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都多長時間沒見過她了,我第一眼就差三個字脫口而出。”
徐格看了照片,黑長直,平肩瘦背,穿黑色的棉質吊帶裙,寡淡溫和,即使隻有一個背影,也能叫人腦補背影主人說話舉止一定都似凜春的風一般,柔淨疏離。
徐格眼裡有稍縱即逝的微光,嘴上還是非要欠上一句,“是吧,你忘女人的本事那是數一數二的。”
看夠了,手機還給沈思源,徐格問:“濯哥哥看過沒有?”
沈思源說:“沒,去年他剛去美國還沒幾個月,我在常林新區最後一次看見孟聽枝,被個姓高的富二代弄哭了,我當時立馬跟他說,他打電話給我,你猜說什麼?”
徐格不猜,隻笑笑。
“他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沈思源嘖一聲,聳聳肩:“絕了,他要是打算吃這口回頭草,吱一聲,咱就打著程濯朋友的旗號上去狠狠教訓,小姑娘不最吃英雄救美這套?那不得感動死,這輩子非程濯不可,現在也不至於那妞半點消息也沒有,就放圈子裡一起玩嘛,養著唄,還能虧待了她啊,不知道程濯怎麼想的。”
一通嘀咕完,沈思源一抬頭,發現徐格端著杯軟飲,用一種看傻x的眼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笑得沈思源心裡發毛。
“笑屁,老子說的不是實話?”
“那姓高的是不是叫高俊陽?”
沈思源驚道:“你也知道?”
這事在程濯那兒碰了釘子後,沈思源就沒跟旁人說了,畢竟當事人都已經分手翻篇置身事外說不要多管闲事。
徐格:“聽我們家施傑說的。”
“你那安保隊長,他知道?”
“知道,消息靈著呢,據說那孫子去美國出差被人打慘了,回來他老子身上那點漏稅的破事就捅出來了,上頭殺雞儆猴,他家就當了這個,”徐格一副瞧人好戲的大爺樣兒,欠欠地比了一個大拇指。
沈思源立馬敏感起來:“在美國被人打了?”
Advertisement
徐格攤攤手。
沈思源:“他叫我不要多管闲事,他自己上?”
徐格:“就猜吧,反正我也不知道,”
沈思源低頭,看桌上的車鑰匙,車標下頭掛個油皮小書,不值錢的小手工,幾千萬的車都換了,這東西還在。
程濯沒有久待,從徐格那兒喝了兩杯,就回了老宅,老爺子正經老年人作息,已經早早睡下。
進了院子,兩側廊上都靜,隻有門口特意留燈等他。
老保姆從飯廳熱了湯,放一張竹編隔熱墊,青花小盅端到他面前來。
“一入夏就胃口不好,可哪能晚飯什麼都不吃,胃要出毛病。”
他按下那點聞到油腥的不適,沒有說話的欲望,鼻子裡沒筋沒骨地“嗯”一聲,老實喝完才回了自己房。
第二天早上,沒想到他舅舅舒斌的司機會來老宅接他,他提著車鑰匙出門碰上,就沒自己開車。
上了後座,車子先開去科技園把他舅舅接上,之後就往老城區暢通無阻地開去。
一路上,舅甥之間幹巴巴地聊了兩句。
舒斌透過後車鏡看程濯那張始終沒提起半點熱情的臉,又搭話似的問了一句:“回老宅沒休息好?”
程濯:“嗯。”
舒斌又好心地為他考慮起來,“你在枕春公館不是有套別墅?之前不是還見你住那兒,真不習慣,獨出來就是了。”
程濯:“太遠了。”
舒斌繞到點子上去,從副駕回頭說:“離會所不是挺近的,小濯,會所開業那天,你帶幾個朋友過來玩啊,放心,有你們年輕人喜歡的項目。”
程濯唇邊不冷不淡地揚了一分笑。
老城區拖了又拖的翻新,終於在十幾年後重新動工,譚馥橋一帶的老路被施工牌擋住,司機繞了兩個路口,都沒找到能進去的道。
舒斌也跟著著急。
老城區他沒來過,也不熟悉地形,他想起來程濯以前讀十四中,可能對這片熟,但他剛剛那個笑實在冷淡,好像就差挑明,行了,我也就隻能敷衍你到這兒了。
待會兒還有需要他開金口的時候,舒斌就沒再上趕著惹他不耐煩。
車子緩緩停在路邊,舒斌從車窗裡朝前朝後都看了,臨了,喊住一個旁邊的年輕男人。
“你好,打擾了,我想問問,前面那路被封了,往長林巷那邊怎麼去呢?”
男人文質彬彬帶著眼鏡,順舒斌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沒被封啊,拐了彎就能進去了,我前幾天還開車過去的。”
“裡頭的路也封了,剛才已經去過了。”
“是嗎?”男人將信將疑地扶了一下眼鏡。
“是,車上有東西,下車不方便,趕時間去長林巷拜訪人,你知道還有哪條路能繞過去嗎?”
“我對這一帶也不怎麼熟。”
旁邊便利店的自動感應門發出一聲“歡迎下次光臨”電動聲響,原本愛莫能助的男人轉過頭,忽然揚起聲音喊了一聲:“枝枝!”
“你家住在桐花巷吧,長林巷怎麼走啊,他們要過去,說路封了。”
程濯毫不關心封路的事,回國後這些天都睡眠不佳,他疲意沉沉地坐在後座假寐,那個指路男人和舒斌的對話,本來左耳進右耳出,半個音也碰不到他冷淡的思緒。
直到那個名字猝不及防地闖入耳中。
他猛然睜開耷拉著的眼皮,心跳加速,隔著一層茶黑的防窺玻璃,朝外看去。
第51章 雨水集 枝枝創業未半,而中道先花……
這世上有多少個zhizhi?可如同輸入法留存的記憶, 他隻記得一個枝枝,每當這兩個疊音出現,所有信息都會迅速匹配上。
他眼裡的熱切, 不動聲色藏在一片晦暗混沌裡。
而車窗玻璃外, 便利店門口。
她穿著一身粉藍碎花長裙, 方領闊袖, 極濃烈飽和的兩種色調,碰撞融合出的浮豔被黑色寬封腰帶妥帖系住, 腰線細得不堪一握。
聽到人喊名字,她抬頭,波浪般的長卷發順肩線朝後去。
像是沒聽清男人剛剛具體說什麼, 她蹙了蹙秀致的眉心,淡妝面容,宜喜宜嗔,是一種翻天覆地的好看。
他幾乎不能移開目光。
隔窗盯住她臉上所有細小的表情神態,看著她的嘴唇隨著回答動著。
如果他冷靜下來,很容易就能通過口型看出她說的內容,但是此時此刻, 他根本冷靜不下來,對於她在說什麼也完全不在乎。
隻有過程中,她和那個男人自然又親密的互動,每分每秒地吊笞他的神經。
傳話結束, 那男人從車窗邊走回她身旁, 自然地從她手上接過一瓶酸奶,兩人並肩往前,一邊聊一邊走。
舒斌聽到想要的回答,合上車窗, 費勁地嘆了一聲麻煩。
司機在調頭,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舒斌忍不住感慨說:“小濯,你那會兒在十四中讀書是不是也這麼麻煩?接送的車進不來吧?”
說完,舒斌才意識到要少搭話磨損這位金貴外甥的耐心,可話脫口,噤聲已經來不及,他從後車鏡裡朝後帶著小心地看一眼。
沒有不耐煩。
他就跟沒聽到似的,或者是聽到了什麼別的,神情茫然,冷峻眉眼裡有種像噩夢驚醒、不能回神的滯愕。
舒斌聲音更小心了,試探著:“小濯?”
“沒事,開車吧。”
他抬起眼,陽光打進來,寒潭倏然照進強光,過分明清,什麼暗湧都不見了痕跡。
舒斌雖然不信“沒事”這兩個字,但也不知起因,不敢多問,隻當這外甥的心思是越來越難猜了。
車子按剛剛的指路開進去。
終於暢通。
“那這一片的老房子會不會拆掉?”
孟聽枝擰上酸奶瓶蓋,順許明澤示意的房區看去。
“應該不會,那兒都是住人的,以前教輔中心也在那兒,隻有譚馥橋西邊靠十四中那裡可能會拆,聽說是改建成步行街。”
許明澤最近跟幾個朋友在做一個古城印象紀錄片,水墨畫加航拍的概念,來譚馥橋踩踩景,他不熟路,特意去孟聽枝的畫室把人找出來一起逛。
孟聽枝去年年底就從工作室辭出來。
陳教授和工作室的其他人也都理解,她是骨子裡就溫吞避世的人,工作室不僅工作節奏快,各種奇葩的甲方也不少。
之前工作室有個師姐說,孟聽枝過分清柔幹淨,一看就很藝術,話說得很抽象,但也沒錯。
她是真的挺招人,不少男客戶來工作室開完方案演示會,點名要孟聽枝負責對接。
這種事放別人身上,大家能扯一堆社會經驗,說圓滑世故點好啊,各行各業都這樣,都是這麼過來的。
可換了孟聽枝,就極其默契地沒人這麼說。
小姑娘本地人,家境好,自己開幾十萬的車上班,衣包低調卻也都不便宜,不是一份工資就能對付的。
沒必要受這份委屈。
孟聽枝自己也懶,煩了一到飯點就有客戶以對接需求為由,約她出門吃飯聊天,她也曉得有的客戶純外行人,對所謂藝術的追求,純粹是腰包鼓了的葉公好龍
沒必要較真,隨便應付應付就行了。
可後來她連應付都懶得應付。
連梵高和莫奈都分不清,張口閉口就是感覺自己和孟小姐很志趣相投,孟聽枝心想,我能跟你志趣相投,那我美院四年白讀了。
但臉上還得陪著和風細雨的淡笑,把已經不知道歪到哪兒的話題強行拽回來,問對方方案裡的風格反饋如何。
阮美雲那陣子見她瘦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失戀的原因還是工作的原因。
她本來就瘦,巴掌大的臉上沒多少肉,大冬天穿絨絨的白色外套,裹著厚圍巾,眼睛冰湖一樣的清澈,眼下有淺淺的淡青,露出一截尖尖的白皙下巴。
任誰看了都要心疼。
阮美雲也不琢磨,當時就說:“什麼破工作啊三天兩頭加班,累死人的,辭了吧,你那幾千塊的工資夠誰塞牙縫的啊,你爸兩場手臭麻將就輸幹淨了。”
這對比太生動,孟聽枝捧著湯碗,差點沒笑出來,說:“那我辭職,不讓爸爸去打麻將了?”
孟輝剛好回來,聽到這噩耗,人還在院子裡就喊起來:“枝枝啊,你看要不你自己開個店呢?”
孟聽枝是打算開個畫室的。
大學接過不少約稿,她也有點這方面的經驗。
她把想法說出來,家裡也支持。
阮美雲直接問孟輝,“就臻南路那邊是不是有個鋪子要到期了,到期就不租了,留給枝枝開畫室吧。”
孟輝扒著飯,一口答應下來,“行啊,給枝枝。”
孟聽枝:“……”
孟聽枝覺得她爸媽可能是對畫室有點誤解,嘴角抽了抽,筷子尖戳碗底,低聲婉拒道:
“別了吧,沒見過哪個畫室是開在五金店和麻辣拌中間的。”
孟輝:“……”
阮美雲:“……”
後來畫室的位置是她自己找的。
在老城區邊沿的梧桐裡,那裡頭有一個報出名字來十個有九個都不知道這人是誰的名人故居,說算旅遊景點吧,連門票都沒有,實在青煙冷火。
有點偏僻,沒譚馥橋那帶熱鬧,交通也差,但孟聽枝自己有車也算方便。
關鍵是環境好,老梧桐遮天蔽日,巷子清幽幹淨,兩層小樓,貼出來的租金也挺合適。
她回家後,開始上網搜。
“租房要注意什麼?”
“整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