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沈玹放開她道:“明明是你要服侍本督三月,現今三月之期未到,反倒是我伺候你了。下榻,自己穿衣。”
蕭長寧伸手捂住頸側的湿痕,‘噢’了一聲,乖乖下榻。
梳洗打扮完來到正廳,廳中已擺好了膳食,蕭長寧在沈玹身邊坐下,望著桌上已盛好的胡椒豬肚湯,嘆道:“好香。”
沈玹將冒著熱氣的三鮮面遞到她面前,嘴角不易察覺地一勾,說:“喜歡就好。”
冬日晨起,有英姿勃發的心上人相伴,有熱氣騰騰的早膳,熱湯散發出溫暖的香味,還有比這更讓人幸福的麼?
蕭長寧捂著微紅的臉頰,眼也不眨地望著沈玹完美的側顏,滿是脈脈溫情。而當沈玹的視線也望向她的時候,她又會羞澀地將目光調開,等到沈玹不再看她了,才將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
如此反復數次,沈玹終於忍不住了,沉聲問道:“殿下為何總盯著本督?”
被抓了個正著的蕭長寧一噎,訥訥道:“想起昨日之事……本宮害羞。”
還知道害羞?昨晚可不見得。
沈玹道:“若是害羞,不看本督便是。”
蕭長寧又道:“想看的。”
“……”沈玹夾起一塊炙羊肉塞入她嘴中,惜字如金道:“吃。”可一雙眼睛卻是越發的幽深,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麼。
以往沈玹的膳食都是由吳有福負責的,但自從祭祖宮變以來,霍骘潛逃在外,吳役長領著番子追查去了,府中上下的膳食便交給別的太監操辦,味道自然不如以前那般精致,可今日的菜似乎格外難吃。
蕭長寧細細咀嚼著嘴中的羊肉,眯著眼道:“這羊肉的味道……”
沈玹飲湯的手一頓,不經意地瞥向她,問道:“如何?”
“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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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長寧又拿起玉勺子舀了一口湯喝下,頓時面色一變,皺眉苦巴巴道:“豬肚湯太鹹……廠中新來的廚子是誰?好難吃。”
沈玹長眉微挑,沒說話。
蕭長寧又吃了一口三鮮面,面湯又過於清淡,但總比太過鹹口要好。她吃了兩口面,見沈玹面色凝重地望著那碗豬肚湯,便問道:“沈玹,你為何不吃?”
沈玹沉吟片刻,抬手道:“來人。”
立侍在外的方無鏡立刻進門,躬身道:“廠督有何吩咐?”
沈玹將那碗豬肚湯端走,遞到方無鏡面前,沉聲道:“拿出去喂狗。”
蕭長寧擱了象牙箸,有些奇怪地想:廚子不過是做壞了一碗湯,沈玹怎麼反應這麼大?
正想著,方無鏡雙手恭敬地接過湯碗,望著裡頭還冒著熱氣的奶白色湯汁道:“廠督,這不是您親手熬了一個早上……”
沈玹淡淡抬眼,方無鏡明白自己多嘴了,立刻噤聲,端著湯碗就往外走。
“慢著!”知道是沈玹親手煲的湯,蕭長寧心中一動,忙直起身道,“拿回來,本宮要喝!”
方無鏡轉身,沈玹又道:“拿出去。”
方無鏡跟個陀螺似的,隻好又轉回去。
“沈玹……”蕭長寧乞求地看著他。
“第一次下廚,拿捏不好分寸,做壞了就不必吃了。”沈玹目光一軟,說:“你吃面。”
蕭長寧忐忑不安地問:“面也是你做的嗎?”
沈玹‘嗯’了聲,朝方無鏡抬抬下颌,示意他快走。
蕭長寧這才放下心來,卷著面送入嘴中,細細品味一番,連連點頭道:“好吃,這是本宮吃過的,最好的吃的東西。”
她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沈玹知道她多半是安撫奉承自己,便嗤笑一聲道:“殿下如此誇大其詞,良心不痛?”
“並未誇大,字字屬實。”蕭長寧鼻根泛酸,眼裡的笑卻越發燦爛,“本宮從未想過,你肯用一雙隻會舞刀的手給本宮做羹湯,隻為取悅本宮一人。以前雖然日日山珍海味,但說到底,比不過此時眼前的一碗面湯。”
沈玹道:“臣在追求殿下,做這些小事是應該的。”
蕭長寧眼裡閃過光,堅持道:“那也要謝謝你。”
說來慚愧,這樁驚世駭俗的婚姻看似是蕭長寧吃虧多些,但蕭長寧很清楚,自己除了受沈玹庇護之外,從未給過他什麼。畢竟,自從她嫁給沈玹的那一刻起,沈玹便已經站在了人群的頂峰,受萬人敬仰。
東廠提督沈玹,也不過是一個被迫披著惡鬼皮囊的普通人罷了。
正感動著,門外的方無鏡吹了一聲長哨,沈玹豢養的那隻黑犬聞訊而來。方無鏡將那碗失敗的豬肚湯放置在地面上,示意黑犬吃完。
誰知那黑犬僅是嗅了嗅湯水,遞給方無鏡一個鄙夷的白眼,便興趣索然地走開了……
走開了……
沈提督煲的湯,竟是連狗也不吃。
這便有些尷尬了。
方無鏡摸了摸鼻尖,站在門外道:“廠督,或許……小林子能吃?”
沈玹面沉如水,似乎在思索今晚的菜是燉狗肉還是煲狗頭。
蕭長寧觀摩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其實這面還不錯,本宮覺得挺好吃的,真的。”
“行了,下次還是讓廚子做罷。”沈玹慢斯條理地用完早膳,對蕭長寧道,“今日還需進宮面聖,午膳不回來吃,你不必等我。”
聞言,蕭長寧有些失望。她略一思索,問道:“可是為了追捕霍骘一事?”
沈玹點點頭,“霍骘一日不歸案,皇上的皇位便一日坐不安穩。”
“桓兒長大了,倒越發多疑。”蕭長寧猜測,蕭桓一定是給沈玹定了期限,若是規定期限內抓不到霍骘,正好給了他削弱東廠的借口。
蕭長寧一時心緒復雜。
沈玹用完早膳後出門,果然一日未歸。
入夜,風聲急促,夜空晦暗,似乎又有大雪將至。
蕭長寧梳洗完畢,託著下巴坐在梳妝臺前,凝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發呆。已經戌時三刻了,沈玹還未歸來。
因是下午來了葵水,她有些怕冷,便擁著狐裘和手爐,一邊看書一邊等沈玹回來。夏綠站在她身後,用玉梳子將她的長發一縷縷擦幹,同她闲聊道:“殿下,沈提督出去這麼久,是有什麼急事麼?”
“大約吧。”蕭長寧隨口應答道。
夏綠拿起梳子為她梳發,“也難怪呢,祭祖的宮變已過去數日了,錦衣衛指揮使卻仍潛逃在外,想必是人心惶惶,隻盼著東廠和刑部能早日將逆賊緝拿歸案。”
蕭長寧目光一頓,從書後抬起雙眼,注視著銅鏡中為自己梳頭的夏綠,“皇上逼得急,大約沈玹這幾日都會在外搜查罷。”
“那太後那邊呢?無人看管嗎?”
“霍骘沒有緝拿歸案,皇上不好處置太後,便讓她暫且幽居在慈寧宮,想必是要等抓到霍骘後才做定奪罷。”
蕭長寧笑了聲,側首望著夏綠道:“你問這些作甚?”
夏綠放下梳子,垂首站在一旁道:“奴婢看殿下無聊,隨口問的。”
“好啦,你緊張什麼?本宮並未怪你,夜深人靜,有個人能陪著說說話挺好的。”蕭長寧抻了個懶腰,道,“你下去罷,本宮困了。”
“是。”夏綠福了一福,掩門出去。
蕭長寧望著鏡中的自己,良久,輕笑一聲,放下書卷朝床榻走去。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隱約聽到了開門關門的聲音,蕭長寧微微抬頭,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隻含糊地喚了句:“沈玹?”
沈玹‘嗯’了聲,隨即是衣物墜落的窸窣聲響,下一刻,被褥被掀開一角,一條強健有力的肉軀帶著隆冬的寒氣鑽了進來,緊緊摟住了蕭長寧。
接著,鋪天蓋地的吻從脖子後一路攀爬,落在她的嘴角。
蕭長寧立刻就醒了,鼻息間皆是沈玹略微沉重炙熱的氣息。
“沈玹,等等……唔!”
沈玹將她微弱的聲音吞入腹中,又扳過她的身子,使得兩人面對面緊緊相貼。他輕輕舔咬著蕭長寧的唇,身上帶著剛剛沐浴過後的清冷水汽,低啞道,“想我不曾?”
蕭長寧道:“想……”
沈玹吻得更起勁了。
“等一下,沈玹,我有話同你說……”
“有什麼話明日再說。”
“是關於霍骘的。本宮想到了一個法子,可以將計就計……唔……你別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