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劇組裡的女編劇小團體們,三五成群地在農莊裡賞雨漫步。
夏仰表情一頓,不太情願地轉過身去。
偏偏她看得出是剛起床的樣子,還被穿著浴袍的段宵以一種圈在懷裡的姿勢。
是個人都會對他們倆的關系浮想聯翩。
段宵也是壞東西,她給他使了眼色讓他先走。
他卻偏要慢吞吞地跟下面那些人禮貌性揮手,打完招呼,才踱步進房間。
夏仰懷疑,他根本沒看見那些人裡頭有個聞璇。
她有點尷尬地扶著欄杆,盡量不去看聞璇的眼神,揚起個笑:“你們早上好啊。”
“早啊,你要不要拿衣服?副導他們正好要去一趟住宿基地,你發信息讓他們把你行李箱拿過來唄。”
本來吃飯也是要來農莊吃的。
雨要是停不了,自己花錢在這住也行。
像這部劇的主角和導演編劇組的人就不會去住臨時騰出來的宿舍,都是直接住這。
雨勢依舊不小,彼此都提高了音量。
她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衣服,一下雨就禁不住涼氣。夏仰忙說“好”,搓了搓泛冷的胳膊:“謝謝,我待會兒就發。”
話才說完,身後披過來一件男生的白色棒球服外套。
把她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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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段宵已經換好短T長褲,勾下頸,在她耳邊落下一句:“走光了,我的小夏老師。”
“…”
夏仰覺得他是故意的。
“我靠,昨晚聽他們隔壁組的人說夏仰被京州圈裡一個特貴氣的公子哥兒給接走了!我還以為是哪個有錢的二世祖?沒想到這麼長得牛逼!”
“那身材…哇塞,這是什麼男菩薩轉世啊!可惜走太快了,不說是富二代我還以為是哪家偶像愛豆呢。”
幾個編劇小姐妹都年輕,不約而同就剛才那一幕熱聊著。
“看著年紀挺小的,蠻般配,果然帥哥還是要和美女才搭啊!就是不知道他倆誰追的誰。”
聞璇走在後面,撐著把傘插了一句:“肯定是他追的夏仰老師啊。”
“為什麼?”
“他那樣的人,無所不能、無所不缺。外形又出類拔萃,有什麼是沒見過的?”聞璇苦笑了下,“你光是站在他面前,心裡那點仰慕、一見鍾情的心思都會暴露得一覽無餘,也會被他拒絕得毫無遐念。”
她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第一面動心,第二面才表露出一點關心,就明裡暗裡地被告知了他另有所愛。
段宵對她的慷慨解囊。
甚至都可能隻是出於她和夏仰在長相氣韻上的一點相似。
聞璇釋然地籲出一口氣,若無其事道:“所以隻要是他喜歡的,就沒有理由會克制,當然不會輪到人家女孩子來開口表白了。”
“也有道理…你一副灰心的樣子幹什麼!咱聞大美女這麼好的條件還怕找不著好的?”
“哈哈哈。”
臺風帶來的這場雨下了不知道多久,天穹始終陰沉沉的。
起初還能有賞雨的心思,觀看“山中一夜雨,樹杪百重泉”的景觀。
但現代人在城市裡待久了,在這山裡難免發悶犯困。
一直到下午三點。
打了個盹醒來的夏仰發覺樓上的電燈是暗的。
下樓才聽見民宿老板解釋說強降雨引發山洪,局部山體塌方壓垮了這一邊的電線,電力隊的人正在緊急搶修中。
這下手機也沒電的人更焦灼了。
須臾,有個服務員匆匆忙忙地跑過來:“那個1號房間的客人在嗎?他公司裡有個大叔突發高血壓了!就住後邊那個院裡。”
“找段宵?”樓上的許霓擺擺手,從樓梯上跑下來說,“他爺爺下了病危通知,他十幾分鍾之前就先回去了。”
很快,留在後面院子裡的一位女助理讓人先把病人抬出來。
中年男人看上去呼吸困難,喘氣聲很重。
旁邊是他的妻子,正急得哭出眼淚。
助理一邊打電話聯系120的直升機,一邊問向老板:“這邊最近的停機坪在哪?開車過去要多久?”
“在鎮子北邊,開再快的話也要半個鍾,主要是山裡彎道太多了。是不是要借車啊?”老板指向自己院子裡的兩輛車,“我老婆早上出門去市裡運貨了,現在就剩個三輪和皮卡。”
一大幫人過來的時候是坐公司的中巴、小巴,當然沒有私家車開得快。
“蹭個車,帶我們也一起走吧!”
後面幾個中年人擠了上來,平時在公司都是衣冠楚楚的高管。
但也大概是被山裡的山洪臺風嚇著了。
怕這會兒不走,就沒機會離開。
許霓沉下臉,衝著他們嚷:“吵什麼?怕死在這啊!分不清輕重緩急嗎?”
助理要留在這裡安撫這群高層,怕一走,這些人就該撺掇公交車司機立刻開車走了。
山洪剛爆發,還不知道路況怎麼樣。
許霓之前在香港待了這麼久,開習慣了右舵。
夏仰想到這,順手把頭發綁起來,走上前:“我不會開三輪車,您能把皮卡車鑰匙給我嗎?”
“诶主要是這輛皮卡太久沒開了——”
但老板這會兒也不好因為小氣就推脫。
他找出車鑰匙的同時,從屋裡帶出一個7、8歲的小男孩:“這孩子家裡就在停機坪旁邊,正好給你們指路。”
助理喊著人幫忙把病人抬到後座平躺著。
他妻子上了車,慢慢止住哭聲。
夏仰從後視鏡裡看了眼她:“夫人,您沒帶藥嗎?”
女人搖頭:“吃過急效藥了,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沒什麼用。”
夏仰轉動車鑰匙,安慰道:“沒事的,我會開快點。您扶穩自己,也扶穩您先生。”
“來小寶,坐副駕駛。”許霓把小男孩牽上來,“給這個姐姐指你回家的方向。”
夏仰看了眼他,盡力露出個親和的笑:“等把叔叔送上飛機了,姐姐就送你回家。”
小男生是第一次見這麼多人圍著,有點緊張,但還是點了點頭。
許霓在這時又敲了下車窗:“夏仰,保持聯系!一路小心。”
“嗯。”她順勢看向助理,“你也再催一下直升機那邊。”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農莊裡恢復平靜。
雨勢也終於在傍晚時分小了些,但路面上積水很多。夏天剛到,招來不少蚊蟲。
美好天然的農家樂莊園在大部分時候是桃源仙境。
但在這時,像是被天災圍困的一處孤島。
盡管在民宿裡好好待著,就沒有什麼潛在性危機。
但那群高層又是說自己頭風、頭暈各種毛病都被嚇了出來,一下午在院子裡走來走去。
段宵開的車是陸嘉澤留給他的一輛路虎。
他回來的時候,把許霓嚇了一跳:“你沒走?”
“橋被洪水衝崩了,在修。車今天出不去。”段宵往她身後看,“我才看見崔助發來的信息,夏仰回來了嗎?”
“醫院那邊都說接到你公司那位CIO,也及時送進病房了。來回路上大概一個小時…按道理來說,夏仰是該回來的。”
許霓手裡還在打電話。
沒被接通,突然不太敢看他。
“她開的什麼車?”他往院門口那的空地掃了眼,問道,“是那輛綠色皮卡?”
“對。”許霓臉色也不太好看,“我這裡在聯系山林防護隊和附近鄉政府…”
段宵已經沒耐心再聽完,重新回了車上,打開手機:“你在這聯系急救,我待會兒把位置發給你。”
許霓忙喊:“帶個本地人吧,你怎麼知道你一定能找到——”
話根本沒傳到他耳邊去。
隻剩下風馳電掣的車尾氣飄散在風裡。
車左拐右拐地往那條山路下面開,岔路口特別多。
雨在這時已經停下了,但風一吹過,茂密林中的松針葉片上陡然還是會被刮落一大片雨珠。
段宵看著自己手機地圖信號裡的另一個點徹底消失,臉色越來越冷,握著方向盤上的手不自覺掐緊。
他朝著大致方向的那條路開過去,天色已經黑了。
車燈亮著,段宵開得慢。
隱約在路邊看見了一輛綠色皮卡。
但那輛車的狀況不太好,車頭直直撞向了一棵樹,車前蓋正冒著煙。
難聞的汽油味散發著,仿佛在告知他這裡發生了多危險的事。此刻的寂靜無聲,也像是上天在挑釁他來得太晚。
段宵急促了一路的呼吸在這一刻,剎然停住。
他開車門的手甚至抖了下。
這種心口被掐緊的感覺,上一次還是聶小仗出現在夏仰公寓的那天晚上。
林子裡靜謐無聲,心跳都顯得震耳欲聾。
段宵雙目赤紅,額發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驚出了汗。他拿著手機,打開手電筒的光源往車窗裡照進去,無疑抱著賭的成分。
他從來不怕賭輸,卻除了這一次。
出人意料的是。
車裡居然空蕩蕩的,沒有人在。
仿若劫後餘生,他暫且松了口氣。
雨已經停了近兩個小時。
段宵開著車,一邊狂按喇叭,在山林裡炸響著。
他慢慢地繼續往前開,似乎怕看錯。
雨刷器又刷了刷了一遍車前的玻璃,顯現出路邊那個往車這裡走的白色影子。
還在有氣無力地對他招手。
大晚上的,活像個索命的女鬼。
夏仰身上依舊穿著他早上給的那件白色棒球服,人瘦瘦地套在裡面。拉鏈拉到頂上,整個人很怕冷地縮在衣服裡。
頭發被淋湿過,但也快被林子裡的夜風給吹幹了。
臉色也發白,像是被凍的。
見他下了車,她才呼出一口熱氣哈了哈手心,看著很平靜地說:“是你過來了啊,我聽見車聲就猜到有人了。”
段宵眼睛紅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