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瑤一拳過去,溫陵音側身躲過,再順勢抓住她的手腕,說:“慢了。”
越瑤甩了甩腦袋,將那一點酒意甩出腦海,竭力保持清明道:“再來!”
又是一掌擊出,被溫陵音半路截住,再順勢一拉,將她整個兒拉入懷中禁錮住。越瑤回過神來時,自己已被單手反扭在身後,背靠著溫陵音的胸膛,怎麼也掙脫不得。
越瑤索性曲肘朝後一頂,誰知又被溫陵音一掌包住化了力道。
“不打了不打了。”越瑤幹脆道,“我認輸啦溫大人!”
身後,溫陵音並沒有立即松開,依舊保持著鎖住她的姿勢兩人前胸貼著後背,帶起一股莫名的燥熱。
“溫大人?”越瑤疑惑,稍稍拔高了音調。
溫陵音這才回神似的,放手松開了她。
越瑤揉著略微酸痛的肩,誇張地奉承:“不愧是溫大人,身手非凡,卑職甘拜下風!”
誰知溫陵音卻並不開心,反而有些懊惱的樣子,清冷道:“再來一次。”
“哈?”
“再來一次,我讓你贏。”
明白了溫陵音的意思,越瑤連連搖頭道:“不不不,屬下隻是想過一過癮,輸贏並不重要。而且你看,已經快子時了,你快回去歇著罷。”
溫陵音沒再說話,有些落寞地垂下眼,轉身走到石桌邊,又將那石榴花捧在手心。
越瑤酒意上頭,有些犯困,便朝溫陵音揮揮手道:“明日見,溫大人。”
說罷,她打著哈欠轉身,打算回北鎮撫司的寢房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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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走了兩步,身後也跟著響起了沉穩的腳步聲。她停下腳步,身後之人也停下腳步。她再次前行,身後的腳步聲也緊跟著不急不緩地響起……
眼瞅著到了寢房門口,越瑤實在忍無可忍了,回身疑惑道:“溫大人,你總跟著卑職作甚?”
身量修長勁瘦的年輕指揮使大人手捧石榴花,如青松般挺立在積水空明的月色中,隻面無表情地望著她,可眼裡分明有希冀。
迷路了?
越瑤指了指他身後的方向:“出府的路在那邊,大人走反了。”
聞言,溫陵音皺起眉頭,竟透出幾分落寞可憐。半晌,他不理會越瑤的反應,徑直越過她進了寢房,在房中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下,低頭看著手中的石榴花,一副就要賴在這過夜的模樣。
“哎?”越瑤被他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的模樣嚇到了,撓著後腦勺道,“什麼情況!”
要是第二天早晨讓下屬看到兩個上司廝混在一起,便是跳入黃河也洗不清了!
“溫大人?溫大人!”
越瑤進了門,伸手在溫陵音眼前晃了晃。
黑暗中,溫陵音緩緩抬起頭來。他的神色如常,但一雙清冷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瞳仁微微渙散……
越瑤總算知道哪裡不對勁了,愕然道:“溫大人你……你該不是喝醉了吧?”
第65章 松香
溫陵音醒來的時候, 天已大亮。溫柔的陽光透過窗棂的縫隙照在他的眼睫上,像是鍍了一層金粉。
他睜開眼,瞳仁在陽光中呈現出極為剔透的琥珀色。似是被光線刺激, 他眯了眯眼, 抬臂擋在眼前,想要起身, 卻因宿醉的頭疼而悶哼一聲。
“哎呀溫大人, 你醒啦!”榻邊猝不及防湊過來一張明豔的臉,越瑤手撐在床榻上看他,笑道, “昨夜睡得可好?”
越瑤隻穿著一身簡單的素衣,烏發披散著,鬢角還帶著湿氣,應是剛梳洗完畢……溫陵音怔了怔,目光越過她的肩環顧周圍陌生的擺設, 眼中的清冷漸漸化為訝然, 猛然挺身坐起。
興許是起得太急,他扶著額微微皺眉,問道:“這是在哪?”
“我的寢房啊。”越瑤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床榻, “我的床。”
溫陵音有了短暫的失神。他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純白的裡衣, 又看了看越瑤居家的妝扮,耳尖緩緩浮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淺紅。
良久的沉默。
溫陵音垂著眼睫, 手指輕輕攥著被褥, 嘴唇幾度張合, 最終隻是遲疑地吐出兩個字:“我們……”
越瑤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解釋道:“溫大人昨夜喝醉了,怎麼也不肯回家,非得在我這兒就寢不可。那時時辰太晚了,我也拗不過大人,隻好忍痛將床榻讓給大人安睡……哦對了,這衣裳也是我給你脫下的。”
溫陵音倏地抬眼看她。
越瑤逗他:“溫大人昨夜真是……”說罷,擠眉弄眼一番。
溫陵音手指攥得更緊了,似乎在隱忍什麼。
越瑤這才放過他,哈哈笑道:“逗你玩呢大人!當時夜深人靜,孤男寡女,若是被下屬瞧見了恐生事端,於是我便自作主張給大人褪了外袍,其他不該看不該脫的,我可都沒碰!”
回想起昨夜溫陵音的模樣,越瑤頓覺有趣。他喝醉了倒也聽話,像個乖娃娃似的任人擺布,給他寬衣時,讓他抬手就抬手,讓他轉身就轉身,一直用那雙清冷迷蒙的眼睛盯著越瑤,眼底有淺淺的期待。
可溫陵音什麼也想不起來了。他隻記得自己同越瑤在屋脊上飲酒,她問他喜歡什麼花,他望著她說,喜歡梨花……
見自己沒有失態之處,溫陵音淺淺地舒了口氣,掀開被褥起身穿好靴子,將榻邊揉成一團的官袍拾起來抖開。
精致威嚴的飛魚服起了微微的皺,令他十分不舒服,若是讓同僚官員見了,指不定得彈劾他褻瀆官袍。
見他抱著起皺的官袍站在原地沉思,越瑤忙不迭道:“我給大人熨一熨!”
說著,越瑤不等他回應,自顧自抱走了他懷裡的衣物,步履輕快地出了門,不多時便拿了一隻盛有木炭的銅熨鬥進門。她將衣裳擱在案幾上攤平,用受了熱的銅熨鬥一寸一寸將衣裳的褶皺燙平,手法嫻熟。
別看她平時粗枝大葉像是大老爺們兒,做起這種細活來也是得心應手,神情極為認真。
案幾上,還放著昨夜摘來的石榴花,有些蔫了,但仍是紅得熱烈。
溫陵音穿著純白的中衣站在越瑤身後。有金色的晨光從窗棂外斜斜射入,打在她線條流暢的側顏上,烏發自耳後垂下,在陽光中折射出縷縷金光,此時的越瑤有著與做男子打扮時截然不同的柔和美麗。
溫陵音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清冷的眸子也跟著染上了陽光的溫度。
似是想到了什麼,越瑤忽的噗嗤一笑:“昨夜大人醉得厲害,我扶你上榻寬衣之時,大人還攥著我的手硬要與我同睡呢。”
哐當——
一聲輕響,越瑤回首一看,隻見溫陵音險些碰翻了凳子,臉上有一閃而過的驚愕和窘迫。
他極少有這般手足無措的失態模樣,越瑤頓覺好笑,端著冒著輕煙的熨鬥調笑他:“溫大人平日總是一副冷冰冰的端方君子模樣,誰知醉了酒竟是這般風流不羈。”
溫陵音扶穩凳子,面色依舊清冷,隻是耳尖泛著可疑地紅,喉結幾番滾動,方道:“我醉了,不記得自己當時做過什麼。”說罷,他又低聲補上一句,“如有冒犯,實在抱歉,我……”
他擰著眉,似是對自己酒後失態的行為十分懊惱厭惡。
越瑤生怕他接下來一句就是“我願意按軍法自罰二十鞭”,便忙打斷他:“不冒犯不冒犯!隻是昨夜的溫大人太過陌生可愛……”
聽到‘可愛’二字,溫陵音不悅地皺起眉。
越瑤一直在拿眼睛瞥他,自然覺察到了他的小情緒,便忙清了清嗓子岔開話題道:“再說,我也是習武之人,誰能冒犯得了我?”
說著,她放下熨鬥抖了抖衣裳,將還帶著熱度和松木香的衣袍遞到溫陵音面前,笑得兩眼彎彎:“給。”
和溫陵音不同,越瑤很愛笑:爽朗的笑,討好的笑,明豔的笑,張揚的笑,還有偶爾露出點狡黠的笑,好像心中永遠不會有陰霾。
可溫陵音分明是見過她的眼淚的。
如今回憶起來仍是心尖顫動,殊知永遠笑著的人哭起來,才是最惹人心疼……
袍子罩在身上,溫陵音扣好腰帶,修長的指節整了整兩片雪白的衣襟,說話間已恢復了往日的清冷嚴肅,隻朝越瑤深深地一點頭,說:“叨擾了,越撫使。”
他戴好官帽,拿起繡春刀離去,一同帶走的還有桌上那朵蔫了吧唧的石榴花。
今日天氣晴好,蕭長寧一早用過早膳便在蔣射等人的陪同下出門散心,一路鶯鶯燕燕春光明媚,情不自禁便走到了承天門。
承天門側便是越瑤的北鎮撫司,蕭長寧走了小半個時辰已有些累了,正巧想念越瑤,就想著順道去和她打個招呼。
誰知才走到北鎮撫司門口,剛巧見一個身著飛魚服的年輕男子迎面從裡頭出來。
飛魚服不是什麼人都能穿得起的,蕭長寧情不自禁停住了腳步,打量著迎面走來的年輕錦衣衛,心想:身高腿長,似乎長得挺不錯。
隻是這名錦衣衛似乎有些失神,直到走到蕭長寧身前了才回神,側身退到一旁,抱拳行禮道:“臣錦衣衛指揮使溫陵音,見過長公主殿下。”
哦,原來這就是溫陵音。
的確生得不錯。蕭長寧饒有興趣地打量他,已在心中做出了評論:可就是太冷了,她還是更喜歡沈玹的模樣。
不過,這種冰山美人般的男子,倒和越瑤那跳脫的性子十分般配。
思及此,蕭長寧的臉上已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溫指揮使認得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