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
怎麼就綁!上!了!
情蠱綁得悄無聲息,轉瞬即逝,沒有因為衝突而發生流血事件,甚至滿峰無人發現化神之手寂靜拂過,霜凌是被整個囫囵提上來的。
可她自己知道。半晌終於哆哆嗦嗦地抬頭看去——
孤寒峰頂,那座冰銀大殿四角如劍尖,須彌座下赭石為欄,冰橋環抱銜吐獸紋。此刻懸日正燦,殿內卻隻見冷影碎光,如青松落雪。越過一方月梁檀窗,旌旗上書“不在”二字,被化神出關的劍氣衝撞得獵獵而飄。
入殿正中央空空如也,隻有一方滿是劍痕的巨石影壁。
石壁之下,有一人月白衣袍身負重劍,靜默抱臂。
目光似乎觸及,又好似隔著雲端。
少女臉上還帶著泥,看著就跟剛從地裡長出來似的。冰冷的視線落在她臉上一瞬,隨後如冰川移位,淡淡移開。
合歡聖體天然有種吸引力,讓人很難忽視,方才在山下嘲笑霜凌的幾個人也在人群中,幾個顧氏子弟皺了皺眉。
“青嫣師妹還沒來,她倒來了?”
“這麼髒,來幹農活的?”
“無所謂,反正她就是爬來了也無法引起劍尊注意。”
“不過,劍尊怎麼還沒出來?…”
殿內,那人低頭開始斟茶。
滾沸茶湯出而成冰,冷茗香清,如他背後的劍一般冷霧彌漫,堪堪壓著鋒銳難當的劍意。如果不是那把重劍,他看起來隻像是一個單薄的書生少年。
Advertisement
外間眾人緊張等著,卻見他斟了一杯冷茶。
然後飲了一杯,然後又飲了一杯。
……劍尊很熱嗎?
霜凌咽了口口水。
她也很熱啊啊啊啊。
這就是中情蠱的感覺嗎?電視劇裡隻要中了情蠱或者吃了春.藥都會□□焚身不那啥就得死。可霜凌含淚想了想,還是當場發作合歡聖體被劍尊叉出去更恐怖。
因為她的體質設定非常玄幻魅惑,不僅內嵌了極其不科學的特殊情蠱,她還會像剛才那樣突然四肢嬌軟無力!或者莫名突發一陣異香!
甚至不定時情動媚惑方圓十裡、身子一歪總能精準露出白花花的肩頭、腿腳一軟總能隨機引來一個路人想對她進行性援助!——
這副聖體一旦被情蠱或是什麼而完全催發,情況簡直不堪設想。
救命。不行。
於是霜凌開始硬憋。
加油,就當做考試的時候不讓上廁所好了!
寧願憋死,也不能社死。
三十六計,茍為上計。
然而一道焦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聖……姐姐不要!不要對劍尊——”
少宗主顧莨環抱著明青嫣,從陽光中瀟灑飛來。
原劇情中是這樣描述這段的:【那一日,明青嫣終於能和自己的原生宗門和解,完成了精神逃離,她終於踩著過往的泥濘,幹幹淨淨出現在那束白月光的面前。】
【聖女果然出現在殿前,她摘掉了自己藏匿美貌的面具,露出了震撼俗人的絕世姿容。可她並不會知道,她的計謀早已被正道所知,她越是美麗就越是居心叵測。而明青嫣輕輕凌凌落地,看著昔日高高在上的聖女豔俗敗落的樣子,唇角露出釋然的笑——】
此刻。
霜凌頂著滿臉泥巴,老實巴交地回頭:啊?
明青嫣一驚,落地時險些沒站穩。她……她不是要在劍尊出關之日勾引他、讓他一見鍾情嗎?
搖晃的身形被一雙大手穩穩扶住,顧少宗主身姿朗逸舉止得宜,深色眼底不著痕跡地掃過在場眾人,方才他一劍之下沒有屍體,但偷窺之人定也受了重傷。
不過……此刻還有更重要的事。顧莨的視線越過檀窗看向喝茶之人,眼底意味深長。
明青嫣的臉微微一紅,心想是啊,顧莨這個少宗主還沒到場,聖女這般模樣定是為了驚豔更多人,不過是欲揚先抑的小伎倆,他們合歡宗向來是如此,令她不齒。
可即便是被壓制了九分的美貌,還糊了泥巴,明青嫣仍然能感受到那種隱匿待放的美麗。在聖女面前,她總不自覺生出幾分自卑,想起當年在合歡宗時第一次驚鴻一瞥。
那時聖女儀仗掠過荒嵐之水,映出半張傾世容顏,盼睞如曜。
隻一次露臉,直接引得魔域大片暴動,陷入欲海。
明青嫣用力搖了搖頭,她並不想揭告整個宗門,但她要讓世人看穿聖女的邪惡。
“霜凌師姐,”明青嫣捏緊了自己潔白的袖口,反其道而行之,低聲道:“既然你容貌有損就不要那樣做了,你也知道美貌隻是微不足道的外在,你沒有修為,資質也不好,劍尊不會接受的……”
美貌的人怎聽得別人說自己不好看?高傲如聖女怎會聽進去她的勸?她定會迫不及待露出真容,招搖過市,證明自己能得到劍尊的特殊對待——
“好的。”
清靈悅耳的聲線傳入耳中,明青嫣一愣。
霜凌雙手揣袖,表情似有超脫之感。
明青嫣心頭莫名起火,她在裝什麼?四周已有奇怪的目光看過來,顧莨哥哥似笑非笑地看著,遠處,那人清冷的目光終於向她掃來——
明青嫣心底激蕩,進一步試探:“劍尊在看我了,今日少宗主要為我引薦給劍尊,師姐你…”
霜凌頭頂冒煙,禮貌淺笑,“你來,你來。”
明青嫣臉色微變,終於有些急了,“聖女,你究竟想做什麼?”
霜凌憋得努力,好好說著話女主怎麼還破防了?
正想開口,忽然感覺一陣熟悉的劍氣壓頂。
靠!
剛剛就是這把劍掏她的後心——男主的乘鸞劍,又稱審判劍,在劍氣壓頂的時候,凡是比持劍人修為低的修士都會自覺說出心中真話。後期作為九洲政客的大男主,最需要的就是培養心腹擴張勢力。
顧莨的目光順著壓下的劍氣掠過霜凌纖薄美麗的後背,這就是合歡宗聖女……青嫣是個善良單純的小傻子,而他卻知面對劍尊必以情蠱綁定。雖不知此女手握的是何等情器,但隻要迫她說出心中穢事,激怒他那目下無塵的兄弟。
但凡情蠱雙殺,都將是巨大的反噬。
顧莨唇角冰涼,聲音卻仍舊是溫潤的,“這位仙子不妨說說,你一無修為,這麼努力地爬上不在峰頂,你到底想做什麼?”
在場所有目光都看了過來。
審判劍下,真心畢露。
霜凌:“我想尿尿。”
“?”
“………………”
霜凌:“……”
素質盡毀。
心如死灰。
累了,毀滅吧。
顧莨眯起眼睛,明青嫣難以置信地後退幾步,幾乎要直接說出來:“你明明、可你明明是想——”
“…”
一聲極低的呵笑從殿中傳來。
所有人皆一震。
顧莨臉色難看一瞬,化神中期的境界,穩若泰山。
明青嫣死咬嘴唇,這不對,這本該是她美好的一天,怎會變成這樣?
可那月白燙金的長袖一揮,一招劍清四海,轉眼之間,滿峰修士挨個被送走。
呼…
……
霜凌先睜開了一隻眼。
然後又睜開了另一隻。
最後睜著一雙呆滯的明眸,不在峰頂眨眼隻剩下她一個人。
像一個課後被留下來罰站的差生。
方才人多還不明顯,現在霜凌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麼是當世大能的威壓。修仙界的修為差距和現代社會的財富差距不一樣,有錢人再有實力也不會帶來物理傷害,可化神中期的頂級劍修,就如同一座近在咫尺的巍峨雪山,隻是坐在那裡,冰冷鋒銳的壓迫感便強烈到無法忽視。
一時間,霜凌覺得自己都讓雪崩給埋了。
但眨了眨眼,他其實什麼也沒做。
少年枕著背後重劍,眉目疏冷,繼續喝那帶冰渣的茶。指尖修長,甚至不像握劍之人。霜凌這才發現,原來他長得是這樣漂亮的。女主曾無數次地仰望這個人,遠遠地看他一眼,他是清雲半掩的冷月,是江晚難渡的寒潭,不可觸,不可觀,讓人生畏而又沉迷。
而霜凌此時看見了他清晰的臉,他生了一雙偏長眼,眉眼卻近,沉眉壓著眼鉤,走勢銳利,卻又在眼尾放生幾分韫色,長睫覆影。五官的稜角深邃,膚色卻極淡,寒日映雪,瞳孔中漆黑結霜,泛出冰透到極點的微藍。
他就那樣神情淡淡,啟唇,聲音如玉石碎山。
“我給你一炷香時間。”
霜凌沒反應過來。
她小心地問:“啥?”
“一炷香之內,引氣入體。”
顧寫塵的目光斜斜掃來,帶著審視意味。
霜凌大腦卡了兩下,倒帶倒帶,終於跟上了大佬的思路。
他把她留下來,沒砍她,說明知道情蠱不是她刻意為之,她也不是奔著第一種解法來的。
讓她引氣入體,是看出她現在毫無修為的廢柴之身,但比起強行破蠱兩敗俱傷,第二種解法還可以給她個機會——同一水平,合力碎蠱。那就要看她是否有這種天分了。
霜凌震驚的是,這情蠱綁定的時候又沒有開機廣告也沒有使用說明,隻有純粹的身體感應,而他這片刻就已經自行摸清了脈絡?
既然摸清了,他還這麼冷靜?
這就是世界第一大佬的實力嗎!
可是我沒有實力啊!
霜凌心中哀嚎,但不敢瞎逼逼,張了張嘴小心措辭,“那要是…沒能做到呢。”
“那你就死。”聲線依舊平和清冷,說得毫無惡意。
經常殺人的朋友都知道,他一看就是很輕易就能秒了世界的水平。但顧寫塵說話的時候並不帶一絲戾氣,也沒有至高劍尊盛氣凌人的感覺。
隻有一種超強的,平靜的,瘋感。
“不用擔心,”他甚至挺認真地解釋了一下,“你死後,我也會死。”
?你人還怪好的,整得還挺公平…不是、到底在公平個什麼啊!
顧寫塵枕著冷冰冰的劍,憑空掌心翻出一隻爐,細細的香線已經插好。
“一炷香內邁過煉氣。”
“若你天賦尚可,從此我會帶你飛升。”
“否則,我殺了你,然後自毀重來,飛升還更快些。”
霜凌再次震驚:……好有道理,根本無法反駁。
因為眼前這個人,他落地就是金丹啊!在他那享譽上下仙洲的光輝事跡中,從出生到八歲破境元嬰,便是他用時最長的一次進階。此後從元嬰飛躍,分神圓滿而出竅,出竅大成而化神,到現在不過二十來歲。
顧寫塵帶她到自己的水平不知道要花多少年,但殺了霜凌再重開也隻需要二十多年而已。
……好有道理啊他媽的!跟你們這些天才拼了哈哈哈哈。
顧寫塵指尖很穩,燃起一簇冷焰。
從始至終,他好像都很平和。
仿佛對他而言,這場情蠱隻是大道帶來的又一次試煉,是他化神之下的一次渡劫。他沒有多餘的情緒,隻是在尋找最高效的方式來解決。
而這情蠱,霜凌選二還是選死,已經近在眼前。
“簌”
香線被點燃了。
霜凌一個激靈,知道已經沒有回頭箭,唯唯諾諾地縮了縮肩膀,“好,我煉,我煉。”
可是誰來告訴她怎麼煉?
她愁眉苦臉,隻能繼續用憋尿的方式嘗試。
引氣入體,翻譯一下,就和呼吸是一個意思吧??
鼻孔用力,猛吸。
猛吸。
顧寫塵靠在殿檐之下,平淡地擦拭劍刃。仿佛是在提醒她如果不成功,待會就會用這把冰棺一樣的重劍把她砍了,然後再自殺。
霜凌憋紅了臉,用力用力地吸了半天,就聞出劍尊身上味道挺好聞的……像冰冷的松針落雪,情蠱燒灼時有一絲檀香,冷冽又欲念。
但是這味道也不能修煉啊!
修煉是什麼,沒有人教過她啊嗚嗚嗚!
“煉精為氣,煉氣成神。”
“群陰剝盡,體變純陽。形神自在,合真挈氣…”
劍尊清冷的聲音落在耳邊,如折竹之響。
“——閉目。看你自己。”
所謂修煉,漫漫仙途,足下第一跬步,便是認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