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去,那小姐就去解他的皮帶,被賀燃的瞪眼給唬住,毫無溫度的五個字是今晚他倆的唯一交流。
“離我遠一點!”
一個小時後,客戶那邊完事,賀燃鬥地主也打到了全區第一。
“以後這種應酬難免,好多人想出來,我都不帶他。”王總拍著賀燃的肩膀,邀功似的說:“小賀你啊,得努力,得多為公司做貢獻,大好前程才會等著你嘛!”
“是是是。”賀燃點頭殷切應答,幫他們拉開車門,笑著提醒:“領導,上車。”
“你住哪啊?要不擠一擠,把你送回去。”王總語氣假惺,霸著後排的座位身子卻沒動。
賀燃平靜從容,“不敢麻煩領導,我自己能回去。”然後又跟司機打了招呼,“哥們慢點開,一定要把王總平安送達。”
酒肉散去,賀燃收起八面玲瓏的面具,低頭用鞋底磨著地上的石子。
短暫的幾秒迷茫後,他沒多停留,準備打車回家。
剛往前走幾步,就看到幾米遠的地方有車在用大燈晃他。
賀燃用手擋了擋,“操,想上天吧!”
他剛準備發飆,那車還響起了喇叭,聲音有點熟,賀燃一愣,不可置信地再抬起頭。
大燈不晃了,白色車身像一道溫柔的風緩緩開了過來。
簡晳下車,揉著疲憊的眼睛,“滴滴打車,賀老大,照顧一下生意唄。”
賀燃差點倒地,“你,你怎,你怎麼……”
打斷他的結巴,簡晳說:“我來接你下班啊,你肯定得喝酒,我擔心你,我在家待不住。”
Advertisement
冬夜風寒,一陣陣地吹,賀燃眼眶酸了。
簡晳歪頭,衝他笑,在原地張開雙手,“過來給老婆抱抱。”
賀燃跑過去,腳步邁到最大,用盡全身力氣把她圈在懷裡。
哪怕被緊箍得不能呼吸,簡晳也覺得幸福至極。
她小聲說:“你剛才是不是要哭了啊?”
賀燃沒吭聲。
簡晳想抬頭,被他一把按住後腦手,沉聲說:“別動。”
簡晳很乖,輕輕說:“你是男子漢,想哭的時候隻能去一個地方。”
賀燃壓下了情緒,笑著問:“去哪裡?”
霓虹耀盡這天地間的清歡,風把她的聲音拉得又遠又長。
簡晳拍拍賀燃的肩,說:“……我懷裡。”
正面硬碰硬
過了好久,賀燃才悶聲:“角色轉換啊簡醫生。”
簡晳趴他肩頭笑,“你脆弱的時候我來守護,好不好?”
“我哪裡脆弱了?”賀燃不服。
“喝酒喝得都進醫院了還不脆弱啊?”簡晳把頭抬起了些,看著他說:“這個工作好辛苦,一定要做嗎?”
賀燃點頭,堅定極了,“做。”
簡晳望著他,眼神寧靜。
賀燃沒有壓抑自己,摸摸她的頭,“簡晳,我想去見你父母。如果他們願意見我,也不至於聊天的時候太冷場。”
他自嘲的語氣甩不掉心事的重負,“你想啊,到時候你爸媽問我,在哪上班,家裡是做什麼的,在市區有沒有房子,有沒有車——我總不能老是重復‘沒有’兩個字吧,那就太不酷了。”
夜裡風裡,賀燃的聲音是故作輕松地往上揚的。
但簡晳一語不發,慢慢低下了頭。
“其實他們不是這樣的,我爸爸說,隻要男人肩膀有擔當就是一百分。”
賀燃沒忽略她語氣裡的不確定,卻裝沒識破,牽起她的手說:“那我幸運了,有個開明的嶽父大人。”
兩人開車回家,快到小區的時候竟然下起了雪子。
“下雪了。”
簡晳特意在路邊停了會,滑下車窗伸出手,涼絲絲的冰粒在手心化成水,她一臉悅色,“今年的第一場雪。”
賀燃催促,“行了,別伸手了,凍得感冒,明天路上如果結冰,就別開車上班。”
“我明天輪休。”簡晳關上窗,繼續往車庫開,“你的專屬司機就要上崗啦。”
賀燃樂的,“不用你送,多給我睡會。”
簡晳搖頭,哼唧哼唧押韻道:“不管雨雪天晴,都與老賀同行。”
賀燃靠在座椅上,心裡笑得不行,但還是裝兇狀:“好好說話。”
簡晳點了點剎車,回頭輕聲:“我愛你呀。”
賀燃一愣,被這四個字撩撥得頭腦一片空白,肢體慢慢回魂後,他牙齒都快碾碎,“我這輩子算是死你手裡了。”
簡晳倒車入庫,再把方向盤打正,一聽這話,飛快傾身,在賀燃臉上親了一口,“那就讓你死徹底點。”
賀燃懵了。
簡晳瞥他一眼,“還不下車?”
她左手剛放上車把,右手臂就被賀燃握住拽進了他懷裡。
賀燃黑漆的目光定在她臉上,然後嘴角彎著,特不要臉地轉過右臉:“老婆你偏心呢,親完左邊,右邊的也要哦。”
被他這男色勾引震住了,簡晳呼吸加急,有點扛不住地說:“你能把語氣詞去掉嗎?聽到我有點想踩油門。”
賀燃笑死了快,不跟她鬧,“走吧。”
簡晳開門後,在鞋櫃上的小竹簍裡翻找,拎出一串鑰匙遞給他,“你公司離我這兒近,拿個鑰匙,有事也方便。”
賀燃接過,“喲,包養我了啊?”
簡晳邊走邊脫外套:“得了吧,就算包養,我也要選個好看的。”
賀燃沒做聲,走到她背後,蹲身攬人,直接把簡晳給打橫抱了起來。
“你最近太囂張了,太久沒被收拾了?嗯?”
簡晳嚇得直叫喚,趕緊把他脖子摟得緊緊,在他耳邊小聲說:“賀老大,我就是欠收拾呀。”
賀燃一緊,就聽她繼續,“你今晚好好收拾我,行嗎?”
簡晳的眉眼十分清爽,也就在他懷裡,才會染上一層動情的顏色,被高鼻梁一撐,就是名實相副的秀色可餐。
賀燃低頭吻住她的唇,卷住她的軟舌頭不讓動,而自己不斷吸不停吮,沒幾秒,簡晳“唔唔唔”的繳械認輸。
“跟我在一起開心嗎?”賀燃放開了她,氣息微亂地突然問。
簡皙心口砰砰,嘴硬,“不開心啊。”
“哪裡不開心?”賀燃笑。
“嘖,那理由可多了。”簡皙使壞,還像模像樣地掰出手指,一根根地往下數著,“你沒錢呀,也沒買房,哎呀,開的還是個破摩託。”
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簡皙十根手指頭一收,“哇!指頭都不夠用啦!”
賀燃笑出了聲,“不老實的東西,說句真心話怎麼到你這就變得這麼難呢?”
簡皙一本正經:“你要是臉別這麼大,我天天把你誇上天。”
賀燃:“我臉一點也不大,我跟你打賭,周邊十大小區,再找不出一個我這麼英俊的男人。”
“……”簡皙哭笑不得,“……你要死啊。”
賀燃挑眉,“對,帥死了。”
簡晳崩潰地在床上滾了兩三圈,“天啊。”
“诶!我在。”賀燃飛快地答應,目光灼熱如炬。
看她鬧,聽她笑,為她努力掙一個火中生蓮。
對,從今以後,我就是你頭頂上塌不下來的天。
簡晳隱隱體會到其中的意味深長,她坐起來,捧著賀燃的臉乖乖道:“你不用太辛苦,我很好養的,花不了太多錢,頓頓白菜豆腐還養顏敗火呢。”
賀燃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有些復雜,目光像是閃了電,在明暗交替的眼神變化裡,簡晳窺見了他心裡最根本的情緒——心疼。
賀燃落寞地低下頭,自事業慘敗至今已過三年,他從未有過後悔和怨恨。
但這一刻,他遺憾了,遺憾自己沒有在金碧輝煌的人生裡遇見簡晳。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簡晳立即捧高他的臉,兩手心熱火火地揉搓著,“這叫什麼苦啊,你見過開奧迪A6的苦難人民嗎?我活得可鬱鬱蔥蔥了,美死了都。”
賀燃的臉被她揉得亂七八糟,一得瑟,就顧此失彼,胸口半掩著的羊絨毯溜了下去。
賀燃眸光越變越深,直接低頭。
簡晳推脫責怪的話都變成情不自禁哼了出來。
後半夜,賀燃聲音如瘋如狂——
“……老子遲早死在你嘴裡……”
深夜兩點,雲雨過後就是酣眠,簡晳呼吸平順,被賀燃從後面摟在懷裡。
太過投入和困乏,才沒有留意到矮桌上屏幕朝下的手機。
兩小時前有一條短信,來自陶溪紅:
[小晳,媽媽在門口。]
等簡晳看到這條信息已是天大亮。
賀燃上班去了,桌上還留了溫熱的油條稀飯。
簡晳有點懵,顧不上早飯,換了衣服便開車出門。
她在十字路口靠邊停,撥了一個電話,“李秘書,我是簡晳,我想問一下,我媽媽今天在公司嗎?”
得到否定回答,簡晳調頭,回老宅。
簡晳走得急,出門忘記帶鑰匙,她直接按了密碼,一推門,飄來濃鬱的燉肉香。
做飯的阿姨一見人很是吃驚,“喲,簡小姐回來了?”
簡晳打了招呼,問:“阿姨,我媽在家嗎?”
“在的在的,夫人在二樓。”
陶溪紅在閣樓花園裡擺弄草木,一點也不意外簡晳的到來,指了指地上的小鏟子,“晳晳,搭把手,把那個遞給我。”
簡晳深吸一口氣,決定開門見山,“媽媽,你昨晚上來找我了?”
“啊?”陶溪紅反應過來,“哦,對,給你帶了點宵夜,順道送上來。”
她點到即止,話也不說滿,平平靜靜地擺花弄草。
簡晳再次深呼吸,坦白道:“我昨晚和賀燃在一起。”
起風了,一長溜的盆栽打理得當,枝繁葉茂隨風輕搖。
陶溪紅把最後一棵文竹噴上水,才慢慢抬起頭,目光落在簡晳臉上,輕輕地“嗯”了聲。
簡晳剛要再說話,就聽到推門的動靜,她回頭,是陶溪紅公司的人。
“陶總,這是您要的資料。”遞上一個淺褐色的牛皮紙袋,人便離開。
陶溪紅這才停下手裡的活,摘了粗棉手套,保養得當的手指未見絲毫皺紋,她坐回藤椅,輕靠椅背,把紙袋裡的東西拿出。
然後毫無溫度地念:“賀燃,87年出生,籍貫遙省。”
簡晳身體一僵,緩緩抬眼。
陶溪紅掀開下一頁,“華中科大本科畢業,2007年在深圳自主創業,倒賣盜版光碟賺取第一桶金,之後成立公司,涉足房地產,金融,2014年因項目巨虧負直接責任,被董事會彈劾卸任。”
簡晳太陽穴脹痛,啞澀著聲音,“媽……”
陶溪紅瞥她一眼,繼續落目紙張。
“為人狂妄,行事開放,私生活復雜,家庭關系混亂。”陶溪紅頓了下,極輕一聲冷哼,“姚怡芝,前女友,自小就是鄰居,青梅竹馬二十五年。”
念完了,簡晳的拳頭握得死死的。
她嘴唇發白,顫著聲音問:“媽媽,你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
陶溪紅語調上提,“意義就是,你看不清的地方,我來幫你看清。”
簡晳慢慢抬起頭,眼眶通紅,“難道你查的這些東西,就不有失偏頗嗎?你對他有偏見在先,隻會挑出他不好的一面。”
陶溪紅不為所動,聲音平靜,態度卻堅硬,“他可以沒錢,可以不務正業,可以有那些亂七八糟的過去,但我決不接受他時至今日,還不思進取,私生活泛濫!”
“他沒有。”簡晳穩住情緒,和母親對視,底氣十足地說:“他有工作,有存款,有家人,有住處,不是不思進取,個人生活更不混亂。”
“你錯了!”陶溪紅突然厲聲,言辭激烈再也不藏掖在嗓子裡,“昨天晚上,淮海路寶山飯莊五樓,他和一個女人進了506號包間,一個小時後才出來。”
話落音,簡晳沒有半分猶豫和考慮,“不可能。”
“我親眼看見的。”
“那也不可能。”簡晳眼眶裡還有一層薄薄的水霧,堅定和信任卻綻放異常的亮光,“媽,我信他。”
陶溪紅一剎那的震動,被馬上壓制,嗤笑道:“信他?飲食男女同處一室,談天說地聊人生?簡晳,如果這就是你的相信,那媽媽無話可說。”
簡晳咽了咽喉嚨,不再發言對峙,眼神裡卻撐著一股不服輸的倔強。
陶溪紅多年歷練,情緒和心思早就達到收放自如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