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服氣的。
打這樣的主意得需要一些樂觀精神的。
但顯然,秦飛揚酒後沒有那麼好擺布。因為他酒勁上頭後,整個人就開始變本加厲地作妖,二世祖的壞脾氣臭德行就此一覽無遺。
有穿著收腰外套和一步窄裙的年輕服務員過去給他倒酒,正巧別的位置有喝多的人抽風轉桌子,從湯鍋裡伸出的一隻勺子把,一下撞在服務員手上,服務員手一抖,分酒器裡的酒哗啦啦全都灑在秦飛揚身上。
秦飛揚立刻臉色一變,醉醺醺地開始鬧騰。
年輕姑娘被嚇得不清,不住地道歉。
秦飛揚不買賬,胡攪蠻纏,指著自己上衣上的酒漬沒好氣地嚷嚷:“我最煩就是衣服上被人灑東西!今天我也不難為你,你就負責給我清洗幹淨就行。”
他說完竟然開始當眾脫衣服,毫不在意旁人眼光,光著膀子把上衣往桌面一放,看著服務員。
鍾晴真是覺得長見識了,世界之大,什麼人都有,富二代的秉性真不是常人想象可以預測。
好在他還沒有中年男人的油膩大肚腩,不然眼下她非yue出來不可。
服務員被秦飛揚這陣仗嚇壞了,手足無措地用耳機對講叫來主管。
然而主管在秦飛揚面前起不了一絲一毫的作用。從主管無奈心酸又祈求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這二世祖好像是很出名的一塊滾刀肉,人見人愁。
其餘人要麼喝多了,歪在那裡醒神。要麼還有清醒的,不想蹚渾水,悄悄地走人。
韓向風看鍾晴一臉凝重,安慰她:“別怕,我看你剛剛也沒怎麼吃東西,現在趕緊該吃吃。秦飛揚他啊,就那樣,看著吧,最後非得給這倆人整得跪地上哭他才痛快。”
鍾晴轉頭看向韓向風,有點不理解他的冷眼旁觀和若無其事。
是她還太年輕嗎,對身邊發生的不平事還抱有極大同情心?而韓向風已經步入很會討生活的老油條行列,見多這種事,於是見怪不怪,同情心的阈值被逐漸拉高,遇到事情,就漸漸變得這樣冷眼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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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鍾晴希望自己多年後也不要變成同情心麻木的人。
她轉頭看回秦飛揚那邊。他還在光著膀子,晃悠悠地靠在椅子上,拎著他的上衣對服務員說:去,現在就給我洗幹淨,洗幹淨了,這事就過去了。
可他那件衣服實在太貴,洗下來憑小小服務員的那點工資根本承受不了。
她請求秦飛揚大人大量,放過自己。
秦飛揚一揚眉毛和聲調,醉醺醺地反問道:“怎麼?你這是不想給我洗?不是,我說你要是不給我洗,那我穿什麼啊?不能總讓我這麼光著膀子啊,我不冷嗎?要不你來抱著我給我暖暖?”
服務員幾乎嚇哭。
主管趕緊用對講吩咐包間外面的下屬去大廈一層商店買件最貴的襯衫回來。
但襯衫送來,秦飛揚拒不肯穿,理由是:“這不是我喜歡的款式,我不穿。”
他臭無賴地光著膀子,堅持讓服務員去給自己洗衣服,他就在這等著。服務員終於被他欺負得哭起來。
鍾晴看著那女孩實在可憐,盡管穿著得體制服,但樸實氣質一眼看得出,是從鄉下好不容易出來討生活的。她但凡學會些城市的市侩圓滑,也不會叫秦飛揚給欺負成這樣。
看著秦飛揚那副醉醺醺毫無同情的可惡模樣,鍾晴真想走過去揍他兩拳。
她想起自己出門前帶了件T恤,是打算回家時給流浪小貓墊窩的。
現在她直接把T恤從包裡掏出來,二話不說起身,飛快走到秦飛揚身後,在主管和服務員什麼都還沒反應過來時,利落地把T恤套在秦飛揚身上。
T恤是女式的,在秦飛揚身上套出了緊身滑稽的效果。
房間裡其他人都已經離開,除鍾晴和秦飛揚外隻剩下主管、服務員和韓向風三個人。他們三人看著眼前一幕都是一愣,愣著時又覺得有種詭異的好笑。
套完T恤,鍾晴對服務員使個眼色讓她讓開,趁著秦飛揚被兜頭一套搞得又醉又懵,她一把架起他就往外走,順手還撈上他脫下的那件衣服。
她從小幫外婆幹活,力氣比一般女孩大,秦飛揚雖然高但很瘦,她架著他根本不費勁。
她就這麼架著他,一直走出去,途中秦飛揚晃晃蕩蕩地轉頭看她,想努力看清對自己這麼放肆的人到底是誰。
鍾晴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一伸手對著他眼睛輕插了下。
秦飛揚的視線立刻變得模糊不清,氣得嘴裡罵罵咧咧不停,揚言要挖這個對他放肆的人的眼珠子和祖墳。
鍾晴才不理他。
她架著秦飛揚一路走出大廈,一眼找到門口停著的最貴最騷包的車,直直走過去。
兩手架著口吐芬芳不止的秦飛揚,隻好用腳踢了踢輪胎。
立刻有司機下車。
鍾晴確認:“您是小秦總的司機嗎?”
對方答是,隨後看到秦飛揚的樣子,穿著緊身女士T恤,歪歪扭扭被一個小女生架著,這是前所未有的情形,也是前所未有的滑稽。
他又驚詫又得忍著笑,趕緊拉開車子後門。
鍾晴迅速把秦飛揚塞進去,把他的衣服也兜頭甩進去,再砰一聲關門。
她與司機的配合一氣呵成天衣無縫。兩人對視一眼,簡直差點擊個掌。
她拍拍手,拍掉沾在手上令她嫌棄的二世祖氣息,對司機說:“您趕緊送您老板回家吧,他喝多了。”頓了頓,眼神誠懇真摯,“等他酒醒了之後,您就幫他忘記今晚的事,千萬別讓他想起來,他到底是怎麼到車上的。”
司機有點懵,但不知為什麼還是想笑。他對眼前女孩點點頭,上車開走。
韓向風從大廈裡面追出來,手裡還提著鍾晴的包。
他走過來時隻來得及聞到秦飛揚車子的尾氣。
“可惜了!”他惋惜今晚套路投資金主沒有成功。
鍾晴以為接下來他會責怪自己。
沒想到韓向風轉頭看向她時,竟然噗嗤一樂:“鍾晴,沒想到你膽子這麼大,動作也快,我還沒看明白怎麼回事你已經把他給安排明白了。”
鍾晴意外於韓向風的態度:“韓總,您不批評我壞了事?”
韓向風笑著搖頭:“今晚我也看明白了,就算你不來這麼一手,最後他也不會籤我們的協議,怎麼都得改天了。”
“……那您剛才說可惜?”
“可惜我沒來得及看小秦總最後的滑稽樣。”
鍾晴笑起來。
韓向風也笑,邊笑邊說:“我剛工作的時候,也有你這股勁,路見不平,立刻起身,不計後果;慢慢地也不知道怎麼弄的,就變得不愛管闲事了。今天你倒是幫我回憶了一把我年輕的時候!”
鍾晴恍然明白,這也許就是韓向風今晚不怪罪她的原因。
“不過啊,”韓向風忽然提醒鍾晴,“這個小秦總很難纏的,等他醒了反應過來你這麼對他,我怕他找你麻煩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鍾晴在心裡復盤了一下後,放心地說:“我看他後面已經醉透了,別說想起我幹過什麼,我怕他連自己做過什麼孽都記不起來。”頓了頓,她咧嘴笑,“壞蛋都這樣,借酒行兇,醒了就做好人。”
韓向風哈哈大笑:“鍾晴啊,你可真是有意思。”笑過他給鍾晴吃定心丸,“不過沒關系,小秦總要是真找你麻煩,你就找老喬幫忙,老喬和老秦總關系很好,小秦總再能作妖,也得聽他爹的。”
這麼一聽,鍾晴徹底放下心來。
在這星光滿布的夜色裡,喬明軒的名字像是一顆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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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幾天,秦飛揚竟然主動約見韓向風。
韓向風決定這次會面不帶鍾晴一起去。他擔心鍾晴的出現會提醒秦飛揚回憶起那晚後面的事情。
韓向風和秦飛揚會面回來後,順利拿到了小秦總的投資。
事後鍾晴聽和他一起去赴約的前輩同事說:“韓總帶著我剛進包間,那位小秦總就問韓總:這回就你一個人來的嗎?我當時就在心裡罵他了,這二世祖也太過目中無人了,要不就是他瞎,要不就是他在罵我不是人。”
鍾晴和其他人都聽得笑起來。
前輩同事繼續說道:“那小秦總不等韓總介紹我,就接著又說一遍:你還真是一個人來的啊?你不是有個不願意敬我酒的女下屬嗎,沒跟過來?”
鍾晴眼睛瞪大。那二世祖居然特意提到她。她心裡泛起一絲忐忑,琢磨著他是不是想起那晚的什麼事了。
“韓總就跟他說,那位女下屬今天有別的工作,他今天是把最得力的下屬帶過來了。韓總真好,替我找補存在感呢。”
“之後呢?”鍾晴問。
“之後小秦總也沒再多問,韓總和他聊了一會,他就把意向協議給籤了。之前聽說他很難纏,這次看著倒挺爽快的。”
鍾晴松口氣。
他沒再追問那個不肯敬他酒的女下屬的事,這就很好。看樣子,他酒醒後已經忘了那晚後面的事情。
拿到意向協議後,韓向風帶著組員們一起撮合投融雙方往下推進項目。
這些工作流程,鍾晴已經很熟悉,她前面在喬明軒和歐金榮手下時,都已經歷練過整套過程。所以這次跟前輩們一起工作,已經不算是打下手,她已經可以獨立承擔一部分工作內容。她在工作時細心、缜密,又很能吃苦,工作能力得到一眾前輩們的好評。
在一部的整個工作過程,很順利流暢,沒什麼壓力。鍾晴想,其實這個部門的工作氛圍最適合凌娜,如果後面大家都能順利通過試用期,她倒是希望凌娜能留在韓向風的一部工作。
這晚下班前,鍾晴突然接到一個陌生號碼來電。
接通後,對方自報家門,居然是宗勇。
鍾晴好奇他怎麼有自己的聯系方式,宗勇哈哈笑道:“從你領導那拿到的。”
鍾晴意外,按她對喬明軒的了解,喬明軒勢必要先問過她這當事人的意願後,才決定給不給宗勇號碼。
“您問喬總要,他就給您啦?”
“當然,”宗勇答道,“沒有。”
語氣吃癟。
鍾晴忍著笑。
果然。
“於是我趁他不注意,打開他的手機,自己找到並偷拍下來的。”
鍾晴邊聽邊想,他語調裡竟有隱隱的驕傲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