呢?
這好像是顧寫塵唯一不能教她的東西了。
對顧寫塵而言, 修為是他立身的根本, 他一心飛升,雖然從出生起就過於天才,但日日揮劍九萬次,也一樣是勤勉清苦。原著中即使他開局就被汲春絲爆破,修為盡毀,但仍以落魄之軀堅持修煉。
在男主的視角中那樣的顧寫塵很可憐,但霜凌卻越發明白, 隻有這樣的人,才真正稱得上唯殚於大道, 臻於飛升。
她心裡一時亂糟糟的, 抬頭對上顧寫塵的目光和問題, 小聲說,“我是問…怎樣解開汲春絲。”
怎樣讓他們兩個都能自由。
顧寫塵靜靜地看她片刻,篤定點頭,“看來你很想飛升, 不錯。”
霜凌張了張嘴, “…”
在天才的世界裡, 果然沒有第二種選項,更別說第三種了!
霜凌真誠地說:“其實我想死。”
顧寫塵低頭, 唇角啄在她指尖傷口上,“那不行。”
不痛,很痒。霜凌不自在地蜷了蜷指尖,那觸感溫熱濡湿,而他眼底漆黑一片,仍有隱隱的魔紋,這種情況與日俱增。
顧寫塵或許覺得他可以隨便修魔玩,但在原著中仙魔同修的那個人有多醜惡,霜凌簡直再清楚不過——而且魔是無法飛升的啊!
你清醒一點啊!
“這個,怎麼弄的。”顧寫塵輕啄著傷口,眉眼平靜又有點瘋。
他自然能看出這是自己刺破的。
為什麼要刺破自己的手?
霜凌努力地抽手,在顧寫塵的敏銳面前,她簡直小心翼翼。一連兩個問題都是她不能直接回答的,可他總是直接問到關鍵。
手根本抽不出來。
“陰儀禁陣…我看到沉商了,”霜凌隻能一臉沉重地瞎編,“他需要我的一滴血。”
對不起了,紫萱弟子。
為聖女背鍋一下。
顧寫塵靜靜地看她片刻,點頭,“那下次我要他一萬滴血。”
霜凌:“!!”
完了,他的心魔愈演愈烈了。
——嗜血!!殺戮!
從前顧寫塵一劍能破萬人,也依舊清冷如月,劍意清靜,現在他好像真的快要變態了。
霜凌焦慮地按住他:“不要這樣,你正常點。”
顧寫塵淡淡反問,“怎麼不正常?所以你剛才問了什麼。”
霜凌在他平靜目光的逼問下,把那塊已經變成翡翠的凝息地寶拿出來,“……我在品鑑它的成色。”
顧寫塵根本不信,“你想問什麼,問我也可以。”
霜凌聽到這裡終於有點不服,揣著手嘟嘟囔囔地反駁他:“顧寫塵,你畢竟還是個人,你不是什麼都懂的。”
“的確。”顧寫塵淡漠點頭,“但什麼我都可以懂。”
比如葉家的東西,他也可以很快學會。
霜凌捏緊拳頭,又被他裝到了!!
偏偏有些人說這種話都真的能實現,徒留別人破防,她還能怎麼辦,隻能無能狂怒打空氣。
霜凌振奮地抬頭:“顧寫塵,你等我——”
他低頭含住了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