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挑撿著裡面不太新鮮的,準備一會兒低價處理,面前就停了雙女式高幫皮鞋。
郭燕隨口便問:“要買蘋果、梨、香蕉還是蘋果梨?醬油、醋、大醬進屋裡。”
“給我來一斤蘋果梨,不要蘋果不要梨。”來人聲音脆脆的,說出來的話卻簡直像在找茬。
附近鄰居皺了皺眉,正要說什麼,那邊郭燕已經抬起頭,驚喜道:“喬喬?”
“嗯。”林喬笑著點頭,“聽說你在這邊租了個房子賣東西,生意不錯啊。”
“哪有什麼生意?就是看這邊臨街路過的人多,過來賣點東西試試。正好這家人嫌臨街的房子吵,搬走了。”郭燕立馬彎身從箱子裡抓出幾個橘子遞給林喬,“蘋果梨就算了,還得削皮,給你吃這個。”
遞完,這才看到林喬身後高大英俊的年輕男人和不遠處停著的吉普,一挑眉,“這你愛人?”
林喬點頭,給兩個人做介紹,“這是我愛人季鐸,這是我鄰居兼發小郭燕。”
“你好。”季鐸點點頭,禮貌地和郭燕打了個招呼。
“你好。”郭燕上下將他一打量,竟然露出松一口氣的表情,對林喬說:“還好,挺年輕。”
這顯然是看季鐸級別不低,還有配車,怕林喬嫁了個比自己大太多的。
林喬實在沒忍住,笑著看了男人一眼,然後才對郭燕道:“你忙不忙?不忙跟你說幾句話。”
誰也沒想到峰回路轉,事情又有了線索,那天掛電話後她和季鐸一說,季鐸就決定親自過來一趟。
正好周日休息,他們周六請了半天假,其實是昨天晚上到的,隻是誰也沒打擾,先在旅店住了一晚。
郭燕也知道他們兩口子都要上班,沒事不可能回來,“進來說吧。”又整理了下地上的東西,“我這有點亂。”
林喬之前聽劉玉蘭說了,她上次回來後沒多久,郭燕就開始批了水果去鎮上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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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隻是在路邊,後來手裡慢慢有了點錢,有了回頭客,天也冷了,幹脆租了個臨街的房子,帶著賣些醬油醋和本地產的啤酒、白酒,其實也就是個小賣店的雛形,好像幹得還挺風生水起的。
裡面東西果然不少,但收拾得很幹淨,林喬和季鐸被帶到了燒得溫熱的炕上。
郭燕還要去倒水,被林喬攔了,“跟我你還這麼麻煩?我就是記得舅媽是南省的,過來問一下。”
劉玉蘭娘家不在本地,林喬都是跟著郭燕叫舅媽,郭燕一聽就明白,“對啊,是南省的,南省林山人。”
林喬對那一片不是特別了解,轉頭看季鐸。
“離得不太遠,大約370裡地。”季鐸顯然對那一片很了解,立馬報出準確的數字。
林喬就和郭燕道:“我愛人有個朋友的妹妹在南省丟了,聽說舅媽當年也在老家,想來打聽打聽她知不知道點什麼。”
“那可得好好打聽打聽。”一說是要找人,郭燕也不倒水了,“這個點兒我舅媽剛去上班,我帶你們去菜窖找她。”
郭燕舅媽在菜窖幹臨時工,郭燕託了旁邊的鄰居幫她看著點店裡,帶著兩人趕過去,對方正拿著刀在收拾要放進地窖裡的大白菜,見到林喬動作也沒停,“喬喬回來了。”收拾完手頭的菜才告了個假跟他們到一邊。
郭燕把她和季鐸的來意說了,對方看著他們,眼神裡瞬間就流露出了復雜,甚至帶著點戒備。
林喬捕捉到了,不動聲色和季鐸對視一眼。
季鐸剛好也在望她,臉上神色倒是一點看不出來,隻拿出那張少珍的照片,“舅媽您好,這是我朋友顧少平的妹妹少珍。走丟的時候剛過八周歲,穿了件粉碎花上衣,藍布褲子,梳一對麻花辮,扎的紅頭繩……”
這些信息像是刻在了他腦子裡,時隔十幾年,他依舊能準確地說出每一個細節。
郭燕舅媽越聽,臉色就越復雜,但始終抿著唇沒有說話。
季鐸也不急,“我們聽說您當時就再老家,想問問您有沒有見到或聽到什麼,我這個朋友……”
男人話聲一頓,嗓音也驟然低了,“為找他這個妹妹,出了點意外。他父母也早早過世了,現在就剩一個爺爺,七十多了,這些年一直在找她。如果您知道什麼線索,還請您告訴我,我和那位長輩都感激不盡。”
不問嶽華,隻講顧少平和顧老,顯然是想打感情牌,也怕萬分之一的可能不是,說出來唐突了對方。
不過這招顯然很奏效,郭燕舅媽臉上立馬現出了糾結,郭燕也被觸動,“這麼多年就一直沒線索嗎?”
“有。”季鐸的眼神很沉,“不過都是假的,我前幾個月還陪那位長輩去過邊境,回來後他就病了,現在人還在醫院。”
這話就說得很有技巧了,明明顧老這次進醫院,是被他那侄子侄媳婦一家氣的……
林喬看了男人一眼,沒言語,那邊郭燕已經替顧老急上了,“舅媽你快幫他們想想有沒有聽說過啥,這也太不容易了。”
被三雙眼睛齊齊看著,一雙深沉,一雙清透,一雙催促,郭燕舅媽最終咬了咬牙,去跟領班請了半天假。
請完她摘下幹活時戴的套袖,對郭燕道:“你先回去看店,我帶喬喬和他愛人出去說。”
這顯然是知道點什麼,郭燕有些好奇,但她並不記得當年的事,也聯想不到其他,最後還是依言回店裡去了。
郭燕舅媽就帶著兩人回了家。
房子並不大,和人共租的三間,隻佔東邊的一間半,不過家裡人口簡單,也足夠住了。進了門,又沉默了半晌,郭燕舅媽才從炕邊寫字桌的櫃子裡搬出個上了鎖的小箱子,從裡面拿出個用桃核刻成的花籃。
“你看看吧。”東西拿在手裡,她還摩挲了下,像是在不舍什麼,才遞給季鐸。
季鐸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少珍戴在右手手腕上的。”
因為東西隻用紅繩系著,又小,很容易丟,找人的時候他們才沒以此作為憑證。
見林喬望來,他還指了上面兩道並不算平整的刻痕,“少平小時候刻的,刻壞了十幾個,就這一個能用。”
顧少珍是遺腹子,出生前父親就因意外沒了,母親又難產,隻剩兄妹倆和爺爺相依為命。顧老那時候才五十多,還身居高位,並不是時時都能照顧得到,顧少平就自覺擔負起做哥哥的責任,什麼都給妹妹準備。
也因為從小就要照顧妹妹,顧少平心比誰都細,性子也溫和,小時候出去玩,還要用小籃子拖著少珍。
季鐸眼裡難得露出些懷念,看完,又將東西遞還給郭燕舅媽,“謝謝您願意跟我說這些。”
郭燕舅媽一聽淚就落了下來,“我倒是想不說,可她家裡這樣,我養她一場,總不能真讓她爺爺閉不上眼吧?”
其實她要是咬死了自己不知道,季鐸和林喬要查,還得費不少工夫,甚至可能根本查不出來。
郭燕舅媽卻顯然是個心軟的人,不然也不能好好把人養這麼大,還給她讀書,供她上大學。
“你拿著吧,拿回去給那位老人看看。”她抹了把臉,並沒有接,人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我碰到小華,是在從老家往回趕的路上。大概是七月份吧,我收到電報,說我老婆婆病重,讓我回來,我那時候哪想回來…………”
她剛沒了孩子,一場高燒沒的。
外面不太平,醫院裡都是些沒經驗的小年輕,送去也沒人會救,就那麼在她懷裡咽了氣。
他們兩口子隻有這一個閨女,她當時覺得天都塌了,偏婆婆病重,又不能不回。
“這人一倒霉,喝涼水都塞牙縫。客車還沒開到地方就壞了,怎麼修都修不好,司機見離到站不太遠,幹脆讓我們自己走過去。我越想越難受,一邊走一邊哭,一不小心還走錯了道,這才撿到小華。”
孩子應該是從山上摔下來的,衣服、褲子都劃得破破爛爛,鞋也沒了一隻,腦袋上還有道血口子。
“我一開始還以為人沒了,她那頭上的血都半幹了,沒想到過去摸了摸,還有氣,就給背去了鎮上。”
一個女人走山路本來就辛苦,她還要背個八九歲的孩子,到了鎮上也沒找到靠譜的醫生,還是當地一個土大夫用草藥給治的。
“我還在鎮上等了兩天,去附近打聽,看有沒有哪家丟孩子。結果愣是沒打聽著,等她醒了,也問啥都不知道,我怕我婆婆等不了,就帶著她回來了。正好她長得和我那孩子還挺像,我們就當自己的養了。”
說到這她頓了頓,皺起眉問季鐸:“孩子丟了,你們當時都不找嗎?我看她身上還有掐出來的青。”
要不是見沒人找,身上還有傷,她也不會以為是誰家不要了故意丟的,給抱了回來。
沒想到此話一出,林喬身邊的年輕男人氣壓驟低,“您確定她當時身上還有掐傷?”
郭燕舅媽四五十歲的人了,竟然磕巴了下,“是、是有,都在衣服裡面,我幫她換衣服時看到的。”
林喬知道男人這是為什麼,顧老和顧少平寶貝少珍還來不及,這掐傷顯然是別人搞出來的。
她安撫地拍了下男人的手,這次沒等她收回,男人就反握過來,借著她手上的柔軟溫度平復了下情緒,“她走丟沒幾天,她哥哥在山上出了意外,她爺爺病重,還是下放在那邊進行勞動改造的。”
這麼說郭燕舅媽就懂了,顧家連逢變故,顧老處境又不好,恐怕當時根本就沒有餘力找人,不由嘆了口氣。
這一口氣在場三人誰又不想嘆,這是少珍幸運,遇到了好心人,要是壓根沒遇上或者遇上的是壞人呢?
沉默中,郭燕舅媽看看季鐸,又看看林喬,張張嘴欲言又止。
“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林喬看出來了,真誠道:“您今天願意跟我們說這些,我們還有那位長輩都很感激。”
季鐸情緒也徹底沉澱下來,“您要是有什麼話想跟她爺爺說,我也可以幫您轉達。”
這話顯然戳中了郭燕舅媽的心思,她笑了下,笑容很是勉強,“你們也知道,這些年我們一直是把小華當親閨女養的。”
這一說林喬就明白了,她並不太想讓少珍認祖歸宗,至少現在不想。
果然郭燕舅媽緊接著道:“這事我們一直沒跟她說,我們兩口子也隻有這一個閨女,你們看能不能……能不能再等等?”說著又趕忙解釋:“我也不是不想讓她爺爺認她,就是這事突然,總得讓我們有個準備。”
季鐸沉默,不過也隻有片刻,他就直視向郭燕的舅媽,“我會和他說的,不管怎麼樣都謝謝您,今天,還有這些年。”
這一句讓郭燕舅媽眼角又有了水光,“我養她又不是為了聽謝謝,要沒她,這些年我們還不知道要怎麼過。”
有個孩子在身邊,哪怕還會想起沒了的那個,但好歹日子是有奔頭的。不管白天幹了多累的活回來,都有人高興地叫他們爸爸媽媽,有人給他們捶腿,有人拿了成績單給他們看,說自己這次又考了第一……
從郭燕舅媽家出來,林喬才注意到從剛剛開始,季鐸一直握著她的手。
季鐸也發現了,神色頓了下,如常松開,“咱們去郭燕那買點水果吧。”
車子還停在那邊,他們怎麼也得回去,這事又是郭燕幫著找的人,於情於理,都要和郭燕說一聲。
人找到了,情緒也能放松了,兩人由林喬帶著,抄了個近路往郭燕的店裡走去。
路過鎮中學,季鐸腳步停了停,林喬注意到他的視線,想了下道:“嶽華姐就是從這裡考出去的,學校還有她的光榮榜,你要不要去看看?”
“你也是在這裡讀的?”季鐸開口,問的卻是這個。
這倒讓林喬錯愕了一下,“我是在這裡讀的。”
她還真沒往這方面想,畢竟她不是原身,穿過來的時候已經畢業了,季鐸以前也不像會問這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