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聽枝手機在這時候響起來了,來電顯示是阮美雲,孟聽枝匆忙應一聲,晃了晃手機朝許明澤示意,去外頭接聽。
處理及時,事情沒有發酵也沒有鬧大,孟聽枝一直心情平靜。
倒是阮美雲知情後氣得不行。
主任不太會說話,一句話撞到槍口上。
“畢竟孟聽枝還是個學生,一個學生出行忽然都是寶馬豪車,難免會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和猜疑,有些學生心性還不成熟,添油加醋,才導致這件事發生,不過你放心,我們院方……”
後面的話,阮美雲完全聽不進去,聽到第一句,她臉色就變了,一聲明晃晃的冷笑,驚得主任都不自主地噎了聲。
“我女兒怎麼就不能寶馬豪車了?”
阮美雲那把嗓子,想低調也低調不了,辦公室裡的其他老師聞聲立時也看過來。
這樣的場景孟聽枝完全不陌生。
她經歷過很多次,但頭一次不介意那些可能議論紛紛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沒有那種如芒在背的敏感,也不覺得這麼多人看著,阮美雲這樣好丟人。
她靜靜看著她媽打算把敷衍了事的主任,懟到臉色發白。
“臻南路半條街都是我家的,什麼破寶馬車也敢扯我女兒闲嘴,我們家一個月光租金都夠買一輛寶馬,一群爛舌頭根的,怕是沒見過錢!這件事必須好好處理!”
因為這件事,程濯的事也瞞不住了,開柯尼塞格的是他,開奔馳S級的是他助理,阮美雲不那麼懂車,但認車標,不用多說,她也能把程濯猜個七七八八。
孟聽枝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阮美雲大概會說她不踏實,你才多大啊,你昏了頭了你知道什麼叫喜歡!你圖人家什麼啊,我們家是缺了你了,還是短了你了!
出了美院,回桐花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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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聽枝穩穩開著那輛招搖的紅色沃爾沃,副駕駛的阮美雲一直沒說話,大嗓門的話痨沉默超過十分鍾就叫人渾身不自在,好在孟聽枝也能忍。
母女兩個就跟比賽似的,各自不發一言,還順路去超市買了菜。
進了家門,客廳安安靜靜,孟輝不在。
孟聽枝放下包,主動說:“我去巷口喊爸爸。”
人剛走到門口,身後驀然傳來阮美雲醞釀多時的聲音。
出乎意料的輕柔。
“你喜歡那個男人吧?”
空氣驟然一凝,像摻雜了某種遲緩膠質,讓聲音落入耳膜都是悶悶頓頓的。
“你高一那年,站在世紀星城櫃臺前,跟我說想要那個表,就是照片裡那種眼神,我知道,你就是喜歡。”
孟聽枝鼻腔一陣酸澀,轉過身來,眼眶裡怔怔滾下兩行淚,清澈的,溫熱的,老舊的。
人要花多久時間才能治愈童年?
孟聽枝說不清楚。
但她知道,時間並非萬能的療傷藥,人可能會忘記十歲生日被親友簇擁祝福時自己鄭重再三許下的心願,但卻會清晰地記著某年某月被人無意重傷的難堪和痛苦。
十六歲的孟聽枝,一直在世紀星城手表專櫃愛而不得。
沒有人帶她走出來。
逾時多年,孟聽枝擦掉眼淚,這一刻才和過去的自己真正和解。
第42章 宿命感 那都是不能深想的部分……
她這一哭, 也把阮美雲嚇得不輕,以為她在學校受了多大的委屈,抽了紙忙上來給她擦。
歉意就像不慎撞開的一個小豁口, 被情緒壓力衝擊得越來越大。
孟聽枝從小到大沒耍過脾氣, 阮美雲也沒什麼哄孩子的經驗, 一時手忙腳亂, 聲音一會兒拉高,一會兒又低。
“是不是有人在學校說你?孟聽枝我告訴你, 你可別虛,那男的特有錢是吧,你給我告訴她們!咱們家可也不差!咱們家可不缺那點錢!”
話撂完, 心頭一股氣還是沒出,阮美雲立馬拿起電話,說風就是雨。
“給孟宇打電話,那人開什麼車來著?咱家也買,又不是沒錢!買!”
屋子空空,都是阮美雲要掀房頂的高分貝。
一通電話撥給孟宇。
那頭很快就接了,阮美雲叉著腰, 粗聲粗氣放著話:“孟宇,那個什麼柯尼塞格,長得又黑又扁的車,那車怎麼買的, 給你妹妹買一個!”
幾秒後, 阮美雲手還叉在腰上,面上表情卻逐漸呆滯。
“啊?”
“幾……幾千萬呀?”
孟聽枝臉上還掛著亮燦燦的淚,聞聲“噗嗤”一聲笑了,她咬了一下唇, 盡量給阮美雲臺階下。
“你別什麼事都麻煩堂哥好不好,我開不了那種車,我開了一次就撞了。”
阮美雲順話就下,掛了和孟宇的電話,慢慢地點頭說:“是吧,我看照片裡那個車也不怎麼好,就能坐兩個人吧?沒多大用處說實在的。”
孟聽枝應著:“嗯。”
“不過你也是啊,你談個戀愛遮遮掩掩的幹什麼,連你媽我也不告訴?任他有潑天的富貴,唉,我們家又不缺這少那,你就板正心思跟人處對象,又不短人什麼?”
說著,阮美雲拎著菜要進廚房,臨門退回一步問:“他是蘇城人不?”
孟聽枝情緒緩過來了,隻是眼眶還有點紅,被突然一問,慢一拍點頭:“是。”
阮美雲:“祖籍就是蘇城的?”
孟聽枝:“是。”
阮美雲:“他是獨生子不?”
孟聽枝:“是。”
阮美雲:“……”
本來打算也挑揀一下對方,不料一點沒切進去,阮美雲撇撇嘴,沒好氣地說:“那也沒什麼了不起,我們家不也是。”
孟聽枝站在原地,後知後覺她媽剛才是企圖幫她強掙點面子,哭笑不得地彎了下唇,心口有股又悶又實的暖。
可這事也沒那麼快過去。
美院裡小道消息還沒停,隻是輿論風向稍微變了,人人驚訝,有樸素清流標籤的孟聽枝,居然本身就是個蘇城土著富婆。
“都散了吧,別再酸了,人家本身就又富又美,交個開豪車的男朋友不是常規操作?”
“這不比美院某些背假包釣凱子的名媛強多了,起碼人家的包都是真的,男朋友有錢也是真的,不像某些名媛背假包,釣假的富二代,什麼都是假的。”
“孟聽枝挺低調的,要不是這件事爆出來,人家估計壓根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家裡有錢,男朋友又巨富,這還不是清流?”
“現在還在上蹿下跳的,要麼檸檬要麼仇富,承認人家各方面都優秀,憑本事進工作室有那麼難嗎?”
“跟她同班,大學四年,孟聽枝是我們班出勤率第一,綜測沒有掉過前三,拿獎不多是因為她風格比較固定,沒什麼功利心,不會為獎參賽,也拒絕了很多機會,這些都可以去查,是真的很乖很有教養的女孩子,絕不是那些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亂吃瓜的猹說的什麼心機綠茶。”
“不懂誰還在帶節奏,美院女生愛慕虛榮這些一棒子打死所有美院女生的鬼話,怕不是就這麼傳出去的。”
……
鄧銳知情後,緊張萬分地給孟聽枝打來電話,孟聽枝人正在枕春公館的衣帽間拆禮物。
落日濃橘,並著樹影在窗口鋪陳出一副寫實油畫。
這間半開放式的衣帽間很大,大到因為缺少女主人而顯出幾分清冷空曠。
她沒有多少東西在這裡。
有一次,程濯從樓下遊泳上來,深藍浴袍的寬大兜帽壓著額前的幾縷烏黑湿發,眉眼冷澗,他靠在一邊,看她把穿過的一件毛衣折起來,放進小旅行袋裡。
“拿我這兒當酒店啊,拎包來拎包走?”
孟聽枝咬唇,轉身時松開力道,露一個俏皮的笑:“不止呢,還白嫖。”
他走過來,把人壓在玻璃櫃上吻。
“嫖誰?”
孟聽枝“唔”了聲,什麼都沒來得及說。
唇舌兇悍地長驅直入,她摟著他的肩臂回應,男人湿發末梢的水珠久積後滑落,冰涼一滴,落在她眉心。
那股不偏不倚的貫穿力,蘊涼抵心,有一種不可逃脫的宿命感。
她走神愣住。
唇上微微一痛,被他咬住。
“換氣,”他用鼻音輕笑了聲說:“跟你一起憋死算了。”
孟聽枝匆匆收攏思緒,回了神,耳尖是紅的,深深呼吸一下,胸脯起伏。
他掃一眼略顯清冷的衣帽間,抽一條毛巾隨手擦湿發,轉頭對她說:“你留點東西在這兒,不然總覺得你不會再回來了。”
孟聽枝不知道要留什麼在這裡,她一般隻帶兩套換洗的衣服。
他上次回國,人沒有待多久就走了,禮物倒是寄了好多回來,紙袋禮盒在衣帽間堆了一地,進來的時候,孟聽枝都是尋著空處落腳。
手機放在一旁的皮凳上。
她拆開一條花紋別致的絲巾,看兩眼,又放到一旁,俯身往手機那兒湊,對鄧銳說:“不要告訴他了,他那麼忙,也回不來的,再說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不是都已經處理好了。”
鄧銳頓兩秒,盡職盡責地關心道:“那孟小姐你需要我再做點什麼嗎?藝術公社那邊的負責人我都認識。”
孟聽枝想想說:“不用了,你別緊張,就算程濯以後知道了,也不會怪你的,我保證。”
“對了,鄧助理你知道他在美國那邊的隨行助理是誰嗎?”
鄧銳:“是溫迪,程董秘書室的總秘,怎麼了嗎孟小姐?”
“哦。”孟聽枝淡淡應一聲,拆開另一個橙色的盒子,剝開包裝嚴整的軟袋,裡頭是一隻松石綠的kelly,她也隻是看一眼就放在一邊。
“她品味挺好的。”
程濯不騙她。
那晚在藝術公社門口,剛上車,他就跟孟聽枝坦白,除了她手裡那捧花是他路過快打烊的花店,自己去買的,其他禮物都是隨行助理幫忙挑的。
很多很多,已經都送到枕春公館,叫她無聊時就當拆盲盒,不喜歡也不要緊。
孟聽枝今天有空,特意過來拆,拆了幾個,暗暗咋舌,隻覺得這盲盒也太貴了,萬一拆出一個不喜歡的,不會覺得很浪費很心疼嗎?
好在那位總秘品味卓絕,深知女人心,選的這些衣飾皮包,既不是大熱俗氣的爆款,也不是曲高和寡的冷門。
她先拆到一套輝柏嘉的限量畫具,已經足夠驚喜了,沒想到後頭還有幾盒二手的古董水彩。
這個畫具品牌已經倒閉幾十年,現在去ebuy上淘,也隻能說碰運氣,有價無市。
奢侈又小眾,外行人欣賞不來。
能送這份禮,要花足夠的心思。
程濯是不會跟她說,我女朋友讀美院是藝術生,挺懷舊的,喜歡搗鼓些復古貨。
送什麼都是那位女秘書自己的心思,想到這兒,孟聽枝忽的一驚,單單他父親的一位秘書都這樣厲害,他父親得厲害成什麼樣。
他家裡呢。
那都是不能深想的部分。
程濯不在,孟聽枝基本不會一個人在枕春公館這邊住,東西一半都沒拆到,她看天快黑了,就回了桐花巷吃晚飯。
一早有預料,阮美雲知道程濯之後不會消停,這兩天孟聽枝一回去,不管聊什麼,三五句話阮美雲就能把話題轉到程濯身上。
今天更了不得,她自己不提,從廚房端湯出來,一個勁朝孟輝使眼色,孟輝臨危受命似的慌,一聲喊住提著包正要上樓的孟聽枝。
“枝枝啊。”
孟聽枝回身應了一聲。
隻見孟輝又在阮美雲那兒收了眼風,神色一變,忙不迭說:“不是交了男朋友麼?怎麼也不帶回來看看?你媽都……你媽和我都想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