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應該已經畢業了吧。”徐儷問得委婉,沒說是初中畢業還是高中畢業。
事實上農村和城裡不同,家裡活多,男孩子還好,女孩子很多連初中都沒有機會讀完。
燕都不是農村,隻要能幹活,讀不讀書沒所謂,沒有文化是不行的。林喬在叔嬸手裡討生活不容易,要是沒機會讀書,不管婚約成不成,最好都到學校裡再讀幾年。
沒想到林喬竟然說:“畢業了,去年就高中畢業了。”
徐儷有些意外,林喬就解釋了一句:“奶奶說多讀點書沒壞處,當初我爺爺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當年戰火四起,上了戰場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能活下來就不錯了,誰還管有沒有文化。
可等仗打完了,就看出有沒有文化的區別了。林老爺子但凡多識幾個字,也能撈個工人當當,哪至於回鄉種田,所以老兩口一直很重視教育,林喬父親也是初中畢業,才去當的兵。
到了林喬這裡,老太太心疼她小小年紀就沒了爹媽,更不舍得早早讓她下來幹活。日子再難,老太太也堅持讓原身讀書,一直把原身供到了高中。
徐儷沒怎麼見過這位林老太太,但聽林喬說,覺得應該是個挺有智慧的人,“你奶奶說得對,是該多讀點書。不管做工人還是做農民,國家都需要有知識的人來建設。”
說著張阿姨買菜回來了,徐儷起身去廚房看了看,又在後院給林喬收拾了個房間。
“這是小玲回來時住的,床單被罩我都換過了,你要是有什麼事,就來前院找我。”
她一看就是那種做事仔細的人,還拿來一個暖水瓶兩隻玻璃杯,就放在窗邊的寫字桌上。
林喬把自己背來的書包也放到了桌上,大大方方和對方道謝。
連著好幾天精神緊繃,這一覺算是林喬穿越後睡得最好的一覺了,畢竟一直懸心的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
第二天早上吃過飯,徐儷又打包了一些早點,到達醫院的時候,季鐸的吉普已經在下面等了。
從燕都到林喬老家所在的沙河村,少說要七八個小時的車程。聽說季鐸已經吃過了,徐儷交代幾句讓他照顧好林喬,看著吉普開出醫院,這才注意到床頭櫃上的另一份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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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媳婦剛來過了。”季老爺子臉上沒什麼表情。
葉敏淑這個人別的不說,在照顧季鈞和老兩口這方面,的確挑不出毛病來。昨天她才惹老爺子生了氣,今天自然要表現一番,隻是聽老爺子這語氣,顯然不太高興。
徐儷在病床邊坐下,“還是昨天那個口風?”
季老爺子沒做聲。
徐儷一看就知道了,嘆氣,“其實林喬那丫頭不錯,腦子聰明,有膽色,又難得不咄咄逼人。昨天我帶她回去,她面上什麼都沒露,人也不卑不亢的,不討好,也不故意端著。”
太過巨大的差距往往會讓人心態失衡,要麼生出豔羨,要麼生出嫉妒,要麼生出自卑。
林喬卻從始至終保持著平常心,沒有受寵若驚,更不會為了顏面故作清高與不屑。
“她也就是出身差了點,文化、教養都不比別人差。她奶奶也會教孩子,還讓她讀了高中。”
“她還讀了高中?”季老爺子初聽也有些詫異。
當初兩家定了親,老兩口是想過把林喬接到燕都來養的。畢竟來燕都,林喬能得到更好的照顧和教育。可惜沒等林喬到上學年齡就出了些意外,兩家聯系也就此斷了。
徐儷聞言點頭,“去年就高中畢業了。不過我也就是說說,你該怎麼決定還怎麼決定,。”
季澤的婚事誰都能管,隻有她身份尷尬,不那麼好插手。
徐儷看看窗外,主動轉移了話題,“我看這天怪陰的,搞不好要下雨。”
季鐸也發現天色不對了,天空陰沉沉墜著大朵烏雲,像是隨時都會壓下來。
出城前,他讓司機小方轉了個彎,下去買了些稻香春的點心,一部分放在前座,一部分放到林喬手邊,“這天恐怕要下雨,要是找不到地方吃飯,就吃點墊墊。”
季鐸這人話少,不喜歡闲聊,這已經是上車到現在跟林喬說得最長的一句話了。
林喬點點頭,從紙袋子裡摸出個炸得酥脆的套環,一個還沒吃完,外面雨珠子已經砸了下來。
等到了下午,即使開著雨刮器,瓢潑的雨水依舊衝得前擋風玻璃一片模糊。司機小方小心翼翼注意著前方的路況,“不行,雨太大了,再這麼下,今天晚上也開不到。”
第6章 過夜
燕都距離林喬老家本來就不算近,他們早上七點多出發,也要下午三四點鍾才能到。
現在路不好走,吉普車跑不起來,別說三四點鍾了,九十點鍾都不一定能到。
而農村休息都早,晚上八點多就基本都上炕睡覺了。更別提雨天不僅能見度低,路面還極易打滑,小方這種經驗老道的司機,也不敢說趁夜開車一定安全。
季鐸臉色還算平靜,問林喬:“你是不是沒有介紹信?”
林喬一聽就知道,他是想在路上過夜,等明天天亮了,再往沙河村趕。
而八十年代初還沒有私營旅店,不管住旅店還是招待所,全都要介紹信。
林喬實話實說,“那個知青就是我們村村支書老婆介紹的。”
如果是別人介紹的,碰到個好一點的村支書,還可能偷著幫林喬一把。人就是村支書老婆介紹的,林喬不可能透露出一點自己要跑的意思,更不可能拿到介紹信了。
季鐸沒再多問,“那就找個老鄉家借宿。”
他和小方都是軍人,哪怕林喬沒有介紹信,多給點錢,也不至於太引人懷疑和警惕。而且這段路實在有些偏,開出好久都看不到一戶人家,真想找個有旅店的城鎮,天黑前還未必能找到。
小方應了聲,更加留心起前面的情況。
然而眼見著天漸漸黑下去,借宿的人家沒找到,倒是又出現了新狀況。
小方把吉普車停在路邊,拿了傘下去,順著車前燈走出一段路,又折回來,臉色不是太好看,“前面好像滑坡了,路被擋了一大半,到底能不能過去,離太遠看不清楚。”
林喬覺得她要是季鐸,這會兒都該生氣了。
好端端的,突然冒出來個人和自家有婚約,讓自己白耽誤兩天跑這趟不說,事還一個接一個。
男人也果然蹙起了眉,“再往前看看。”
小方依言照做,這回連季鐸都將車窗降下來一點,隔著雨幕觀察起前方的路況。
雨已經沒之前那麼大了,遠光燈的照射下,隱隱能看到被砂石吞沒大半的土路。林喬也探頭望了一眼,覺得剩下那點路也就半米寬,絕對不夠一臺吉普車通過。
小方更有經驗,“開不過去,除非清出個一米多。”
清出個一米多?怎麼清?
別說他們有沒有工具,就算有,這麼大的雨,要不多一會兒人就澆透了。
何況雨沒停,山體還可能有第二次滑坡的危險,隻是為了趕個路不值得。
季鐸抬手搖上了車窗,“往回開吧,先在之前那個鎮子住一宿。”
那可就遠了,少說要開上兩三個小時……
林喬正要靠回椅背,突然在雨聲中捕捉到什麼,“好像有聲音……”
話沒說完,前面季鐸已經沉聲道:“停車。”幾下將即將合攏的車窗又搖了下來。
男人側耳聽了一瞬,立即拉開門下車,不顧傾瀉而下的雨水大步朝前方走去。
小方慢了半拍,趕緊拿了傘追在後面。兩人很快去而復返,季鐸拉開車門,直接開始解軍裝的扣子,“有人被埋了,我和小方去救人,你先在車上等著。”
外套往副駕駛座上一甩,轉身去後備箱裡拿了鐵锹。
他裡面就剩一件挺括的襯衫,被雨水一打,很快湿噠噠貼在緊實的胸膛上。
男人絲毫沒有在意,隨手挽了下袖子,露出覆著薄薄一層肌肉的手臂,幹淨利落開始清路。
沒想到這人看著冷峻嚴肅,幹起髒活累活也不猶豫。
不過現在就是在跟時間搶人,林喬也顧不上多想,同樣跳下車打開了後備箱。
可能是這年代路況不好,常會遇到各種情況,吉普車後備箱裡備了不少工具。除了季鐸和小方拿走的鐵锹,還有镐頭、鏟子、錘子,甚至一個大號的軍用探照燈。
林喬想了想,拖出镐頭和探照燈,抱在懷裡跑了過去。
跑近了才發現,砂石堆積的土路邊緣的確露出半輛木制獨輪車。車子斜斜歪著,下面還壓著個一身泥水的男人,男人看不清面目,隻能聽到他虛弱的口申口今。
林喬趕忙打開探照燈,照在了獨輪車所在的位置。
有了這道燈光的加入,視物立即變得清晰許多。季鐸抬眸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林喬這才有時間去看一眼旁邊滑坡的山體,發現已經露出了裡面堅硬的山石,暫時不像要發生第二次滑坡的樣子,心裡松了一口氣,幫著兩人挪起了那輛獨輪車。
三人合力,總算將被壓在下面的男人救了出來。
季鐸把人平放在路邊,伸手按了幾處,“腿骨、肋骨都有骨折,內髒有沒有出血不知道。”
這麼重的傷,肯定是要送醫院的,幾人又將男人抬到了吉普車後座。
林喬把書包、吃的都放到了後面,人也盡可能往邊上挪,給男人留出足夠的空間。小方扭鑰匙,正要啟動車子往後轉,男人掙扎著開了口,“走、走前面……前面近……”
可是前面的路還沒有清出來,小方看了眼副駕駛座的季鐸。
季鐸什麼都沒說,推開車門,重新去後備箱拿了工具。
走前面果然快,兩人又花了十幾分鍾清路,清完不過開了二十分鍾,就看到了鎮子的輪廓。
人送到鎮醫院的時候,已經因為太過疼痛昏迷了。這樣肯定聯系不上家屬,季鐸幹脆幫著墊付了診費,先讓值班的醫生止血、包扎,把該做的檢查做了。
看著人被擔架床抬走,林喬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才發現自己和季鐸、小方身上都還湿著。
尤其是季鐸,湿發有些亂,緊貼著結實長腿的軍褲上還沾著泥土。比起平時的軍裝整肅,看著稍顯狼狽,可也把軍裝遮擋下那副常年鍛煉的好身材展露無遺。
聽到林喬打噴嚏,男人瞥過來一眼,觸及林喬貼在臉側的湿發又禮貌地別開,問路過的護士:“有沒有沒穿的病服?”
來的是兩名軍人,還剛剛救了人,護士連聲應有,很快給每人都找來套病號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