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凌腦海中回旋著這幾句話。
她是個怎樣的人?
她有點社恐,喜歡安靜,喜歡獨處,但熱愛生活,欣賞晴空明月落花流水,也欣賞此刻微涼的風,她仿佛可以沉靜地吹很久很久……
男人擦劍的動作忽然一停。
抬眼看去。
三兩句間,她入定了。
那雙狹長漆黑的眼中劃過一絲意外,隨後開始認真打量她。
霜凌此刻卻全然感受不到那道讓她有壓迫感的目光了,她周身有種意外舒適的感覺……內觀自我之時,這個世界上沒有別人,她無需交流,孑然輕松,反而覺得世界清晰可見,明明閉著眼睛,卻覺得四周有青靈的霧氣在遊動。
霜凌恍然間忽然想起,聖女殘軀被顧莨藏起之後成為政治獻禮,按照常理她應該會被男主做成極品爐鼎,可男主卻沒有,而是讓她通過陰陽術向外輸出修為——顧莨精明非常,既然選擇這個辦法,隻能說明這個方法比爐鼎還要高效。
這說明,合歡聖體本就不是僅能合歡。
甚至可能古老聖體傳承的修煉速度其實非常快!隻不過一修出就送給別人了!
霜凌有了信心,心念沉浸,靈蘊風動。
她臉上糊的泥巴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漸漸地,耳邊也愈發清晰。
聽聞松鶴遠方送報。
近處香灰燒灼簌簌而落。
聽見男人不緊不慢擦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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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沸而又冰透。
看見蠱色交替滾過經脈。
然後她忽然感覺到一股清風衝了進來,繼而在體內壯大、強盛,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在識海經脈,以某種方向開始流轉,清風如水,情蠱的熱意竟都被壓制了下去。
她說不定真的還挺有天分的诶!
霜凌雙手掐緊,感受著那股氣勁流轉,猛地驚喜睜眼看他,“我——”
砰!
氣蘊衝出,霜凌身上的衣衫瞬間碎成寸寸布片。
合歡聖體應時爆發。
飄飄揚揚落下。
她,裸了。
十年飛升
3
顧寫塵和她四目相對。
不閃不避,十分平靜。
霜凌經歷了從驚喜到震撼到面無表情。
在爆衣那一瞬間,她腦海裡仿佛經歷了宇宙大爆炸、世界末日又重開,哈哈原來盤古開天是她尬地用腳摳出來的、餘料還夠拿來幫女娲補天。
最後大腦化作一片空白,和她的身上一樣光溜溜,恍恍惚惚。
不在殿前,山風打著旋地吹過。
她涼涼的。
若是後世藝術家看到這一幕,隻會覺得東方美神降臨人間——那纖薄盈滟的一副玉身,戰戰立於風中,慄慄顫抖,骨肉每寸恰如其分。煉氣邁入仙門後又瀝骨清肌,天地靈粹給玉質瓷膚披上了淡淡一層釉色,她簡直美得破碎,眼神也破碎。
窗邊的旌旗隨著那陣氣流呼呼飄動,隨後緩緩落下,殿內散冷的光微被窗外樹影割得斑駁,像是有人碎了一地的心事。
霜凌:不活了。
顧寫塵的視線始終很平靜。
…歘。
香灰此時才悄然落盡。
至此,九洲至尊的眼眸中出現了一絲淺淡的欣賞。
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內,從毫無根基直接煉氣成功,心神澄淨,經脈寬韌,以至初次就能以氣脈衝體,以至破裂衣衫。
…天才。
對面的真天才終於開了尊口,“不錯。”
情蠱可解。
霜凌張了張嘴。
能不能……讓我……先穿件衣服再說話。
這合歡聖體……有朝一日……她一定……
半晌後,她終於發出氣若遊絲的聲音:“救…救命。”
哗啦一聲。
一件外袍忽然兜頭丟來,簡直如同雪中送炭救命稻草。
霜凌熱淚盈眶,立刻手忙腳亂地抓住,披到身上。然後她感激涕零地向衣服來的方向看去,隻看到張女修嬌媚的臉一閃而過,神情間隱約興奮又崇拜,迅速溜走。
對面的劍尊經過了思考和衍算,終於掀起眼睛,做出決策:
——“十年之內,我必帶你一起飛升。”霜凌裹著衣服。
殿內一片冷寂,穿堂風嗚地吹過。
霜凌眨眼:啊?
她抬起指尖對著自己:我?
那人眼神如深潭冷月,平靜無波,帶著九洲第一的篤定。
雖然剛才這麼快就煉氣成功確實讓人有幾分小小得意,但霜凌看他的眼神,仿佛已經在思考如何讓她從煉氣直接築基,然後一年之內結成金丹,三年之內衝破元嬰,然後帶她用自己的變態方式悟道,打遍九洲,以戰養劍——
可是等等!
真正的天才,對這個世界的修為水平是沒有清晰認知的。因為他的價值體系會隨著自己的天賦而“通貨膨脹”,進而很客觀地覺得,我能,你為何不能?
這也就是為什麼原劇情裡男主從小到大那麼破防,因為顧寫塵一己之力改變了整個修仙界的評價體系。
男主原本也可以稱得上少年天才,根骨上佳,十年結丹後——趕上了顧寫塵本人出生時的水平。
男主二十歲得證元嬰,絕對堪稱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回頭一看,顧寫塵已經稱尊四海,飛升在即。
他比你天才,還比你卷,不吃不喝不談風月,不飛升不罷休。
而顯然,現在,顧少尊覺得她也行。
霜凌眼含熱淚,鼓起勇氣問,“若是…十年內沒飛成呢?”
“你先死,我後死,”劍尊非常冷靜,看了看她眼角的淚,甚至還稱得上體貼地加了句,“——不用怕。”
哈哈哈哈。
霜凌閉眼。
要死啦。
…
“那麼,解蠱吧。”
九洲劍尊向她伸出了手。
負重劍的白衣少年眉目斂和,狹長眼尾褶皺生得極其精致,即使情蠱已經在體內發作許久,還是看不出他有什麼明顯的情緒波動。
他已經通過體內丹陽靈氣運轉,察覺了平息情蠱的方法,探查靈脈,神識交感,還有最終如何解蠱,說出來和霜凌所知的分毫不差。
不愧是大佬。
霜凌嘆了口氣,開始在心裡安慰自己,霜凌以前也是那種比較聰明的好學生,雖然喜歡悄摸偷懶,但是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說實話,她對修仙界裡的天賦等級也沒有概念,三天以前她還是個大學生,現在她都已經是個小小修士了。
萬一她也真挺有天分的呢?不試就得逝世,她總得試試吧。何況要是沒有修為,她遲早要被邪男主和奇女主聯手搞死。
霜凌也隻好伸出手,小心謹慎地放在他手中。
這情蠱其實有個很詩情畫意的名字,叫做汲春絲,取的是绠短汲長、挹彼注茲之意。既然中蠱雙方選了第二種方法解蠱,那就需要在每月發作時扺掌運氣,讓雙方靈力交融平衡,以達壓制。
修為差距越大,則越難取平衡,也容易傷及經脈。
顧寫塵垂眼,他眼角的睫毛平直而長,根根分明遮住眼睑,像是銳角覆上一段氤氲的陰影,鋒利又漂亮。
拿著她的手,立起,對上掌心。
在兩人掌紋貼觸的那一刻,九洲至尊的靈氣順著她掌心渦旋,如潮汐引來,魚貫而入。
他的靈力是收著的,內斂的,那股又冷又熱又憋的情蠱之感開始沉沉落下,周身有種暖洋洋的舒服。
霜凌終於籲了口氣。
頭頂卻傳來輕輕的一聲疑音。
顧寫塵睜開眼,垂眸看著眼前這人。
長相普通,根骨普通,勝在悟性資質。
按理,她的身體沒有過修行歷練,他的靈氣對她而言是極為強烈罡陽的,可當他探入她的經脈,卻竟然絲滑入境,甚至如同無底洞一樣地被吸了過去。
原以為修為差距天塹,平衡情蠱並不易。
然而遊龍探入一片汪洋。
浪濤平蕩。
無邊無際。
顧寫塵眉梢細微一動。
注入的靈力驀然爆盛,如冰川雪崩,也若重劍出山,劈海而來,氣勢洶洶——絕不是常人能承受的浩瀚靈脈疏流。
可依舊,都被她的經脈氣海盡數吞沒。
顧寫塵的目光微微一變。
霜凌閉著眼的視野,忽然感受到一種非比尋常的遼闊,和方才自己引氣入體的感體驗全然不同。
從來沒有人給聖女開拓過經脈,聖女一生都在等著綁定一個最強的男人,沒有人探究過聖體的傳承到底是什麼,在霜凌的身體記憶裡,聖女從未有過這樣暢快、舒爽。
她像是從深海騎鯨而來,眺見蒼穹之外萬裡遊鯤,古老的傳承落在她的雙肩,她置身於萬裡無邊的海嘯之中,遙遠處聽見萬萬人吟唱高呼。
在呼喚誰的名字?
名紀……仙……身棲…碧落天…
陰陽無界處…入荒……問鼎間……
轟——
情蠱平息了。
霜凌長長地舒了口氣。
顧寫塵收手,垂眸看她,目光深黑。
“明日卯時來。”
“哦,哦。”霜凌其實不知道那是幾點,反正先點頭應下。沒有讓她立刻馬上修煉,還有時間睡覺休息,她已經覺得受寵若驚。
顧寫塵重新負劍,淡淡道:“你的經脈,寬韌至極,平生僅見。”
霜凌呆呆地眨眨眼:啊?
“不易受傷,自愈極快,延納極強。”
霜凌神色忽然有些飄忽。
劍尊最後冷淡表示:“我知道你適合什麼功法了。”
霜凌的表情變得憂心忡忡。
但是又難以啟齒。
直到下了山,她還在猶疑。
……顧寫塵他好像誤會了什麼。
自愈快,容納強。
那是因為她是合歡聖體。
她——耐cao啊——!
啊——!
…
霜凌飄回了弟子舍。
雖然事情的發展奇怪了起來,但不得不說,有了修為之後確實不一樣。她去的時候跑得差點死翹翹,回來的時候卻感覺腳程輕盈,一會功夫就到了。
循著記憶剛到自己舍房門外,忽然聽見門內一陣鶯聲燕語,是她的合歡宗同門們。
霜凌頓時一陣緊張。
她本身就不擅長與人交際,此時還有個更值得擔心的問題——
救、救命,他們不會在聚眾淫.亂吧?
畢竟是合歡宗,說到底也是魔修,原書世界暴力禁魔十年,女主視角對於合歡宗的描寫都非常負面,充斥著荒/淫,奸詐,油滑。
霜凌害怕自己一進門就被拉入多人運動,十分緊張,正猶豫著要不要開門,門就被打開了。
裡邊的人哗啦一下,跪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