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你在抽煙啊!我還以為燒到我車後邊來了。”
“那邊不是醫院嗎?現在都配了滅火器了?怕什麼,一會兒就滅了。”
“喂媽,你和小寶先睡吧,我還堵在路上呢。哪兒發生火災了吧,消防車正好要走我們這條路。”
…
段宵腕骨搭在車窗口,打發時間般地敲了敲。看著那幾輛消防車過去的路線,莫名有幾分心神不寧。
他打開手機,給夏仰發了條信息。
【宵】:明天有節綜合大課,坐一起?
一分鍾過去,沒回復。
段宵百無聊賴地點開她的朋友圈,看見她幾分鍾前發的動態,最後一張照片,拍了他送的蛋糕。
他點了個贊,副駕駛那的車窗玻璃正好被叩響。
段宵降下車窗,從那看過去,禮貌頷首:“崇哥,這麼巧。”
是交警大隊長,譚崇。
他今天正好代班巡邏,沒想到被分來這來了。
都是家族裡的親友關系,在外邊兒見到面自然也要寒暄幾聲。
譚崇比他大幾歲,笑著遞了根煙過來:“我就說看著是你的車牌號,還真沒認錯。我記得你還沒畢業啊,大晚上的怎麼跑這來了?”
段宵接過煙,往後看了眼車後邊:“找朋友,今晚是哪兒燒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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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好像是南門胡同那條街。那一塊兒居民樓連得緊,燒起來也難辦。”
段宵臉色稍變:“具體位置是哪棟大樓?”
“你不會是剛從那過來吧?”譚崇看他這麼好奇,招手讓手下一交警過來,“這大樓位置我還真不知道,我問問。”
他問話的那期間,段宵低眸在打電話,但一直沒人接通,心不免越來越沉。
譚崇回過頭,說:“問著了,是金藝壹號公寓。”
“哥。”段宵把還在等電話通的手機撂到一邊,下颌繃緊,打著方向盤要往回走,“幫我開條路。”
公寓裡腳步雜亂,濃煙滾滾,火勢越來越大。
趁著混亂,誰也聽不見哀戚的求救聲。樓道上有人被踩傷,陽臺那有人往下跳。
夏仰的房間亮著燈。
她被尼龍繩綁住了手腳,膠帶封住嘴。
掙扎的過程中,女孩的額頭磕出了血,臉上泛著指痕勒緊的浮腫,凌亂狼狽地蜷縮在桌角那。
對方有備而來,外面一片凌亂,男人卻像個沒事兒一樣拖著把椅子坐下來,在她面前抽了根煙:“你還認識我嗎?那天我和你對視了一眼,就知道沒找錯。”
是聶小仗,當初那群逃犯裡的一個。
七年過去,他已經快30歲了,可面相卻像個中年人,臉上全是坑坑窪窪的疤痕。
難怪這些年通緝令下了,也一直找不到人。誰能想到他沒藏在鄉鎮裡隱姓埋名,居然就躲在這諾大的京州。
夏仰背在身後的手指掐進掌心,瞪大眼盯著他。
“對,就是這雙眼睛!那年你多靈啊,穿著小公主裙,哭著跪在車上喊爸爸。”聶小仗長吸了一口氣,臭氣燻天的煙霧吐在她臉上,“你恨我,我也恨你啊!不急,今晚我們有很長時間。”
罪犯之所以為罪犯,是因為他們沒有惻隱心,更遑論同理心和道德觀。
殺人犯在人性本惡下,心裡越來越扭曲,才會把人當成無生命體施以暴虐來滿足自己的惡欲。
“你爸害死我哥,你倒是過得安心了。本來我們可以逃…”
他自顧自地絮叨了很多事,從十年前的那起犯罪事件,講到這一年多來對她的窺探。
夏仰眼睛充血般漸漸模糊,手胡亂往後摸,摸到她東西散落一地的包,裡面有段宵給過她的那把刀。
“你知道我怎麼認出你的嗎?我在電視上看見的。”他獰笑道,“你要是普普通通,誰能找到你啊!老天都站在我這邊。”
聶小仗視線落在她小腿上,驀地舉起了凳子:“喜歡跳舞是不是?”
夏仰腿邊的電話不斷在響,上面跳躍著一串亂打的備注。
“男朋友?哈哈哈我看見好幾次你上他車了!你也是賤,和那些女人一樣,小小年紀就勾引人!”
聶小仗拿著凳子要砸她的腿,像是想到了更能折磨人的方式。他蹲下來,撿起她的手機:“你說你那個男朋友要是看見你渾身是血的照片會怎麼樣?”
她說不出話,眼淚被煙霧嗆得落下來。
外面火勢不減,已經燒了過來。從窗口看過去,濃煙越來越黑,溫度也越來越高。
聶小仗並不著急逃生,反而掐著她往桌邊撞,看著她額角被磕破。又對著她拍了幾張照片,上手興奮地扯她衣服。
他笑聲粗重嘔啞,火舌從臥室的窗簾那燒了進來。
——“嘭”的幾聲巨響,門鎖在被砸動。
聶小仗動作停了下,正要起身拿起身邊的那把刀時,小腿肚猛然被刺了一刀。
他喊痛的呼聲過後,是門在此時嗙得被撞開。
段宵手裡還拿著方向盤鎖,砸門時的腕骨指關節處都磨破了皮,他沒料到進門會看見這一幕。
夏仰蜷縮地躺在地上,一身凌亂。手裡還攥著那把沾著血的瑞士軍刀,見到他時已經半闔上眼地要昏過去。
她腦袋被重力地連撞了好幾下,像是強撐著才到這一刻。
時間像是電影裡的減速慢鏡頭,每一秒都被拉長,過得極其緩慢。
分不清是淚還是血水糊住了眼睛,她很痛,全身都痛得受不了,呼吸也越來越艱難。
朦朧的視線裡,是段宵殺性又暴怒的身影,蓄滿力道的手臂青筋虬結。
聶小仗被他當成死物一般拖拽進了臥室,沒讓她看見他是怎麼動手的,但能聽見慘叫聲。
火越來越大了。
耳邊是警報聲、痛呼聲和哭聲。
病房裡一片白,門外還能聽見瑣碎的談話聲。
喉嚨嗆了太多煙霧,夏仰睜眼時還覺得難受。護士看見她醒過來,忙按響了床頭鈴,又對外面喊了一句:“病人醒了。”
幾個穿著警服的人走進來,站在她床邊的是一個女警察,聲音輕柔:“你好同學,現在能說話嗎?”
她唇動了動,眼淚先掉下來。
“你們先出去。”女警對後面那幾個同事做了個手勢,坐在床邊拿紙給她,“你是要說什麼?慢慢來,你嗆到不少煙,消防員找到你們的時候,你已經昏迷了。”
夏仰艱澀地吞咽了一下,喊出兩個字:“段宵…”
“段宵?抱你出來的那個朋友是嗎?”
“嗯,他呢?”
“別擔心。他沒事兒,就是還得接受調查。”女警停頓了下,“這起火災是人為的,目前警方認為嫌疑人是寇威,他的曾用名叫聶小仗。我查過你們之間的淵源…你臉色很差,還能聽下去嗎?還是要我幫你喊醫生?”
夏仰撫上腦袋上的紗布,搖頭:“您繼續。”
“聶小仗死了,你們那棟樓的消防設施有問題,導致延誤了消防員的工作,火勢大到燒了半棟樓。”女警說,“當然這一方面,會有業主和施工城建那邊去交涉。”
“我要說的是,法醫鑑定過聶小仗身上有多處撞擊傷,致死原因是窒息。但無法證明他是因自己沒從火裡逃出來,還是…人為原因故意不讓他逃出來。”
女警繼續道:“當下那個空間裡隻有你、你那個朋友段宵和聶小仗在一起。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夏仰眼睫微顫,反問道:“聶小仗不該死嗎?”
“罪犯的結局要由司法機關決定,而不是由我們任何一個人動手。”女警手裡的錄音筆還亮著,問道,“能和我詳細講講當時發生了什麼嗎?”
從聶小仗蓄意放火、到闖進來將她綁架凌虐,夏仰尚且能對答如流。
但後來段宵來救她後,她其實已經神智不清了。
“他隻是把聶小仗踹開了,然後抱起我下樓。”夏仰低著眼皮,“其他事,他沒做過。”
女警探究地看著她:“同學,你能望著我眼睛說嗎?能保證你的話沒有半句虛假嗎?”
放在被子裡的手慢慢握拳,夏仰和她對視道:“能。多處撞擊傷是因為聶小仗在反抗,我想段宵身上一定也有傷,而且我也刺了聶小仗一刀。”
“那為什麼聶小仗會在你的臥室,你身上的繩子卻在客廳?”女警誘導性問話,“起火點在你樓上左邊的第二個空房子裡,火是從你臥室窗口蔓延進來的。那裡火最大,為什麼他們還會往裡走?”
夏仰咳嗽了幾聲:“警官,你是旁觀者,當然知道哪裡火最大。但我們那時人都在火海裡了,還分得清嗎?”
女警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唇線。
“你說人為原因不讓聶小仗逃出來的證據在哪?”夏仰說話說得慢,但視線緊緊地盯著她,“我朋友救我出來已經很不容易,難道還有義務再返回去救一個殺人犯?”
“你別激動,我們也是例行公事。”女警站了起來,“所以你的意思是段宵和聶小仗的死沒有關系?”
“沒有,你們懷疑他的證據全靠推測嗎?”夏仰冷著臉,“聶小仗逃不出來的原因也可能是他腿被我刺傷了。”
“可是…”
女警話還沒說完,突然被門口一道女聲打斷:“畢警官,我不是說了,先和我們律師談嗎?”
走進來的是段姒,一抹紅唇,妝容精致也掩蓋不住那股疲憊氣。
她身後的律師走上前來,對那位警察做了個請她出去的手勢:“我當事人是受害者,我方對畢警官剛才的那番問話會保留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女警臉色一變,皮笑肉不笑地跟著他出去了。
第42章 插手
病房門被關上, 能聽見外面律師和警察的交涉聲音。
夏仰一向害怕碰上段姒,不管是過往還是現在,她總是處於下風, 這會兒手心還有些因剛才問話時緊張出汗的潮湿。
段姒由上至下地將她掃量了一番:“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但你認識我吧?”
當初在學校門口因為段老爺子的那一面之緣,根本不在段姒的記憶裡,她也不會花時間記住這種小事。
夏仰也並沒有在此刻提起。
她低著眼睫沒動,更沒應聲。
“見到我很心虛, 所以不敢講話?”段姒抱臂站在病床旁邊,不緊不慢地笑了聲,“夏仰, 你的本事真是很大。兩年前捉弄了我那個前夫, 兩年後又來玩弄我的兒子。”
夏仰臉色煞白,面如死灰。
舊事重提, 揭開那層真相的紗布, 她像是被人當街扇了一耳光一般。
“我前夫那件事暫且不提, 來聊聊我兒子。”段姒疾言厲色道,“待會警察還會回來繼續問話,案件有疑點, 這是必走的流程。但也確實死無對證, 唯一一個人證是你, 你隻要咬死阿宵沒對聶小仗下死手就行了。”
這起大火是聶小仗縱的。
他是不是想趁亂燒死夏仰也無從得知了。
但如今情況反過來, 聶小仗活生生在大火裡窒息。消防員進去的時候, 隻看見他被倒下來的衣櫃壓住下半身,不得動彈。
倒下來的衣櫃和臥室緊閉的房門究竟是大火燒過來時的意外, 還是人為,警察自然會懷疑他的死和發生過衝突的段宵有關系。
可惜夏仰在那時已經昏過去, 無從知曉臥室裡發生了什麼。
她剛才和警察做筆錄說的也都是自己的猜測,畢竟她是唯一能對裡面境況作出闡述的人。
“您放心。”夏仰咬著下唇,“我已經說了,聶小仗的死和段宵沒關系。”
段姒睨著她:“你親眼看見的嗎?按剛才警察的說法,你人是不是在客廳,而他們進了臥室?”
倘若她真是在段宵抱起她後暈倒的,還能聽動靜來預估裡面發生了什麼的時間。
但偏偏,她是在段宵進門後就暈過去了。
夏仰不動聲色地在被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是我看見的。聶小仗挨打,往旁邊的臥室裡逃。後來火太大了…段宵很快就來救我了。”
段姒並沒松口:“你最好等會兒也是和外面那群人這麼說。”
“我會的。”夏仰抬眸,“他…在哪?”
“拘留室待了一晚上,我已經讓人去走取保流程了。”段姒本來想走,但又回過頭來,“這件事對他多少會有影響。我給他申請了出國交換的項目,他出去的這兩年,我也不希望你和他再聯系。”
夏仰沒出聲,突然問:“您也懷疑過他嗎?和他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