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季澤吃了這次的虧,也明白過來了,不覺摸了摸後腦,“我再回去想想辦法吧,小叔您幫我跟小嬸說說。”
這也不知道是怕他這個當小叔的,還是更怕林喬那個當小嬸的。
想到林喬,季鐸突然又想到林喬朋友那個小店,心裡一動。
隻是還沒等他說什麼,那邊季澤已經跨上了停在路邊的自行車,“那我先走了,明天過去給您送賬和錢。”
還看了眼校門內,生怕林喬突然折回來似的,蹬著車一溜煙跑了。
這反應看得季鐸蹙起眉,想想明天他還會來找自己,到底沒再說什麼,轉身跟進了校內。
宿舍樓下,林喬已經找人上去叫嶽華了,顧老在不遠處樹下,身下是林喬帶過來的小馬扎,眉眼全籠在夜色裡。
看著人上去,她又回頭望了老人家一眼,確定顧老一切安好才算放心。
不多久嶽華下來,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個子並不算高,人卻很精神,眉心舒展眼裡含笑,看得出來過得不錯。
見到林喬她還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暑假我回家,聽說你結婚了。”
“是結婚了,嫁來了燕都。”林喬故意把人往顧老的方向帶了幾步,才搬起之前放在路邊的東西,“正好我回去了趟,碰到舅媽,舅媽讓我給你捎點蘋果梨過來。”
嶽華一看就知道是老家那邊的東西,眼睛彎起來,“我媽也真是的,這麼遠還讓你給我帶。”
這一笑,眉眼間全是小時候的影子,顧老靜靜在不遠處看著,眼前仿佛又浮現出當初那個小不點,甜甜軟軟地叫他爺爺。
還有少平,手藝那麼差,還非要自己給妹妹扎辮子,每次少珍都一臉抗拒又不知道怎麼拒絕……
有些往事太清晰,想起來仿佛就再昨天,顧老抬抬帽沿,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一陣風卻把帶舌的呢料帽子吹飛起來。
他下意識伸手撈了下,沒撈到,林喬也趕緊上前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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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倒是嶽華離得最近,眼明手快抓住了,視線在周圍逡巡一圈,看到了旁邊不遠處的顧老。
她走上前幾步,“老人家,是不是您的帽子……”話到一半突然愣住,“您這是怎麼了?”
面前的老人頭發幾乎全白,皺紋遍布盡顯老態,抬目和她對視時,眼角竟然全是清淚。
顧老幾乎是貪婪地看著這個闊別十三年的孫女。
高了,也胖了,眼裡再沒有了因為從小父母雙亡而生出的怯懦,眼神卻是一樣的柔軟,關切,讓他一瞬間有很多話想說,最後卻隻從口袋裡摸出手帕,“今天風有點大。”
“您是被迷了眼嗎?”嶽華耐心地等他擦完,才把帽子遞過去。
“謝謝你,小孫女。”顧老顫巍巍把帽子戴好,目光不自覺又落在嶽華臉上。
嶽華總覺得老人家那雙眼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其他什麼人,仿佛有千言萬語,又仿佛隻剩沉默,讓她忍不住又問了句:“這麼大的風,您在這裡等誰?用不用我上去幫您叫?”
“不用了。”顧老望著她露出笑,“爺爺我已經等到了,再坐會兒就回去。”
聽他說再坐一會兒就回去,嶽華放下心,又和林喬道過謝,才拎著林喬帶來的蘋果梨上樓去了。
顧老一直注視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內,久久沒有移開。
林喬也沒有上前打擾,直到老人家慢慢站起身,收了坐著的馬扎,她才跟上去,然後一抬眼,就看到了更遠處立在暗處的季鐸。
男人顯然已經來了許久,並沒有問他們見沒見到人,隻是沉默上前,接過了顧老手裡的馬扎。
三人一時誰也沒有說話,一直快走到校門口顧老才低聲道了句:“她養父母把她養得很好。”
季鐸“嗯”了聲,顧老的目光又落向身邊扶著他的林喬,“我記得你之前說,你之所以能想起來,還是因為又冒出來個假的。”
“是有這麼回事,我們看您在住院,怕您再受到刺激,就沒和您說。”林喬並沒有隱瞞。
顧老就放慢了腳步,“那現在說說吧,這裡面是不是還有什麼事?”
語氣沉凝、鎮定,一點不像是剛剛那個感性落淚的老人。
不過他要是真隻有感性、脆弱,當初也不能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走到今天的地位。
林喬就低聲把事情的經過說了,顧老聞言沉吟,“看來是真怕我追查當年少平的死因。”抬頭看一眼季鐸。
“那人已經在找了。”季鐸道,“而且現在我們找到了人,對方卻不知道,主動權已經到了我們這邊。”
顧老不急著把人認回來,一方面是的確想給嶽華、給嶽家人一點時間接受,一方面也是考慮到這個。
人找回來,放在明面上,他們就失去了這件事的先機,對方也有可能就此沉寂,再不露出一點馬腳。反而是不聲張,表面上繼續找,對方被逼急了,才有可能繼續出昏招,露出更多破綻。
這一招釜底抽薪,他們才算真正走出被動,不怕再被一個接一個冒出來的假貨牽著鼻子走。
顧老含笑在林喬扶著自己的手上拍了拍,“小鐸娶了你,是不是他的福氣我不知道,但一定是我們顧家的福氣。”
消息瞞得過別人,卻不可能瞞蘇正,第二天他就來找季鐸了,“還真找到了,你這寶貝兒沒白娶啊。”
聽得季鐸軍帽下眉頭直皺,“寶貝兒也是你叫的?”
這下蘇正瞪大了眼,“我不能叫你能叫?之前你不是說你沒寶貝她?”
季鐸並不想理這個話題,抬腕看了下表,“有什麼事快說,我還得回家吃飯。”
“以前也沒見你回家這麼積極。”蘇正忍不住又吐槽了一句,見他真要走,這才正了色,“咱們找了這麼多年,總算找到了,我總得替自己,替少平跟她說聲謝謝吧。”
少平和少珍的事是季鐸的心結,又何嘗不是蘇正的,他會選擇做公安,都和當年這些事有關。
季鐸就沒再說什麼,兩人上了停在路邊的吉普,一起回了季鐸和林喬的住處。
看到蘇正,林喬立馬明白了他的來意,笑著一挑眉,“稀客上門,可不能進門就說謝謝。”
“那也還是要說的。”蘇正神色很真誠,“這事我永遠記著,以後有什麼事,哪怕是季鐸對不起你,我也照打不誤。”
這話立馬換來季鐸意味深長的一瞥,看得蘇正頓了頓,“雖然我有可能打不過他。”
林喬當時就被逗笑了,想起那天從蘇正家回來後,男人旁敲側擊好幾次,和她打聽蘇正都跟她說什麼了。
其實蘇正求生欲很強,根本就沒跟她說季鐸的糗事,是兩個人商量好了,故意那麼表現,看季鐸能不能主動招出點什麼。
結果季鐸特別沉得住氣,到現在愣是一件都沒交代,倒是蘇正每每被他看著,總有點心裡發毛。
“對了,我還給你帶了點東西。”蘇正拎過自己帶來的包,從裡面拿出一雙千層底,幾副繡花鞋墊,“這都是陳招男做的,非讓我帶給你。她平常連話都不敢跟我說,為這主動跟我打聽了好幾次。”
不管是納鞋底,還是繡花,可都是費功夫的活。陳招男送這些樣式精美,針腳細密,可見用心。
“還有這個。”
蘇正又拿出幾張紙,這回是寫得歪歪扭扭的拼音和漢字,林喬一見,卻比收到鞋子還要高興,“她去上課了?”
蘇正點頭,“我看她是把你的話當聖旨了,還真打聽了附近的小學去旁聽。”
對於陳招男來說,走出這一步很需要勇氣。畢竟她之前被打怕了,見人就緊張,去學校旁聽,她一個大齡學生卻注定要被人圍觀。
但她知道找派出所求助,能想盡一切辦法逃跑,骨子裡本來就是很堅韌、不服輸的性格。
最後,也是最好的消息,“上午我去幫顧老辦出院,顧老讓我把人帶去給他見見,應該是想留下來。”
對於陳招男來說,隻要不回去怎麼都是好消息。
不過顧老會這麼做也好理解,他本就心腸不錯,因為少珍的失蹤,這些年大半工資都捐出去做善事了。不管怎麼說,林喬能想起嶽華這條線都是因為陳招男,為給孫子孫女積陰德,他也不可能把人推回火坑。
“這下她總該放心了。”林喬想起陳招男求救的眼神和滿身的傷,“本來她跟那男人就沒領證。”
陳招男被賣的時候才十七,根本不夠年齡領結婚證,他們那邊風俗也不好,要生了兒子才給結婚。
不過沒領證,法律上就不算夫妻,她完全可以不回去。對方打她也不是家暴,是故意傷害。
“可惜她不懂,他們那邊也沒人管,不然情節這麼嚴重,最少夠拘留了。”
林喬有些無奈,沒想到蘇正聞言,突然看了季鐸一眼,“已經拘留了,關好幾天了。”
這讓她也望向了男人,季鐸卻神色如常,接過她手裡的鞋和鞋墊送回樓上,“去吃飯吧。”
“那我走了,下午還得上班。”蘇正並沒有打算多留,臨走前招呼林喬,“下次找個時間,我請你。”
看他走得飛快,季鐸突然就想起了昨天的季澤,跟林喬道:“我那朋友最近生意不太順。”
涉及到自己的分成,林喬的注意力立即被拉了回來,“出什麼事了?”
“是商店的售貨員。”季鐸把事情大概說了說,“因為這個,最近營業額有些下滑。”
這完全是四十年後不可能碰到的情況,林喬見過各種各樣的營銷手段,也沒少覺得售貨員太過熱情,讓人受不了,就是沒見過這種不好好賣貨的。
果然是這個時代的特殊產物啊,她想起了郭燕那家小店,“你……那位朋友就沒考慮過個人開的小賣店?”
又一次不需要任何引導,就和他想到了一起。
這種感覺還挺不賴,季鐸晚上收到侄子送上來的賬目時,看著上面不算太好的數字都沒有蹙眉。
兩人想到的這個解決方案他也跟侄子說了,季澤當時眼前便是一亮,“對啊,國營商店不好好賣,個人開的小賣店肯定不這樣,那可都是給自己掙的。”
到底做過一段時間的生意,他迅速舉一反三,“到時候在店門口豎個牌子,寫‘木子液體肥皂指定銷售點’,我再幫他們宣傳宣傳。要是能帶動店裡其他生意,批發價說不定還能提一提,誰還批給那些國營商店?”
說完興奮地去看季鐸,卻見季鐸望著他,擰了一下眉,“木子液體肥皂?哪個木哪個子?”
第62章 缺德
每半個月來報這一次賬,對季澤來說就和匯報工作一樣。
一見季鐸擰眉,他下意識便懷疑自己說的有哪裡不對,沒想到季鐸問的卻是這個。
他有些不明所以,“就木頭的木,子彈的子啊。這不我跟小嬸合作的嗎?就分別從我倆的姓裡面取了一半。”
從他倆的姓裡面各取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