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張曉鵬感嘆說:“他籃球的確打的好,不過他好的也不止是籃球,我那會兒真的好羨慕他,十四中的競賽班簡直魔鬼,好多人都被各種測驗考怕了,每個月都有人申請退出,隻有他會從網吧跟徐格他們通宵出來,到教輔中心參加月測,寫完就走,提前交卷回去睡覺。”
孟聽枝聽了一路。
車子在桐花巷口停下,張曉鵬心滿意足地說:“那我們下次再約。”
孟聽枝客氣地點頭。
“好啊。”
大概晚上是聽了太多有關十四中的舊事,這一晚,孟聽枝夢到十六歲的自己。
桐花巷的二樓窗邊,那棵酸枇杷還沒有到遮天蔽日,書包擱在一邊,她手上磨磨蹭蹭地系著鞋帶,目光透過窗子看著文人廣場。
少年穿著校服襯衫,清俊身影從車上下來。
像遠山的霧,明明已經收攏進眼底,卻遙遠,不可觸及。
她立馬拴緊鞋帶,瘦小的身子背著沉重的書包,在阮美雲的嘮叨裡,飛快跑出桐花巷。
這條長街都是趕早讀的十四中學子。
她不偏不倚,跟在他身後,什麼也不做,隻是尋常地去上學。
三生有信的風鈴,忽的被撞出一串急促的響。
少女劉海細軟,懵懂慌張地抬頭,看著眼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步轉身的少年。
他清風朗月,端端如舊,卻朝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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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聽枝,我們一起走吧。”
指尖都在細顫,夢裡的一切都不可思議,她如擁珍寶般緩緩伸出自己的手,輕輕放在少年的掌心。
他緊緊握著她,那把敲金擊玉的嗓子依舊悅耳動聽。
他說:“孟聽枝,不放你走了。”
她想回應,想抓緊。
天光大亮,一切歸於清明。
緊緊攥著被子的手,疲憊地松了力,手背凸起的青筋淡去,回血的指尖密密簌簌地發麻。
那股失落,仿佛在高處墜下一般,衝擊強悍,在她心底剖開一個大口子,多少年積攢的冷風都穿行其間,獵獵呼嘯。
孟聽枝不願睜開眼。
蜷縮身子,將被子拉高,密密實實地裹住自己。
直到許久後,床頭的手機震動起來。
周遊叮叮叮發來一串消息。
“枝枝,我完蛋了!童衛那個派對我前男友也去!
“瘋了,我現在就想殺了童衛!”
“怎麼辦啊,我好不容易勸施傑跟我一起,我現在怎麼辦?”
“好尷尬好尷尬!”
孟聽枝慢慢回神,剛看完消息,屏幕裡又立馬彈進來一條新的。
周遊:“童衛這輩子但凡能點對一次鴛鴦譜我跟他姓!!要不是他大學那會兒亂牽線,我能攤上我前男友那個渣男?他就是要毀了我的愛情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周遊:“枝枝,我不想去了。”
童衛是藝術院出名的社交達人,那會大學社團裡百分之八十的聚會都是靠他一己之力攢起來的。
除了攝影技術專業,這哥們月老轉世一樣,熱衷當紅娘。
畢業後,童衛在榆錢門大街開的寫真館,他自己找團隊運營,人緣好,靠一幫學藝術的朋友捧場,已經在網上打開知名度。
最近說什麼周年紀念,要開派對,又是聚著一幫人玩。
孟聽枝也在受邀之列。
本來周遊說不去,孟聽枝就說陪她,那一起不去,周遊立馬不肯,頭搖成撥浪鼓,當即改了主意。
“不行不行,我想看你穿那條裙子!”
程濯比周遊先看到。
剛入夜,梧桐裡暮色四合,昏黃路燈應時而亮,照在被傍晚薄雨打過的葉片上,金燦燦,泛著湿漉漉的光。
他站在門口,看著畫室二樓的燈滅了。
不多時,室外樓梯上婷婷嫋嫋走下來一道倩影。
系脖露背的珍珠色絲裙,掐腰款,深V,軟雲般的卷發,妝面精致,唇色正紅,勾勒得飽滿又稠鬱,小巧手包捏在掌心,連慢慢下樓的步態都叫人移不開目光。
乍看像淑女版的瑪麗蓮夢露,是一眼就能看出隆重的打扮。
昨天降溫,暑氣已經退去。
程濯看著她,卻覺得心火不可抑制地一瞬撩盛,她穿成這樣去跟別人約會?
他們戀愛的時候,她都沒有穿成這樣過。
第63章 榆錢門 你太漂亮了。
“你要出門?”
憑空出現的磁沉聲線, 叫踩到樓梯尾端的孟聽枝嚇了一跳。
她扶著欄杆,抬頭看去。
昏昧光影裡,站著一個身形高挺的男人, 逆著光, 單一個朦朧輪廓, 頭肩比都堪是完美。
她走下最後的臺階, 認出來了。
“程濯?”
如果要隱藏為他出現感到的開心,那必須暗諷一番他的到來。
“你又來看劉晟漆先生麼?”
他略過調侃, 比任何時刻都正經嚴肅。
“不是。”
孟聽枝:“又來買花?”
手往隔壁燈火皆滅的花店指,聲音輕輕的,“打烊了, 方姐帶著舟舟相親去了。”
薄雨後的潮潤氣息沒有全部散去,老巷子裡充盈著浸透陳朽的苔腥,像有什麼在緩慢滋生,是復蘇的味道。
程濯走進矮院,侵犯她的領地。
面前的人,叫孟聽枝感到陌生,他一慣八風不動, 平日連撩個眼皮都透著一股矜貴懶散。
可此刻,他不聲不響,強硬的沉默,像在忍。
忍什麼?
她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
纖細的鞋跟磕到水泥臺, 幽微一聲。
如某種提示音。
程濯敏銳的目光從她腳上挪開, 眼底一片深黯。
“你怎麼又怕我了?”
她以前怕他嗎?
在雲安古鎮,她回答過的,如果近情情怯是一種怕,她真的, 太怕他了。
原來現在還是。
孟聽枝松開手指,下意識去摳手包上的小裝飾,“才不怕你,你來幹什麼呢?”
迂回有千百種,他偏說最直截了當的三個字。
“來看你。”
孟聽枝心口猛然一滯,呼吸發緊,唇瓣才嗫嚅一下,就又聽他的聲音傳來。
距離拉近,隻覺得他就著夜色看她的眼神十分燙人,似最精細的筆觸,外在的單薄衣飾不過一張臨摹紙,隔一層淡淡透明度,她近乎赤身裸體地曝露在他視線裡,供他一心一意地描繪。
“你要去見誰?”
孟聽枝回過神思,下意識用小手包擋了一下胸口的深v,不自然地答:“朋友的派對。”
“我現在就要去了。”
程濯眉梢微展,開始猜測:“什麼派對需要你穿的像瑪麗蓮夢露?”
孟聽枝一愣,半晌後,挺尷尬地說:“就是,就是瑪麗蓮夢露啊——電影主題,之前抽卡的,大家都會配合。”
程濯點點頭,又看向她的高跟鞋,“你開車不方便,我送你去。”
她開車不方便,可以打車啊。
“地點在哪兒?”程濯往外走兩步,回過身,看著不為所動的孟聽枝,補充道:“你這樣打車也不方便。”
孟聽枝不服氣地咕哝:“怎麼就不方便了……”
程濯目光柔軟地看她,唇角微抿後,克制地挪走視線說:“你太漂亮了。”
一口浮息冷不防地頂上來,懸在孟聽枝胸口久久不落。
程濯都已經走出院子,她依然處在一種心悸餘潮裡,發著愣。
最後,她邁出步子跟上去,低聲又慌慌地喃喃著,“這個人剛剛在亂說什麼啊。”
派對地點就在榆錢門大街。
這條網紅街,從入夜到晚十二點前別指望車流通暢。
程濯今天開的車,孟聽枝之前沒見過,罕見的白色。
他之前車庫裡從沒有白色的車,黑色偏多,還有幾輛顏色極出挑浮浪、擺著落灰的超跑。
車子開一段停一段,時不時被車外的行人趕超。
孟聽枝坐在副駕駛,目光落在一整排復古的霓虹招牌上,實際心思飛出去老遠。
不知怎麼想到男人視車為老婆,再想到程濯換車好勤,喜新厭舊特別快。
她側目批判地掃他一眼,嘴角嫌棄似的微抽,仿佛他是什麼妻妾成群的封建餘孽。
程濯手搭在方向盤上,一直關注著車況,無意捕捉到她那個異樣的小眼神,眉宇輕蹙。
“怎麼了?”
孟聽枝:“沒什麼,之前你那輛黑色的SUV呢,就是那個車牌好多7的。”
程濯沒多想,直接回答:“停在我爺爺那兒,好久沒開了。”
孟聽枝抿抿嘴,小聲吐槽:“說不要就不要……見異思遷……”
擁堵車流,噪音很大。
程濯沒聽清,“你說什麼?”
孟聽枝搖搖頭,指著車前空出的一段距離,提醒道:“沒什麼,前面的車開走了。”
童衛大學畢業後紅娘屬性都沒有消減半分,藝術院最強社交達人這把交椅也是坐得穩。
孟聽枝緩不過來。
他是怎麼跟程濯聊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