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沈玹湊到她耳邊,一本正經地胡說,“你一直同越瑤說話,冷落了我。”
“本宮不過是同越瑤聊了一盞茶的功夫,這也能叫‘冷落’了你?”蕭長寧簡直好笑,伸指戳著沈玹冷峻的眉眼道,“當初那個天不怕地不怕、令人聞風喪膽的沈提督哪裡去啦?”
沈玹斂眉低笑,炙熱的唇沿著她白皙的頸項輕吮。
蕭長寧被他鬧得臉頰發紅,瞪了一眼正色道:“別動,給你換藥了。”
沈玹零零碎碎地吻著她,啞聲道:“你換。”
“你這樣……唔!”蕭長寧捂住嘴不讓他親,惱道,“你這樣本宮怎麼換?快躺好。”
沈玹緩緩舔過下唇,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半晌才勉強躺回榻上,曲起一條腿,將胳膊闲散地搭在膝蓋上,方便蕭長寧給他拆換繃帶。
他仍有些反復的低燒,皮膚溫度微燙,但身上的細傷已開始結痂愈合,不再流血不止,應該是大好的徵兆。
這些日子為了療傷,沈玹沒有回東廠,在洗碧宮養了五六日,果然恢復如初,又是往日那般雷厲風行的沈提督。
又過了半月,通敵的蕭萬安被捕,城中潛逃的兩名刺客也相繼被追回,京師恢復了久違的太平。蕭長寧不願與沈玹分居,便收拾了東西向蕭桓辭別,以‘東廠安定,無需再逗留宮中’為由,準備從洗碧宮搬回東廠。
而越瑤的日子,可就不那麼好過了。
溫陵音的傷養好後,果然比以前更粘人了,開始向越瑤討要當初中毒病重時對他的許諾。
“隻要你快些好起來,什麼事我都願意同你做。”
當初見溫陵音虛弱無比,越瑤擔心他不治而亡,便想著給溫陵音一個撐下去的理由。她的確做好了與他嘗試的準備,可當溫陵音牽住她的手的那一瞬,她又有些茫然和尷尬了。
那種感覺太過陌生,與一個男人十指相扣,比她當初那個戲謔的吻要震撼多了。
她在年少之時失去了父兄,十二三歲便成了家中的頂梁柱,十六歲入錦衣衛,早已褪去女兒柔情,像個男人一般風風火火地過了這麼多年。她習慣了掌控別人,撩撥別人,在感情上也是如男子般粗枝大葉,這麼被人反控撩撥還是頭一遭……感覺,十分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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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陵音也感覺到了她的僵硬,眉頭輕蹙,望著她良久方問:“你不願意?”
越瑤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掌,有些緊張地揉著鼻尖,哈哈幹笑道:“不太適應這樣。”
“可是在樂坊時,在我中毒之時,你……”溫陵音本想說‘你都親了我’,而後轉念一想,這樣表達似乎不夠氣勢,喉結滾動一番方道,“你與我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
越瑤下意識反駁:“那不一樣。”
溫陵音五指緊了緊,反問:“如何不一樣?”
越瑤張了張嘴,本想解釋第一次親是情急所迫,第二次親是怕他就那麼死去……不過,現在再說這些也無用了,大話是她放出口的,覆水難收,隻能嘗試著與溫陵音慢慢來了。
何況,雖有些不適應,但她並不討厭溫陵音的親近。
可溫陵音並不知她心中所想,初夏的蟬鳴聲中,夏綠正濃,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感覺到了低氣壓,越瑤的手心有些出汗,試圖岔開話題道:“溫大人你看,咱們都是同僚,這麼手拉著手出門合適麼?”
她露出了招牌似的笑容,笑得眉眼彎彎,可溫陵音卻不像往常那般好哄。他蹙眉看了越瑤半晌,然後松開了握著越瑤的手。
掌心的力度和溫度驟然離去,越瑤怔愣了一刻,五指下意識地蜷了蜷,似乎在挽留些什麼。
越瑤覺得,溫陵音好像生氣了。
溫陵音轉身出了後院廂房,朝北鎮撫司大門大步走去。越瑤緊接著跟上,有些忐忑地問:“太陽這麼大,溫大人你去哪呀?”
溫陵音神情不變,但語氣有些清冷低落:“巡城。”
“巡城有下屬操勞,您去幹什麼呢?”
見溫陵音不說話,越瑤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腕,問道:“溫大人,你可是生氣了?”
溫陵音冷聲說:“沒有。”
這還叫沒有?臉上就差寫著‘我在生氣,哄我’幾個大字了。
好在越瑤臉皮厚,腆著臉笑道:“上次東廠審訊北狄刺客的卷宗送來北鎮撫司了,正要尋溫大人您落章籤字一並呈送皇上呢,您看您既然都到這了,就別出門巡城,先將北鎮撫司的公差過目完成,卑職再請您喝酒去,好不好?”
溫陵音生硬道:“不好。”
“……”
越瑤心一橫,索性將手掌主動遞出去,扣住溫陵音修長的五指道:“好好好,小手給你拉,拉一整天都無妨,別生氣了好不好?”
溫陵音掙脫她的手,將手負在身後,指腹摩挲著。
他不說話的樣子真是冷,渾身都冒著寒氣。越瑤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自己空落落的手掌一眼,嘆道:“唉,你怎麼這樣啊。”
“是我不夠好嗎?”溫陵音忽然開口,淡色的眼睛像是要望進她心裡,“越撫使覺得和我親密往來,是一件很勉強難受的事?”
越瑤忙道:“沒有啊,溫大人為何這樣說?你很好,也不讓我難受,隻是……”
“隻是不夠喜歡我。”溫陵音平靜道,“你應承我那件事,說什麼都願意和我做,隻不過是哄我騙我的,可對?”
“我……”越瑤本能地想說不對,可又不知哪裡不對。
她那一瞬間的遲疑並未逃過溫陵音的眼睛。
溫陵音目光沉了沉,嘴唇張了張,復又閉上,最後隻能沉默著離開。
“溫大人!”越瑤想追,卻被溫陵音制止,“別追過來。在越撫使想清楚自己的心意前,若非公事,我們還是不要相見了。”
越瑤呼吸一窒,有些委屈地問:“溫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又說,“我知道錯啦!”
“不,你不知道。”說完,溫陵音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這才大步出了門,跨上馬揚長而去。
……
“他這氣一撒就是半月有餘,臣變著法子地找借口去見他,他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除了公務,一個多餘的字也不同臣說。”
洗碧宮內,越瑤正蔫蔫地替蕭長寧整理行囊。今日蕭長寧決定搬回東廠居住,越瑤左右闲得無聊,便來送她一程。
蕭長寧的肚子已顯懷了,正穿著寬松透氣的夏裳坐在涼榻上消暑,含笑望著越瑤道:“反正你心裡沒他,他生不生氣與你又有何幹系?值得你蔫了吧唧的,來本宮這吐苦水?”
越瑤將整理好的包裹交給冬穗,氣道:“誰說臣心裡沒他?”
“哦?那為何不讓他親近你?”
“隻是還沒適應過來嘛!這些年臣都是將自己當做男兒看待,現今突然有另一個俊俏的郎君闖入臣的世界,就不能允許臣適應一下?”
蕭長寧好笑道:“他這不是給你時間想清楚和適應了麼?”
“這種冷冰冰的‘適應’,臣寧可不要。”越瑤頭疼地趴在桌子上,痛苦道,“好殿下,你說我該怎麼辦哪?”
蕭長寧半真半假地打趣她:“都說一醉解千愁,你把他灌醉,這樣那樣一番,他自然就原諒你了!”
越瑤沉默片刻,問道:“當初殿下和沈玹,也是這樣成事的?”
“我們?我們不是。”蕭長寧驕傲地說,“我們可坦誠了,才沒有你們這麼多彎彎繞繞。”
陷入茫然的越撫使開始思索將溫陵音灌醉的可行性。
不多時,東廠的林歡來接蕭長寧回府了,蕭長寧便與越瑤告辭,出門上了輦車。
她挺著五個多月身孕的肚子,走路緩慢,上車之前碰見了幾個路過的宮婢。
僅是匆匆一眼,宮婢們依然看清了她隆起的腹部,俱是露出驚愕萬分的神情來,隨即伏地跪拜,像是撞破一個巨大的秘密似的,連肩膀都顫抖不已。
第73章 彈劾
長寧長公主有孕的消息在宮中不脛而走。
這可是件天大的奇事:長公主在嫁給一個太監後, 竟然有孕了!
養心殿內,蕭桓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對面前挺立的沈玹道:“阿姐沒隨你入宮麼?”
沈玹視線掃過蕭桓案幾上堆積如山的奏折, 神情不變,沉穩道:“她身懷六甲, 入宮頗有不便,在東廠歇息。”
“原來沈提督還記得阿姐身懷六甲?眼瞅著再過三四個月就要生了,你偏生在此時將她接回東廠, 又讓幾個不相幹的宮女瞧見了她的肚子, 平白掀起一場如此之大的風波。”
蕭桓一直在學著韜光養晦,但面對群臣一封接著一封的彈劾奏折,面對滿宮‘紅杏出牆’的風言風語,此時也按捺不住動了怒, 擰眉道, “朕早說過了, 讓阿姐安心呆在洗碧宮中,直到孩子平安降臨,朕會想法子幫你們……”
“臣也說過了, 臣不同意。”
沈玹嗤笑一聲, 冷淡道:“皇上想讓長寧躲在洗碧宮生下孩子, 再想法子瞞過群臣,說這個孩子是東廠撿來的養子?”
“那你要如何!”蕭桓提高音調道, “將你的秘密公之於眾嗎?”
沈玹抬起鋒利的眉眼, “公之於眾便公之於眾, 這是臣與長寧的孩子,無須躲躲藏藏。”
“你!”震驚之餘,蕭桓警告道,“沈提督要想清楚了。你可知一旦承認了這個孩子是你的親生骨肉,等待你的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