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及巍把打包的糕點遞給她,邊倒車邊問:“為什麼說對不起?”
“我會騎馬,那匹歪歪也是我的馬。一開始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解釋…不是惡意隱瞞的。”
鍾及巍淡定地點了點頭:“是因為和那位小段總有關嗎?”
“是。”怕他誤會,她又趕緊補上一句,“但我已經有近兩年沒和他見過了。您也知道,他剛回國沒多久。”
夏仰知道這一定是最後一次被他帶到這種生意局上。
畢竟自己帶過來的女伴卻和對家代表糾纏不清,難免會聯想到項目報價這類商業機密是否被泄露。
她記得以前和段宵出去談合同的時候,也遇過一次類似的情況。
因為對面那位剛畢業的女秘書是陸嘉澤談過的女友之一,當天在壁球場上就鬧得很難看。
想到這裡,夏仰再三強調自己會避嫌:“我不知道您今天會帶我來這裡,也不會再來了。”
鍾及巍頓了頓:“夏仰,你比我想像得要懂事很多。”
人情世故是懂事,見多識廣也是懂事的一部分。
他原以為夏仰隻是一個稍微出色點的大學生,沒料到她和段家的大公子也有過往緣分。
“我冒昧地再多問一句,段宵和你是…”
夏仰低眸:“他是我的前男友。”
鍾及巍恍然道:“難怪了。”
難怪剛才段宵這麼明目張膽地落他面子,原來除了舊仇,還被單方面加上了新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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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沉不住氣,就快把對他的不爽廣而告之。
看來這單合同應該是談不成了。
還得提防對方會不會因為這些私怨對他打壓。
“夏仰。”鍾及巍嘆口氣,帶了幾分長者的感慨,“你這個前男友,有點棘手啊。”
夏仰不了解他們生意上的合作糾紛,隻當他在感慨自己今後的處境。
方才段宵多咄咄逼人都擺在明面上了。
什麼要做她情人的這種混話也說得出來。
她贊同地“嗯”了一聲,有些苦惱地看著車窗外,不知道是在祈禱還是在迷茫。
從墓園回來後,鍾及巍果然沒有再聯系過她。
他本來也隻是之前她所在省舞團的贊助商之一。
要不是因為他去世不久的女兒鍾梓漾是溫雲渺肝源的捐贈者,他們也不會有這個契機認識。
而夏仰在幾個月前被招進了中歌舞劇院實習,已經不在省舞團工作學習了。
她隻要在中歌舞劇院的實習結束後,參加並通過其內部考核,就能獲得編制轉正,成為一名正式的青年舞蹈者。
臨近畢業季總是忙碌的。
夏仰也無暇去思考其他問題。
一周後,她向導師提交了自己的論文。
修修改改了初稿之後,又因為論題偏離給被打了回來,她查重修文到幾乎崩潰。
不僅是她,宿舍裡其他幾個室友照樣因為幾萬字縮減到8千字的畢業論文呼天搶地。
莊婧看著導師在她論文最終稿上陰陽怪氣的點評,留下一把辛酸淚,望向寢室裡最後一位戰友:“夏夏,你這次是不是也過了?”
夏仰疲憊地合上電腦:“過了,就等答辯了。”
不僅論文過了,還多了一項任務。
她被老師欽點為優秀學士,要將自己的論文放在學院論壇裡,作為最佳畢業生的成果展示。
老師的原話是:你的實踐經驗和履歷最豐富。
夏仰聽出她的潛臺詞是:除了你拿過的各類舞蹈大賽獎,你做過的兼職最多。對學院裡的人來說,知名度也最廣。
說來,也是夏仰這些年的努力積累和運氣使然。
她從高三暑假就開始各種找兼職工作賺零用錢,也去跑過很多次小劇組的舞蹈替身。
沒想到去年年末,因一部大爆的古偶小網劇偶然走紅了一陣子。
那部低成本的網劇爆得突然,甚至將幾個娛樂圈小透明捧紅成好幾個新生代新一線明星。
夏仰作為爆火女主的舞替,那段跳舞的視頻也被剪了出來反復傳播。
各大平臺的播放量超過十億。
很滑稽的是,這種曝光度遠超她以前參加的各種比賽,全國古典舞大賽冠軍都沒有“xx網劇第一舞替”來得出名。
名聲鵲起,帶來的是後續商務利益。
那會兒她還在省舞團裡實習,不少文化傳媒公司的星探聞風而來,紛紛給出豐厚的籤約金額,向她遞出橄欖枝。
有錢不賺是傻子,夏仰不是。
她在舞團老師的幫忙下,籤了其中一家口碑還不錯的,也因此籤下了幾個廣告和遊戲角色的代言。
就是從這開始,她賺了點錢,也認識了不少人。
其中,包括關系慢慢變得親近的段近晴。
和段近情做朋友也是在一部網劇的機緣巧合之下。但當時夏仰不是演她的舞替,而是演了那位葉妍妍學姐的舞替。
每年都有星探在舞蹈學院挑走一些漂亮上鏡的藝術生去拍劇,葉妍妍就是其中之一。
她和夏仰在系裡是師姐妹,本來就因為好幾次大賽排名屈居於下而不對付。
風水輪流轉,也輪到夏仰做她的舞替。
那是一場要在水裡跳的舞。
葉妍妍在生理期,說跳不了才讓導演去找了替身。
那會兒夏仰才剛接戲,在這行的薪酬也低,cut了幾場才過。
沒想到這場水下舞被葉妍妍的粉絲吹成敬業又專業,硬說是葉妍妍這個舞蹈系高材生自己跳的。
直到被那部戲的男主代拍放出了一張夏仰穿著劇服的側臉。
本以為這事該反轉了,但葉妍妍又發文道歉,說身體抱恙,沒及時解釋那場水下舞是師妹替的,並且大方@夏仰的微博。
葉妍妍有人捧,正小火著。
那群粉絲心疼自己的偶像慷慨又善良,陰謀論說是夏仰自導自演的一場戲,想火想瘋了。
那一陣子真是黑得夏仰體無完膚,在劇組都抬不起頭。
同劇的女二段近晴看不過去,發文直接點了女主葉妍妍大名,心直口快道:【差不多得了,誰不知道你拍場戲連在泥地滾一圈都要找替身,吃個飯要三個助理伺候。業內哪個不長眼的誇過你敬業啊?手底下八十個營銷號一夜之間發黑通稿,就欺負人家不是圈裡人嗎?】
段近晴年紀小但資歷老,腕兒大。
她什麼戲都接,圈裡地位不低。
業內也都知道她家底殷實,背靠大樹。人脈資金都不缺,接戲和在公眾面前發言隻看自己心情。
硝煙在此刻才風平浪靜。
葉妍妍和她粉圈知道自己踢到鐵板,安靜如雞。
而段近晴的戲份拍完當天,一向粗心的助理居然給她穿上了一雙毛茸茸的新拖鞋。
她們這武俠題材的劇組場景在山裡,她又剛拍完一場光腳走在石子路的殺青戲,這雙鞋倒是來得恰到好處。
保姆車快要關上之前,段近晴看向鬼鬼祟祟送完東西不留名的夏仰,大聲喊住她:“喂,那個誰!”
夏仰懵懵回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圓了,像隻無害又驚慌失措的小動物。
段近晴難得笑了下:“上車,一起回市裡吧。”
…
在這之前,夏仰不是從熒幕上認識她的,而是先從段宵那裡認識她的。
她隻記得段宵說過他倆是親戚關系,卻不知道是什麼親戚。
夏仰朋友不多,但段近晴的朋友也不多,她屬於小時候去遊樂場都是和保姆姐姐一塊去的富家大小姐。
因此夏仰也沒有瞞過她,自己和段宵之間的關系。
不過段近晴注意力偏移,聽完之後,忽然認真地問:“你知道段宵為什麼模稜兩可地說隻是親戚嗎?”
夏仰搖頭。
段近晴得意洋洋地說:“他比我大幾個月。但論輩分,這孫子得喊我小姑奶奶。”
“…”
手機震動了幾下,是有新消息。
【段近晴】:姓夏的!今晚我生日,你是不是又忘了?
【宵禁】:沒忘啊,我都快到門口啦。
新開在市中心地下城的這間酒吧叫:[周末見]。
是會員制,對進去的人都查得嚴格。但也不代表在裡面的人有多少達官顯貴,隻是因為保密系統做得好。
畢竟來玩的人幾乎全是明星網紅,對狗仔和相機查得嚴實。
夏仰在大門口給段近晴打了通電話,很快有酒保親自來接她進去。
dj正在臺上打碟,放著躁動的《starboy》。镭射孔燈和厚重曖昧的暗紅色蹦迪光線一起打下來,在人堆裡掃來掃去。
舞池裡人滿為患,耽溺於酒色的男男女女縱情熱舞、熱吻。
段近晴作為party主人已經玩過一輪,正坐在吧臺那和調酒師聊天。
調酒師看向門口那,給她使了個眼色:“你的小天使終於來了。”
小天使指的就是夏仰,她隻比段近晴小半個月,卻遠沒有段近晴在人情社會裡混得如魚得水。
段近晴往那道薄瘦的人影那悠悠看過去。
不得不說,夏仰真是她見過的越素越美的女孩。穿著一身溫柔的白裙子出現在這觥籌交錯的地方,不施粉黛都足以驚豔。
見她終於注意到自己,段近晴臉色立刻一變,不滿地抱怨:“這都幾點了才來!”
夏仰把背在身後的禮物遞給她,坐到旁邊笑著說:“不好意思,生日快樂。”
她特意到這個點來,當然隻是為了錯開最熱鬧的時候,因為段近晴這個圈子裡的人玩得都很開。
段近晴接過禮物盒:“算你識相。這麼沉,什麼東西啊?”
夏仰神秘兮兮地說:“一箱金子。”
“你拉倒吧。”段近晴嫌棄地瞥她,“就你掙那點錢還舍得給我買金子。”
夏仰做舞替和接商務都不算頻繁。
舞替還好,不用拋頭露面接觸傳媒流量。
但商務不一樣,廣告代言這些都是風口浪尖上的利滾利。
經紀公司認為她本就是要走舞蹈藝術家這條路,牽扯太多圈內利益會適得其反,影響人設。
她自己除了對跳舞上較真,其他時候的性子都淡泊。也多次強調了不想當明星,更別說經營粉圈。
“是啦,我掙得不多。”夏仰腼腆地笑笑,“所以是你代言的那款樂高走馬燈,支持一下你的商務。”
段近晴一臉“果然”的意料之中,乜向她:“是不是拼好的?沒拼好我不要啊。”
她忙說:“是拼好的,我拼了半個月呢。”
“謝了。”段近晴這才滿意,讓人收起來,又遞了杯自己調的酒給她,“賞你的。”
夏仰沒看見調酒師暗中制止的示意,端起那杯酒,一口氣喝了大半杯,表情立刻變得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