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在外魔修不過陰儀的十分之一,在那遙遠的被封禁十年之處,龐大的力量還在沉寂蟄伏,等到被開啟的那一日,萬丈魔氣會與靈氣徹底浸染,讓整個世界匯成荒嵐。
就算顧莨不去做這件事,聖洲之內潛伏的那個人——那個悄然煉化荒息、鍛造了君喚的幕後者,也一定會去做。
霜凌甚至有種隱約的感覺,原著中大男主最終靠著仙魔同修大道在九洲稱帝,成為黑心帝王,是不是因為背後的那個人已經不稀罕人間帝位。
他是不是飛升了?
修行荒嵐,可以飛升嗎?
那人追求的更高之地,是什麼呢?
無論謎團仍未解開,一直繃緊的心弦慢慢釋出疲累,霜凌眼睫呼扇的速度放緩,這一仗太累了。
她攏著袖中那團火,迷迷糊糊被人拉著靠在懷中,依稀看見顧寫塵依舊冷清無畏的側顏。
她心想…
果然還是隻有顧寫塵這樣不含一絲雜質,沒有一分欲念,苦修大道的天才。
才能飛升吧。
…
霜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在她身後,顧寫塵的氣場卻在悄然發生變化。
強悍經脈中的運轉周天開始逆向,唯有仍在飛行的茅風巨蟒感受到了。
它冰冷的豎瞳往回倒了倒,看見這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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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特別。
它活了萬年,這是第一個這樣的人…第一個嗎?
它獸類的冷血大腦慢慢轉動。
——除了巨蟒,在場或許還有一個活物也感知到了顧寫塵的變化。
顧莨識海中的心魔正在狂呼:“你再不醒,他就要摸到那條路了!”
“不要自我放逐。”
“你天生情緒幽晦,貪嗔痴愛欲恨旺盛!修魔,你的起步比他高得多。”
“你命數無盡,而他注定是短命之人。醒醒,隻要陰儀魔域一開——”
捅在他胸口的重劍冷光一閃,識海中的心魔驟然驚懼抽身,向更遠處急急退去。
顧寫塵竟然發現了它?
那白衣染血的人輕描淡寫坐著,劍光在他的宿主身上,又轉了一圈。
已經昏死的宿主像條死魚一樣彈了彈。
心魔的意識起驚濤駭浪。
顧寫塵是一心純然的修道天才,即便是和合歡聖女綁定情蠱,他都依然修習正道。這樣的人本不會沾染一絲魔氣,因而更不可能察覺到別人識海中的心魔。
如果,如果它最初棲身的是他……
不,不會的。
心魔扶乩八荒,顧寫塵的命數極正又極兇,無可更改,如曇花一般。
“小子,醒醒,你這輩子都不想超過他了嗎——”
顧寫塵沒有再理會它。
他圈著懷中人,指尖緩緩穿過霜凌烏黑細膩的發絲,落在她薄軟溫熱的太陽穴,脈搏緩慢地跳動著,渡在他的指尖。
他能感覺到,他經脈之間的周天運轉正在發生變化。
一種新的體系正在緩緩落成。
識海之內,一簇金色紅蓮正在燒灼。
那對清靜無上大道的頂級修者而言,顯然並不是什麼好事。
但顧寫塵對自己有了心魔這件事十分平靜。
心魔是欲望深壑,這對他苦修二十多年的人生而言十分特別。
就像他沒有感受過修為倒退。
沒有感受過欲壑難填。
顧寫塵是一個從不會後悔,能為自己所做的任何事負責、且負責到底的人。
解決心魔的方式是滿足它。
而他的欲望如同汲春絲。
隻有兩種。
…
與此同時,劍尊叛魔的豔聞正式傳遍九洲的每一寸角落。
為什麼說是豔聞,因為顧寫塵攜帶著合歡宗的絕代聖女,讓這個傳聞一下就變得香豔起來。
各門各派所有人都在津津樂道,傳說中的魔域第一美人,在美色如雲的合歡宗之內都有著跨越世代的傾世之容,到底是何模樣?
以至於能讓淞陽劍尊顧寫塵這樣冰雕玉琢的無情之人,都能為她背叛正道,投入魔門?
和合歡聖女陰陽採補,又該是怎樣的銷魂滋味?
顧寫塵的無上清名開始成為一種闲談。
但是習慣性地,人們依舊稱他為劍尊。
九洲之內,還有誰的劍能稱尊?
仍有不少參與了仙盟盛會賭局的人感到不滿,那最後到底算誰贏?劍尊的冊選無疑是贏了,但他又自己隨手扔了。
最後唯有龍少主水靈靈鞠躬——謝謝少尊,莊家或成最大贏家。
但當龍成珏想以坎水龍城的信息樞紐來公開那日發生的所有事情,當然包括艮山顧氏發生的細節——無聲的禁忌卻降落在坎水龍城之上。
老城主連忙拉著龍成珏垂頭拜服,知道這是乾天帝君的警示。
對外,乾天聖洲宣稱魔亂足足花了三日才全部剿平,驚覺聖洲之內竟然潛藏著那麼多殘暴的魔修,一時間整個仙門人人自危。
最後坤地、坎水、離火仍為上四洲,艮山因為連倒三洲,且失去了最重要的七成戰力,少宗主同時下落不明,被歸位下四。
巽風進位上四洲,巽風葉家少主接過冊印。
九洲之內的位置發生了清晰的變動,仙魔之間的矛盾更為尖銳。最可怕的是,所有人認為的那個可以剿平一切魔禍的天才,成為了魔禍本身。
在乾天帝君和艮山宗主兩個化神期的力量之下,那一天發生的事情隻有一個結果:
顧寫塵成為九洲公敵。
合歡宗為首的魔修格殺勿論。
——誰人包庇,罪同魔孽,殺。
九洲之內的所有魔修開始傾巢出動,陰儀古址之外,封魔大禁之下,消失於版圖之上的一片巨大的陰翳,似乎也有了一分躁動。
立場敵對,唯有誅殺。就像當年為什麼把顧寫塵接回歲祿劍宗,這樣落地天劫的不世天才,絕不能落入別人陣營之中。
要在顧寫塵修魔修成氣候之前,就竭力抹殺這種可能。
於是艮山,離火,乾天聖洲為主力,在全境展開截殺。
“誰能截殺少尊?”
“不知道。”
“但一旦成功,這就是揚名立萬的事。”
…
霜凌醒來的時候正被蔻搖扶著,和一眾合歡弟子圈在結界之中。
所有人守著她,隻想讓她安穩地睡這一覺。
茅風巨蟒早已帶他們飛出了乾天洲界,此刻掠過海上,日落把蕩漾的海面染成金色,然而結界之外劍光大亮——
顧寫塵和顧沉商正在和幾十個截殺的人激戰,已經打到了尾聲。
“追來了?”霜凌立刻清醒,連忙去拔自己的劍。
蔻搖和溫朝連忙把她按住,“聖女,聖女,我們已經想好了,我們分散開,不要一起走,等到情況穩定了,我們再出來找你。”
聚在一起,目標太大,魔氣也難藏。他們當初走出魔域之時,也是那樣散落各處,野草一樣扎根在仙門之中,靜待成熟。
隻要斂好魔氣,躲到無人之處,這仙洲天大地大,還能沒有藏身之處?
霜凌被他們的手緊緊握著,眼前也是一酸。
逃是逃出來了,但九洲之內,能去哪裡呢?
原著中的他們遠沒有走到這一步,合歡聖女被物盡其用,合歡教眾被曝屍沉海,他們的名字沒有人記得。
被耗盡在仙魔對立的陰謀之中,死得不明不白。
“我隻是放心不下你,聖女。”蔻搖難過地說。
沒有了合歡印,他們還怎樣找到彼此?
“別怕。”
這一次,在每個合歡弟子在離開時,手臂都被重新打上了印記。
霜凌以荒息作筆,控制得愈發精細,在他們手腕與臂側,重新畫上蓮花印。這是新的合歡印,是來自合歡聖女的印記,再也沒有外人能給他們烙印,也不用再依靠別人的三清火抹除這團的印記。
所有人都能感知到聖女的位置,知道她依然存在。
一定可以回到故土。
顧沉商是最後一個走的。
他和顧寫塵一起且戰且退,護著聖女順利躲到洲際偏遠地帶之後,才捆著顧莨離開,顧寫塵也沒有拒絕他。
在醒來之後,顧沉商已經徹底沉默寡言,他不僅要在整個九洲之內尋找復生的方法,還要保證顧莨別死,這個仇他要親自報回來。
夜寧的那團靈魄命火,他就託付在聖女這裡。
最後,隻剩下霜凌和顧寫塵,站在幾洲交匯的山崖下。
她的茅風巨蟒被收起來,縮小到一指粗細,碰了碰她的指尖便消散在霜凌周身的荒息之中。
這片崖下,東南西北各自通向不同洲界。
霜凌想起顧寫塵那打遍九洲,遍地結仇的光輝事跡,本來就已經是仇人漫天的狀態,現在他們哪個洲也不能去啊。
她憂慮地問:“少尊,現在是不是所有洲都不歡迎我們啊。”
“不。”顧寫塵垂眸看她,語氣十分篤定。
霜凌滿懷希望地抬頭:“難道你還有關系不錯的洲嗎?”
“不,”顧寫塵視線十分平靜,牽住她的手,“我的意思是,不僅如此,他們的追殺才剛剛開始。”
霜凌呆滯地看著他,這是什麼值得肯定的事嗎?
這比當初他找來五個絕世高手揍她嚴重多了!
“還有,你我的情蠱也即將發作。”
他的指尖扣緊,拉著她的手,環到自己腰側,低下頭薄唇在她耳邊,“扶我一下。”
霜凌連忙環抱住他,“你累了?”
也是啊,誰能不累?兩天的時間內他打了多少人?他一個人抗下了八成的火力。
“嗯。”
“平衡一下。”顧寫塵眉目清冷。
霜凌懵懂地問:“平衡什麼?”
“境界,”顧寫塵讓她抱緊他腰側,“讓它別動。”
一與二制衡。
修為境界動,就用欲念壓制。
“?”霜凌目瞪口呆地仰起腦袋,對上他漆黑眼底的冰藍弧光。扶著他的胳膊微微顫抖,一種熟悉的苦澀湧上心頭。
前前後後迎接了四個化神期,你以為顧寫塵他不累嗎?
他沒飛升真的是他苦苦支撐!
顧寫塵,一個曠世大戰中不僅要對抗強敵還要對抗自己的絕世變態。
“算上前後流變時日,還有三日。”這變態說。
霜凌緊張地點點頭,不過這次,好歹不是提前五分鍾提醒她。
她扶著顧寫塵思來想去,指著東南方向,“我們去巽風試試吧。”
最重要的原因自然是詢問復生的丹藥,但也因為葉家行醫秉性溫和,且葉斂又是一個善良的人,在仙盟盛會帝君眼皮底下尚不願與他們作對,去巽風洲的安全性應該高一點。
“不去。”
顧寫塵星眸漆黑,表情不太爽,但理由很充分,“巽風剛剛進位上四洲,境內會有大量乾天派遣的修士。”
霜凌啊了聲,那的確不能自投羅網,她一時更加愁眉苦臉,“那我們還能去哪?”
顧寫塵薄唇輕啟。
“兌澤,千機。”
“啊?”霜凌更震驚了。
你確定嗎少尊?咱們當初隻是在兌澤的邊境,就被人家扛著炮、虎視眈眈地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