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一下子又擠進來兩個大男人,陳招男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還好林喬說話算話,隻讓他們停在了門口。
“你是怎麼知道少珍的事的,能跟我們詳細說說嗎?”
林喬依舊坐在離陳招男最近的地方,位置還很巧妙,擋了下身後兩個男人。
這讓陳招男放松了不少,,我、我也是聽人說的。我沒孩子,俺男人一直打俺,俺去派出所求了好幾次,也沒人管。俺又不識字,跑也跑不了。前陣子俺又被打了,還沒到派出所,就看到俺男人在門口……”
說著說著我就變成了俺,話也有些磕巴,但難得說得並不亂,幾人還是很快理清楚了經過。
見丈夫就守在派出所,她自然不敢再去,正準備繞道去其他地方,就和個男人迎面撞上了。
對方被她撞了,本來是要發怒的,見到她的臉又收了收,問了她幾個問題。
可惜連問幾個,她都答不上來,對方就嘆氣,說長這麼像竟然不是,不然也不用遭這罪了。
她男人就在派出所門口,她都嚇死了,一時也顧不上其他,抓著對方問什麼是不是。
“他就跟俺說了顧少珍的情況,今年多大,幾歲走丟的,家裡都有什麼人。俺也知道他不一定是啥好人,但俺想,要是俺能到燕都來,俺男人肯定不能追來燕都打俺,就去縣公安局報了案。”
這陳招男還真不傻,知道對方不一定是好人,哪怕聽進去了,找的也是縣公安局。
而且那些信息她竟然記得很清楚,愣是糊弄過了那邊的人,被成功送來了燕都。
“俺也知道俺這麼幹不地道,可俺真沒辦法了,俺其實不是被拐的,就是俺爹俺媽十塊錢賣的。”
陳招男幹脆撸起袖子,給幾人看身上新舊不一的傷痕,“這都是俺男人和俺婆婆打的,身上還有。俺就是想跑出來,隻要你們不把俺送回去,讓俺幹啥都行,俺啥活都會幹。”
幹瘦的手臂上新傷疊舊傷,看著觸目驚心,季鐸和蘇正禮貌地別開視線,林喬也趕忙幫她把袖子放下。
屋內靜默少許,等陳招男情緒稍平,季鐸才轉回視線,“那人的相貌、身材、口音,你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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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陳招男能說出個大概的年齡和身形就不錯了,沒想到她竟然點頭,“記得,口音就是俺娘家那一片的,不然俺也不敢聽他說話。個子……也就她這麼高吧。”眼睛看了看林喬,“三十來歲,方臉……”
“你等一下,我去拿紙筆。”蘇正匆匆開門出去,不多久又帶了本子回來。
陳招男一邊描述,他鉛筆一邊在紙上不停,沒多會兒,竟然勾了個大概的畫像出來,“你看是這樣嗎?”
“嘴巴還要再大點。”陳招男顯然很是驚訝,但還是又想了想,“他還有點大小眼,左邊眼睛大,右邊眼睛小。”
蘇正換了張紙,沒多久又勾出一張,“這回呢?”
“這回像多了。”陳招男實在沒忍住,小聲問了句,“你們燕都人都這麼厲害嗎?”
“那是我厲害,不然你以為我肩上這肩章哪來的?”蘇正拍拍肩,又畫了兩張,總算徹底確定下來。。
三人回到東屋,把畫像攤在桌面上,蘇正和季鐸全都仔細看了看,確定並不認識。
“那就不是當年那幫人。”蘇正說,“當年誰去結的案,誰打的老子,老子可記得一清二楚。”
不是那幫,就是燕都這幫了。看這手法的拙劣,也的確和之前那封信像是同一個人之手。就是不知道對方是隻搞了這麼一個假的,指望顧老找回孫女,就不再糾纏當年的事,還是狗急跳牆,準備把少珍的信息大量散播出去。
要是後者,一個接一個假貨冒出來,顧老就算不被氣死,也得被累死。
“還他媽真是損。”蘇正平時挺嬉皮笑臉的一個人,都忍不住爆了句粗。
顧老就剩這麼一個親人,哪怕知道有可能是假的,他們也不可能真不查,萬一錯過了真的,豈不要抱憾終生?
而隻要查,就要耗費人力物力,還要跟著操心、失望,以後怕是別想有個安寧日子過了。
季鐸倒還穩得住,“那就當陳招男今天什麼都沒說,假裝去查她的信息,私下先查查這人。”手指點點畫像。
蘇正一想也是,“有她當煙霧彈,對方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有新動作,搞出第二個第三個假的來。”
不然真是太煩了,光這一個都折騰了好多天,如果陳招男自己不說,還要折騰更長時間。
也還好這陳招男雖然不識字,記性卻極好,隻打過那麼點交道的人她也能說出樣貌。
這麼想著,蘇正又忍不住看了眼林喬,“你說我照顧了她這麼多天,她怎麼不和我說,非要找你?”
“可能是我長得比你順眼。”林喬笑著說了句,見他一噎,才道:“應該是覺得我也是年輕小媳婦,能感同身受吧。”
蘇正請來那位周奶奶也很會照顧人,但畢竟是老一輩人。而老一輩有句話叫打出來的媳婦揉出來的面,還有句話叫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一般碰上這種情況,隻會勸著人忍,甚至覺得沒有孩子就是她不對。
這類的話陳招男這幾年應該沒少聽,所以比起周奶奶,比起蘇正這個大男人,更願意相信她。
從蘇家出來又是個大黑天,不過比起上一次,這次好歹弄清了陳招男不是,還有了新線索。
林喬對著夜空吐出口氣,就聽身旁男人突然道:“這回你放心了?”
她一怔。
“不用把人送回去。”季鐸低聲解釋了句,“我看你聽說她的遭遇,挺氣憤的。”
林喬是挺氣憤的,任何一個從四十年後穿回來的姑娘都不可能不氣憤,“雖然她假冒少珍,我心裡也不高興,但明知道那就是個火坑,總不能她都逃出來了,我還親手把人送回去吧?我怕我晚上做夢都是她在挨打。”
家暴這東西,要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死也不跑死也不離婚,那誰都沒辦法。
可對方都跑出來了,林喬也不想像之前那些無視陳招男求助的人一樣,一步步把她推回絕望和麻木的深淵。
隻是她挺克制的,沒想到男人還是看出來了,她不由望望季鐸,“所以你才說把人留下?”
“不全是。”小方已經把車開了過來,季鐸拉開車門,隻道了句:“沒本事的男人才打女人。”
這倒的確是,季家男人好像都沒這壞毛病。老爺子脾氣那麼暴,也沒動過誰一指頭,更別提季鈞了。
這讓林喬情緒好了不少,要不是知道原書男主人品還不錯,她當初也不敢貿然來燕都履行這個婚約。
“還是教她識幾個字吧。”在車後座坐好,她小聲跟季鐸說,“能識幾個字,以後的日子總比當睜眼瞎好過。”
以前有很多女人一輩子都沒出過門,就是因為不識字,到了外面連自己是在哪都不知道。
陳招男但凡識幾個字,也不至於隻能在家門口的派出所求助,想要逃到遠一點的地方,還得假稱自己是顧老的孫女。
回去後林喬還真去找了本小學的啟蒙教材,捎給蘇正,讓陳招男有時間可以去附近的小學聽聽課。
蘇正自己也要上班,沒那麼多時間,至於那位周奶奶,對方也不識字,就是不知道陳招男願不願意走出去了。
除了這一本,她還另外準備了一套《西遊記》,一套《水滸傳》,準備帶去班裡做閱讀角的第一批書。
雖然隻有一個半學期了,但累積知識永遠都不嫌晚。林喬直接在教室後面放了個空課桌,貼上借閱手冊,專門找了人負責管理。
“借書還書的時候兩個人都得籤名,也不許在上課的時間看,不然被我抓到,咱們班的閱讀角可就取消了。同學們家裡如果有看過的書,覺得不錯,也可以帶過來加入閱讀角,和其他同學一起分享討論。”
這又是之前沒聽過的東西,下了課立馬有學生圍過去,“看看看看,林老師都放了哪幾本書?”
別管是不是一翻書就頭疼的學渣,他們不借,可也不妨礙他們看熱鬧啊。
沒多一會兒,兩套書的第一本就被人借走了,幾乎是剛登記完,一圈腦袋就湊了過來。
《西遊記》顯然比《水滸傳》更受人歡迎,每到下課時間,借到那名學生周邊總是圍滿了人。不多久教三四兩個班語文的藍老師也聽說了,回家翻翻自己的收藏,送來兩本詩集,有喜歡的同學也會借回去翻翻。
除了兩位老師,班裡其他同學也有把書帶過來的,像齊懷文,就帶來一本《福爾摩斯探案集》。
這個比《西遊記》還受人歡迎,然後就連齊副校長也知道了,上完課在走廊裡碰到林喬,笑著問了句:“又搞新東西了?”
這個“又”字用得就很妙,好像從林喬來了學校,就一直在搞些之前沒人搞過的東西。
做實驗,弄卷子,現在連語文她也搞上了,弄了個什麼閱讀角出來。
“我這不也是想提升班裡的語文成績嘛。”林喬倒也坦然,“學生們閱讀量太少了,藍老師也說學語文就得多讀多看。”
“這倒是實話。”齊副校長點點頭,“不過你自己注意點分寸,別耽誤了學生正常學習,這方面應該不用我多囑咐。”
這意思就是學校不反對了,林喬也就笑著點頭,“知道。對了,我這還有個更新的,您要不要聽聽?”
她說的是閱覽室。
現在就搞圖書館顯然不現實,哪怕是四十年後,有些中小學的圖書館也形同虛設,根本就沒幾本書。
閱覽室就不一樣了,可以放書籍,也可以放報刊,方便學生在裡面閱讀,也可以在裡面上自習。
不過這個也還是夠新了,齊副校長聞言沉吟半晌,並沒有給出答復,“我回去跟曾校長商量商量。”
能商量就好,林喬也沒想現在就能把後來那些東西都搬上來,點點頭,回了辦公室。
沒想到剛坐下,就有郵遞員來送她的電報。
電報是劉玉蘭發過來的,上面隻有兩個字——“電話”,顯然是讓林喬給她打個電話。
現在距離放學就剩一節課了,林喬琢磨著劉玉蘭找自己是因為什麼事,等晚上回到家,才給劉玉蘭打過去。
“喬喬你上回不是問我嶽華的事嗎?”劉玉蘭顯然一直在等著,來接的很快,“我這兩天又幫你打聽了下,她的確是郭燕她舅媽親生的,村裡人都見過。不過她小時候也的確有一年多沒在這邊,跟著她媽回老家了。”
這讓林喬心裡一跳,“什麼時候?”
“66、67年吧,那時候不正搞大串聯嗎?郭燕她舅媽被隔住了,一直在老家沒敢走。我當時嫁給了你楊叔叔,沒在村裡,也不知道還有這事……”
第60章 打聽
“又去進貨啦,燕子?”
“嗯,店裡蘋果梨沒有了,我去上一點兒。”
“這能幹還是你能幹,天天早上三四點去進貨。”
“去晚了好的也沒了,我這就指回頭客呢,總不能賣人家挑剩下的吧?”
郭燕一路騎一路跟附近的鄰居打招呼,到了地方自行車一停,利落地把後座的蘋果梨搬了下來。
東西放到門口,她先去把板窗卸了,然後才打開門,又陸續搬出幾樣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