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看見段宵拎起了這小孩的後領口的背帶。
小孩穿著和她一樣的背帶褲,身上肥肥的肉都被這麼過分的姿勢給勒得溢出來,顯得滑稽又慘兮兮的。
大概是段宵面無表情時實在太兇了,小男生居然嚇得停止哭泣,兩條小短腿在空著求救地蹬了蹬,有點怕地瑟縮了一下。
夏仰看著那小孩的雙下巴都被衣領給勒緊,忙說:“你不要這樣提人啊。”
段宵充耳不聞,把那小孩的臉轉向自己,低眸:“你剛剛為什麼砸她?”
小孩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弱弱出聲:“姐姐好靚,想引起她注意。”
小小年紀就學會玩這種花招,被他離譜的理由逗笑,一旁的夏仰沒忍住彎起眉眼,捂了下嘴。
段宵餘光瞥見她的表情,嗤了聲:“油嘴滑舌。”
“哥哥…”小孩被拎得有點難受,手扒拉著他精瘦的手腕,鬼馬地開口,“你女朋友好溫柔,你學一下她。”
段宵把人放低了些,偏頭:“你怎麼知道她是我女朋友?”
小孩那雙烏溜溜的眼珠在兩人之間打轉,討好地說:“看著很像。”
領口的危機解除,剛把人放下來。
小孩的媽媽就過來了。
夏仰有點緊張,想解釋剛才他們沒有在欺負小朋友。
好在對方家長通情達理,問清是自己兒子丟人球反摔一跤後,還讓小孩過來道歉。
許霓那邊休息夠了,看他們面前沒有了那個多事的小胖孩,朝這喊道:“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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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仰往回走,意識到他還跟著自己。
她停住往前走的腳步,轉過頭:“我說我要去玩,你也說了可以的。我又做錯什麼了?”
她已經在把他的靠近當成懲罰。
“沒說不讓你玩。”段宵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拽過她手腕,“一起玩。”
“…”
段宵加入進來,就顯得許霓就很多餘,畢竟他們和任航正好打情侶雙排。
所以為了不讓自己多出來,許霓把他趕去了任航那邊。
才玩了兩個來回,任航就忍不住吐槽:“阿宵,你跟哥們兒玩是暴力美學扣殺,和你老婆玩就一路放水是吧?”
被放水的夏仰並沒感覺到多開心,甚至在他加入後還有點興致缺缺的意思。
後頭哄哄鬧鬧的,來了五、六個穿著泰國校服的男高中生。
香港這個城市最不缺東南亞的遊客,但出現在這一塊私人沙灘上,估計都是附近國際中學裡住在這邊的學生。
為首的那個隊長和許霓聊了幾句,她跑過來轉告:“他們說想一起玩,那就玩玩唄。”
夏仰擦了擦臉上的汗:“你們玩吧,我想喝點東西休息一下。”
她回了陸嘉澤坐的長椅那,端起之前那杯沒喝完的藍莓汁。正好太陽往正中間移,旁邊那棵大樹的樹翳罩住這一角落。
在觀看他們比賽之前,夏仰絕對沒想過泰國男生打排球會這麼好笑。
“牛逼!”陸嘉澤逗得不行,熱情解說道,“這群‘薩瓦迪卡’都是空中魯智深,落地林黛玉。”
說他們弱,又並不弱,驚人彈跳力和超強爆發力都具備。
隻是每次把球打回來時,他們都會向許霓這一邊的兩個男生同時露出妖娆的示威姿勢,像勾引。
不愧是盛產人妖的國家,個個都是比女人還嫵媚的身體曲線。
對面的排球隊長似乎對段宵很感興趣,次次都懟著他來。
就算是被段宵扣回來的排球砸到腦袋,那人倒在沙灘上也像是性騷擾般回應一個扭腰、抬臀的動作。
“我去!你看那小人妖,真他爹的騷啊,遺傳的騷!”陸嘉澤笑得不行,“我都懷疑他待會兒打完球要被我宵爺痛揍一頓了。”
夏仰抿著唇輕笑,隔著這麼遠都能感覺球場上的磁場有多對立。
段宵後半場顯而易見地看出被挑釁得火氣上頭,氣勢和注意力都回到球場上,打得又兇又猛。
讓對方累得滿場跑,完全沒精力再對著他搔首弄姿、賣弄風情。
少年背肌微弓,短削額發被汗沾湿,身影高挺凌厲。側面看過去,鼓起的肌肉線條充滿力量感,性感又養眼。
戰績頗盛,卻耐不住有個損友陸嘉澤在這邊吶喊助威:“好勁!好威猛啊段哥哥~”
“哥哥你好man!不要打得這麼絕情嘛。”
“這群‘薩瓦迪卡’就喜歡你這種陽剛男人氣,春心要蕩漾了,萬一纏上你怎麼辦啊!”
“…”
這回不僅是許霓、任航他們笑得肚子痛。就連夏仰憋了半天也沒憋住,坐在椅子上笑彎了腰。
段宵不爽地朝她看過來。
眉眼極俊,眸光壓低,盯著她好一會兒。
夏仰剛直起身,就遠遠地對上他鋒利的視線,心虛地想著趕緊地把笑臉收回去。
但邊上的陸嘉澤還在對那幾個泰國男生的心理活動添油加醋地描述,刻意用著股臺灣音調,越說越惡心,又莫名地好笑。
她看見他那張冷臉就像是被戳到笑點,完全收不住,索性捂住自己眼睛繼續笑。
段宵望著她幾秒後,微扯唇角,慢悠悠往後退開幾步,甩了甩額頭上的汗,帶著幾分縱容地輕嗤了聲。
似乎目的達成般,他把手上那顆排球直接給丟開了,朝她大步走過來。
夏仰一見他一臉要秋後算賬的表情,怎麼都笑不動了。陸嘉澤怕挨打,給她留下一句“自求多福”的話,犯完賤就跑。
椅子被長腿抵住,段宵居高臨下地睨她,鎖定獵物:“不笑了?”
她怯生生地把手裡還剩下兩口的飲料遞過去,想轉移話題:“…個,你喝嗎?”
人在下一秒被猛地拽了起來,她被迫站在那張沙灘椅上,變成和他能平視的高度。
夏仰有點尷尬地咳了聲,辯解道:“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笑你了。”
段宵不講道理地說:“我就找你一個人算賬。”
“…”
她低下腦袋,無措地道歉:“對不起行了吧。”
他冷冷淡淡地笑了聲,嗓音沉啞地回:“不要這個。”
“那你想怎麼樣?”
夏仰有點惱地抬眸看他,剛說完這句話又看清他眼底的晦澀。
她腦子裡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個正確答案:他又在等她親他。
果然,段宵見她遲遲不動,手掌扣著她後頸就往自己跟前壓,旁若無人地含咬上她殷紅的軟唇。
沙灘那邊傳來一群人起哄的聲音,都盯著他們,甚至有人在尖叫、大笑。
許霓嚷聲直喊,告知他倆那位盯著段宵的排球男高隊長“芳心已碎”。
夏仰聽得耳熱,手上的飲料都沒拿穩,直直地倒了下來,羞赧地推他:“好多人在看…”
唇微微分開,段宵指腹擦了擦她唇角的津液,啞聲:“親個嘴還怕他們看?”
他身上一股熱烘烘的勁在,剛劇烈運動完的荷爾蒙氣息生機勃勃又蠱人。汗洇湿胸肌和背脊,發根都是湿的。
她剛才怕站不穩,扶住他肩膀,手掌心都隔著那件T恤沾到了汗。手心黏膩,很嫌棄地小聲說了句:“你髒死了。”
他輕飄飄地撂下一句:“再說還親。”
“…”
本來以為,香港會是他們開學之前的最後一站。但夏仰沒想到會在離開這座城市之前接到外婆的電話。
這通電話告知了她兩則消息:一是外公已於一周前去世,喪事從儉,葬在和她爸媽相鄰的那片墓山,今天可以去墓地看望。
二是外婆要搬回鄉下住,老家在山裡,路途遙遠,估計以後也不會再回來,不如趁著還在鎮上就再見一面。
段宵驚訝於她們親人之間的關系似乎過於淡漠,但也沒表現出來。隻是當天買了機票直飛申城,要陪夏仰一塊回去。
航班落地。
去往申城南匯區的小鎮路上,夏仰打了一輛出租車,繞著高速上路。
“其實你不該陪我,我外婆見到你可能還會生氣。”
段宵瞥她:“我看上去,長了張會讓老人家生氣的臉?”
“不是。”她無心說笑,糾結道,“我外婆隻生了兩個孩子,就是我媽媽和我大姨。”
夏仰的大姨當初被父母寄予厚望,卻小小年紀就所託非人,早在多年前就和父母斷絕關系。
兩位老人家就算是後來後悔地想聯系這個女兒,想幫她一把。
她自己也羞愧難當,重病在身,不忍連累他們,斷得幹幹淨淨,更別說把溫雲渺丟給兩個老人家。
至於夏仰母親為丈夫殉情,在老人眼裡等於白養了,連帶著不待見夏仰。
父母的愛情聽上去很偉大。
但是在夏仰這裡,是她孤立無援、寄人籬下人生的開始。
外公去世本該是大事,但老人的親人不多,在鎮上人幫忙操持過喪事過後,也已經精疲力盡。
“我媽和大姨都因為一個男人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成了不孝順的女兒。她要是以為你是我男朋友。”夏仰躊躇開口,“她肯定會…”
畢竟她才十八歲。
才這麼小的年紀就帶個男生回去,難免會被外婆覺得她要重蹈大姨的覆轍。
段宵打斷道:“那就隻是朋友,我不會亂說。”
她捏緊手上的手機,又說道:“也不要提到渺渺,她好像不知道渺渺被大姨生下來了。”
…
去拜祭外公之前,段宵在花店裡給她挑了三捧白色菊花。
她愣住:“為什麼這麼多?”
他神情沉靜,淡聲:“順路看你爸媽,帶上我的一份。”
夏仰許久沒見到外婆,從墓地回來的一路上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緩解生疏。
印象裡外婆本來就不善言辭,不愛像其他老太太那樣湊堆聊天。
老人以前是文工團幹部,下鄉認識的夏仰外公。兩人一直是鄉村幹部,退休後才搬到申城鎮上來住。
現在丈夫去世,城市裡也沒有她的一席之地。不如返鄉,至少村裡人還記著她。
外婆買了明天中午回鄉下的車票,留他倆在這住最後一晚上。
夏仰回來幫忙處理了這套老房子的交接,傍晚去了海鮮市場買晚餐食材。
申城南匯區這裡的鎮也靠著海,但內陸海和香港那邊的海截然不同。城市排水導致這裡的海更像是江河的顏色,渾濁中透著黃泥。
段宵來申城的次數不多。
就算是辦事也隻是在市中心待。
南方城市氣候和北方相差挺大,尤其是方言這一塊就夠讓他納悶的,完全聽不懂這些吳儂軟語。
在菜市場那,夏仰在挑空心菜,聽見身後賣蝦的大媽在闲聊。大概是覺得她是張鎮上的新面孔,也好奇。
“小姑娘蠻趣個,農似啊裡額寧啊?”(小姑娘蠻漂亮,是哪裡的?)
夏仰笑笑:“吾絲奔地寧。”(我是本地人。)
“儂男朋友也絲?”
大媽看向她身後的男生,又嘖嘖地贊嘆他長得好高、帥氣。誇她眼光高,很會挑。
段宵這張臉雖然英氣逼人,看著兇戾。但裝模作樣起來還是老少通吃的,唇紅齒白,客觀基因的好看就擺在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