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凌心中莫名不安擴大,抿唇伸手去握他的重劍劍柄,踮起腳尖。
顧寫塵垂眸看她,眼底明滅。
忽然伸手按住她指尖,問:
“所以你還跟別人親過嗎。”
並蒂之生
40
“啊?”
霜凌根本沒反應過來。
秾纖的眼睫眨了眨, 秋水瞳中滿是不解,倒影出一道微微欺近的身影。
顧寫塵抱著胳膊垂眸,很平淡地問,“有?”
霜凌完全愣了:“不是, 什麼啊!”
她在問他的劍意到底為什麼變。
他有沒有不慎沾染魔——
顧寫塵低頭, 領襟上的霜花一閃而過, 眼底似是很平靜。
“那我是第一個?”
霜凌都服啦, 十分無語地看著他, “第一,你什麼不是第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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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沒有過。”顧寫塵篤定地點點頭。
“沒有,什麼都沒有。”霜凌崩潰抱頭。
神經病啊!
霜凌泄憤地一掌拍向人機。
顧寫塵卻好像恢復了正常,眼底帶著幾分淡淡的滿意,然後眼都不看隨手捏住人機,嘎達一聲,這重金打造的兌澤戰力教練就停機了。
他十分淡定地松開手, 垂眸掃過她忿忿神色,臉頰微微透粉。
霜凌氣惱地仰頭, 隻能沉著嗓音指控他, “顧寫塵, 你在轉移話題。”
少女聲音清凌,故意壓著也還是帶軟鉤一樣,顧寫塵淡淡看她。
“你到底有沒有?”她問。
霜凌眼底清明,劍氣堅和, 她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出色劍修, 她走在他一手拓煉出的大道上, 進境到幾乎快要元嬰。
而她卻似乎在他眼底感受到了幾分隱約的魔氣。
修魔是不能飛升的啊!
修道才能成真仙,修魔能成什麼?
要知道, 原著中大男主走出一條仙魔同修、獨一無二的大道,最後也還是在九洲之內稱帝,沒能飛升成真神。
這樣進階登頂的顧莨的確是夠強的,也確實成為了九洲新一代絕世天才。但他並不能脫離人的範疇,過的還是人間日子。
為什麼說顧寫塵是修界萬年來唯一的飛升希望?因為隻有他是真的純粹地、無情地修道,不染一絲塵埃,不墜一分意志。
飛升其實真的很難很難,不能因為顧寫塵的天賦等級而跟著通貨膨脹,他的速度根本不是正常人能達到的,即便是乾天帝君那樣坐享天地無垠資源的上位者,也卡在化神中後數百年不得進。
所以在二十多年全憑一己之力悟道、參破、不斷進階,在這片古老大陸上走向證道。
顧寫塵是唯一。
他怎麼能走岔路呢?
更不要說,如果他是因為她走上了岔路——霜凌憂心忡忡。
原著裡汲春絲不曾綿延這樣久,開局就直接引爆了兩個人,一個殘破己身一個修為盡毀,慘得幹脆利落。但現在,霜凌好像隱約看見了汲春絲在蠱者身上埋下的草蛇灰線。
聖洲之下公然叛魔,顧寫塵可以不要他的名,但怎麼能不要他的道?
不然他就飛升不了了呀。
霜凌很著急,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著急。其實如果顧寫塵飛升不了,那留給她的時間就更多了才對,她可以慢慢地修煉,就算這輩子都飛升不了做個普通人那也很好。
但她就是很急。
在她的認知裡,對整個世界的認知裡,顧寫塵是要飛升的。她看過他、學過他那麼多劍,知道萬中無一的天才才能劍指青天。
等到一舉飛升天下知,九洲對他的圍剿,帝君下達的敕令,也都將化作笑談。
所以你有沒有……
“沒有。”顧寫塵垂眸看著她,聲線冰冷平靜。
霜凌陡然松了口氣,他看起來雖然和以前不太一樣,但的確也沒有什麼走火入魔的跡象。
“你也是我第一個親的。”他淡淡地說。
霜凌靜了。
啊啊啊啊啊。
神經病!
“要第二次嗎。”顧寫塵仍然淡淡地問。
霜凌的心情被他搞得起起落落,最後簡直是惱羞成怒,轉身就跑了。
他看起來不像是入魔。
看起來像是瘋了!
…
另一邊,巽風洲外,一架極小的飛舟悄悄貼地離開。
葉斂非常低調,獨自一人穿行森林遮擋,的確沒有驚動任何人。
由巽風向北,要小心避開乾天聖洲的帝陣範疇,悄悄向兌澤洲潛行。
一路走來很順利,卻在入境兌澤之前,在與之接壤的坎水——
被龍城少主水靈靈地攔了下來。
龍少主在這事上也是大有天賦。
上次他在兌澤坎水之交的天狐男風館留下了十分不堪入目的回憶,現在這個關頭,更是敏感得很。
坎水以水系四通,龍成珏直接悄無聲息地遊了過來,看著僵硬的葉少主,表情得意。
“開什麼玩笑,水上有風吹草動我就能猜出兩分三分,你去哪?”
葉斂臉通紅,但是不善撒謊,於是隻好沉默。
龍成珏猜也能猜出一點。
說實話,帝君的敕令一出,整個九洲態勢都很緊繃。
一代神話,十年劍尊,就這樣公然被判刑對立,九洲通牒,所有正道之士……特別是像他們這種從小被顧寫塵的傳說同步吊打著長大的年輕一輩,都難免有種兔死狐悲之感。
“你是不是去幫霜仙子?”龍成珏壓低聲音問,還有點酸酸的。
葉斂緊張地握緊了身後藥箱。
葉家人是真的不會撒謊,也是真的很善良,如今已經有大量被魔禍所傷的普通百姓流入巽風洲內,巽風葉家都會救治,這些消息坎水很快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龍成珏想了片刻,下定決心,“我帶你走水路。”
他目光謹慎地向遠處瞟了眼,“畢竟你後邊已經有人追來了。”
離火洲的人一開始並未發覺,但是明青嫣心系顧莨,哭著闖進了三清宮內,才發現葉少主並不在。她倒沒多想,以為葉斂是應帝君之命出來替顧莨尋找藥材了,於是執意跟來。
葉斂心中一驚,他們巽風洲從小到大清正濟世,對這些爾虞我詐十分不熟悉,他的心思也純善——要不也不至於在八年前被顧少尊直接打碎道心。
龍成珏哂笑,“離火洲現在急得很,為了他們的女婿呢。”
眼下帝君有意讓顧莨做封魔固陣大典的執刃,但顧莨真的能當得起這個身份?
當仙魔混戰,生靈塗炭,誰能穩住太平?
——當然是能飛升成神的那個人。
一個化神能打一萬個元嬰,但終究是人。
但一個真神降臨,足以對抗整個修界。
九洲之間界位動蕩終究是唇亡齒寒,聖洲看似仍在平衡上下洲,但已經隱隱有了向坤地王族開刀吞並的念頭,離火三清宮找回了和聖洲姻親的公主,如今正是勢頭火熱。
可這些年他們這幾洲,為了穩住上洲之位,向聖洲貢奉的還少嗎?
龍成珏眯起眼睛,打了個水漂。
“我可不希望顧寫塵真的被帝君逼反了。”
“現在一切還有餘地。”
總之,別惹顧寫塵。
…
上下修界隱隱動蕩,兌澤洲內卻是喜氣洋洋。
霜凌在千機門幾日,陸續為所有煉器替換了荒嵐的爐息,菁純,穩定,足量。
不誇張地說,整個千機門的煉器整體效率被提高了百倍有餘,相當於在今年跨入了千機新紀元。
一時間,霜凌在兌澤之洲成為了神聖的化身。
所過之處人人目光狂熱,誓要守護她的安危,像是合歡宗勢力在外又發展了一個洲,千機門變成合歡宗(兌澤分宗)。
霜凌覺得哭笑不得。
但也的確有好處,夜寧的靈魄命火得到了更好的溫養,她和顧寫塵也在九洲圍剿之中得到了難得的休養調整。
——雖然此人的休整不太對勁就是了。
霜凌對他很無語,但是又常常在角落裡悄悄觀察,似乎顧寫塵一切如常,修煉打坐練劍,神智清醒,冰冰冷冷,時不時地盯上她。
霜凌捂著嘴,臉通紅,一臉嚴肅地躲他遠點。
七七四十九枚鎮陰釘全部經過她的手下,都有了她能掌控的荒嵐之息。
眼看固陣大典已經沒有幾日,顧寫塵還沒剖聖女的魔丹,也沒有對聖洲歸降的意思,那他們隻能自己掌握更多優勢。
等到鎮陰釘全部被送往聖洲之後,霜凌向擎拆長老求得了千機專制的藏身密器。
她沒有請求葉少主直接來兌澤洲,也怕給千機門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葉斂說的地方就在西境之外,他們將在那裡匯合。
所謂藏身密器,是一種能夠隱身的飛舟,善用天地靈氣形成光影的精妙折射,以形成視覺盲區的效果,不愧是科技水平最高的洲界,這對於逃亡人士來說簡直是神器。
為了表示感謝,霜凌給每個人都發了一板巧克力。
大家欣喜地閉上了眼睛。
霜凌覺得她在煉器之道上還真的有點天賦,因為她可以直接控制荒嵐的濃度和轉速,第二次再試煉就成功成型,火候掌控得很好,拉出的——不是,煉出的形狀很規整。
她還加了蜂蜜、砂糖、堅果碎,味道可以模擬出七成。
“別客氣,都嘗嘗。”霜凌謙遜地說。
擎拆長老看著那成型的黑粑,顫抖地接了過來,“…”
千機門陷入祥和的沉默。
聖女身上的荒嵐如此超前,她的飲食習慣也是非同凡人啊,非同凡響。
擎拆長老轉頭看見抱著劍的顧寫塵,“少尊,你先,你請。”
顧寫塵掃他一眼,“?”
他早就吃過了。
霜凌揣好自己的東西,抬頭看顧寫塵,“其實我自己去就可以。”
有了藏身密器,也不至於被人發現,關鍵是她這一趟的目的和顧寫塵關系也並不大,他待在千機門還安全些。
擎拆長老一臉慈祥,這兩位要是換換就好了,當然他敢怒不敢言。
顧寫塵冷淡地掃她一眼,“然後你們單獨坐這個?”
霜凌一臉懵,什麼單獨,什麼做?
她是真的很怕顧寫塵這種一臉平靜但隨時口出狂言的狀態,於是還是一把拉住了他的重劍劍柄,轉頭對兌澤眾人拱手,“這些天多謝照顧了。”
千機門上上下下所有弟子,無一人透露他們的行蹤,在這樣的時局之中,是一份恩情。
他們這些在原著中被湮滅的人們,看起來都有了更有希望的未來。
擎拆長老攜眾人含淚相送:“有空常來啊,聖女——”
荒嵐是會用盡的,但聖女的天賦卻是無窮的。
顧寫塵拎著霜凌就走了。
她到哪都很招人喜歡。
隱身飛舟內部的空間並不大,考慮到光影折迭的復雜原理,內部大概能站立三個人的位置。顧寫塵神色如常,攬著她入內,飛舟自動聽命於修為最高者的掌控,疾馳向西境,葉斂給她發送的位置。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一起共乘過很多次劍,但霜凌這次非常地坐立難安。
顧寫塵在她身後一寸處,明明沒有挨著,可霜凌卻被整個籠罩在他的氣息之中,若即若離,像是唇瓣那一刻的貼觸,冰冷又灼熱。
霜凌脊背挺直,頸側繃緊,像是漂亮的玉瓷上浮著淺淡的青。
顧寫塵一直若有所思,並沒說話。
好在他們的距離很近,千機門本就在九洲最西的邊境,再向西就是廣袤的無人荒蕪地。葉斂的丹道所需最後一環,就在那裡。
他們的飛舟降落,邊境地帶,像是有一層肉眼難察的結界,結界之內是尚有稀薄靈氣的兌澤剛滷戈壁,結界之外卻隻有白茫茫的一片。
沒有靈氣,沒有生物,卻又自然地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