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瀅喝了口水:“你精神狀態真好,我都快困死了。”
她笑笑,誠實地說道:“我的課業壓力沒你們大嘛。”
夏仰作為藝術生, 本來就對文化分的要求會比大部分高考生都低不少。
她甚至每天上、下午都有固定的三節課時間會空出來, 有時候還包括晚自習,因為要去舞蹈房上專業課。
“但你練舞也辛苦啊。”趙雲瀅理解地說, “那可是體力活。要我天天把腿掰成180度, 還轉個不停, 我人都升天啦!”
夏仰未置可否,她早已經習慣了。
這節課是班主任的英語課,呂貞一過來沒直接講課, 發了一張月考的考場和座位表。
趙雲瀅湊過來看她的:“你居然被分到第一考場了!運氣真好。”
“是按成績分嗎?”
“有參考成績, 但也有隨機概率。前十五個考場都在教學樓的班級裡, 但後面十個考場在大禮堂。”
趙雲瀅嘆口氣, 指著自己的名字, “大禮堂是最討厭的了,好多人在, 放個屁能被幾個班的人圍觀。”
“…”
夏仰同情地皺了皺鼻子。
視線又落在第一考場的,第一個名字那。
毫無疑問的是, 段宵他不管是按隨機還是實力,都能排在第一考場的第一個位置。
趙雲瀅也看見了,打趣了聲:“你在第二排第二個诶,離段宵挺近的,說不定能考個第二名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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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仰神情一頓:“我和他不熟,我也不會作弊的。”
自從上次被他從那幾個混混手裡救下之後,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她沒再和他獨處過,準確來說,是能躲則躲。
畢竟,她本對他初印象很一般。
又因為他是羅良琛的孩子,是溫雲渺血緣同父異母的哥哥。她厭惡及烏,更討厭他了。
被他施以援手,應該有感激的心。可聽見他吊兒郎當地說出那句“喜歡”的時候,夏仰的厭惡感再次加重。
喜歡?
所以才交往的都是她這一款嗎?
他把談戀愛當集郵呢!
月考當天不用像平時那樣穿校服,10月上旬的京州氣溫正合適,平均氣溫16、7℃。
夏仰今天隻穿了件薄毛衣和牛仔褲,裹著修身的身型。長發梳成高馬尾,清爽又幹淨。
她拎著筆袋,提前半小時進了考場坐著。
夏仰在1班認識的人就是身邊那幾個小組組員,現在他們都不在第一考場,其他不熟悉的人也不會主動找她搭訕。
哄哄鬧鬧裡,有點無聊的夏仰側趴在桌上用手指畫圈圈。
而和她對比明顯的,是進門的那一桌。
段宵的桌邊坐著好幾個拖著凳子來聊天的男生,陸嘉澤那伙人顯然是從隔壁過來的。
沒一會兒,又來了個其他班上的女生。人還在走廊上,就在喊段宵的名字。
被吸引注意力的夏仰看過去,猜測這大概就是他的女朋友之一。
按大家說的那樣,確實她們是一個類型的。
連發型和穿衣打扮都這麼像。
陸嘉澤嘴賤地喊道:“哎喲喂,我宛妹妹怎麼從大禮堂跑來這裡了?大駕光臨,我們這兒蓬荜生輝啊!”
曹宛瞪他一眼,等他識趣地讓了位置,才坐下:“段宵,你前段時間是不是打了馬鵬那伙人啊?他一個多月沒在我面前出現過了,我昨天看見他,才發現他腦袋上剛拆線。”
馬鵬是隔壁職高那伙人裡最混的之一,平時也沒誰敢和他動手。
能把他打破相的,可能也隻有段宵了。
段宵沒回答,轉著筆反問道:“他不找你不是正好?”
“是啊,去年馬鵬那小子死纏爛打不分手,天天堵你。我宵爺可是貢獻了自己的名聲來幫你擺脫他啊。”
一男生笑著揶揄:“搞得馬鵬現在還在外面說宵爺搶他女人哈哈哈!”
“何止啊,你忘了後來高三那兩個告白過的漂亮學姐,還氣勢洶洶地來質問我們宵爺嗎?”
“段宵你耍我們!不是說沒有談戀愛的想法嗎?怎麼轉眼就談了個別人的女朋友?”陸嘉澤聲情並茂地表演,掐著嗓子喊,“你這個兩面三刀、沒有誠信的騙子!!”
說到過往趣事,他們大笑著回憶。
“最絕的還是兩個哭鬧的學姐被巡邏的行政主任抓了個正著!那羅主任問段哥怎麼說,說這是他惹出來的禍。”
“我段哥來了句:那就都談。”
“哈哈哈哈哈哈羅良琛才是最搞笑的,惹誰不好,上任還沒兩年吧,就想找我家宵爺開刀!”
“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真你爹的人才啊,段宵你就是個si lei gi,渣男!一下談上仨女友,結果在一天之內,倆個都被氣跑了。”
陸嘉澤操著一口塑料韓語,笑得不行,又拍了拍曹宛的肩膀:“別擔心宛妹妹,你現在可是他唯一一個正宮!”
曹宛到底臉皮薄,看了眼無動於衷的段宵,也知道他根本沒那個意思。紅著臉說:“別亂講話。”
她扯回話題:“我當然巴不得馬鵬那個王八蛋吃癟了,就是好奇你怎麼又和他動起手來了,他很記仇的。”
一旁默不作聲、但聽了大半場的夏仰突然有點心虛。
偏偏在這個時候,段宵餘光往右下角的她這邊掃過了一眼。慢悠悠的,唇邊扯出個淡笑。
少年懶慢地“唔”了聲,也沒回答問題,隻是驀地說出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話:“我倆分個手。”
輕浮又浪蕩的一句話。
被他說得輕描淡寫,像是說了句“今天太陽挺大”。
曹宛呆滯著:“什麼?”
“他大半年沒來纏你,也不會再來了。”段宵散漫地支著額,內勾外揚的眼尾微挑,“怕人誤會,就這樣。”
怕誰誤會呢…以前怎麼不怕,也沒見他會考慮別人是怎麼想他的。
但這話已經點到為止,段宵也不是會和誰商量的性格,就是把這事兒、把這決定告知你而已。
邊上一伙人都傻樂呵著,沒添亂插嘴。
曹宛站起身,落寞地點了點頭:“本來也是掛著個名,還是要謝謝你。”
考前預備鈴打響,監考老師拿著密封的試卷走進來。一群人散去,各回各的考場。
夏仰心不在焉地清理著桌面,感覺背脊被敲了敲。
她轉過身去,有些驚喜:“班長!原來是你坐我後面啊,你怎麼才來?”
總算有一個她熟悉一點的人了。
邵奇煜剛跑過來,踩著點進門,氣還喘著。但他人白淨斯文,這副姿態也不顯狼狽。
他摸摸鼻子:“記錯考場了。筆也沒帶,你有多餘的嗎?”
“有,給。”
夏仰從筆袋裡拿出隻筆給他。
再轉回來時,總感覺有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如有所感地抬眸。
段宵背倚著牆,骨感的長指撐在短利額發那。一雙漆黑的瞳孔深邃寂靜,悠哉悠哉地盯著她有一會兒了。
夏仰沒來由地有些緊張,低下腦袋不再看他。
考試兩天完成,附中改卷子的效率驚人。老師們連夜趕工,第三天上午就已經排出了全年級的分數排名。
各科的答題卡一次性全發了下來。
夏仰看著自己最糟糕的數學成績,為這低分到可憐的試卷默哀了半分鍾。
“42分?哈哈哈哈哈這跟我差不多啊!”
從走廊那經過的陸嘉澤透著窗口看見了這分數,笑得很不給面子:“夏同學,你長這麼漂亮就算了,考的分居然也這麼算了!”
“…”
夏仰蓋住分數卡,白他一眼。
在陸嘉澤後邊走過來的段宵應該是也聽見了,他薄唇邊勾起的弧度都沒收斂住,肩膀還笑得在顫。
“…”
夏仰一視同仁,也白了他一眼。
然後,她從抽屜裡拿出裝著舞鞋的帆布包起身,和同桌說了句:“我去舞蹈房了。”
“去吧。”
趙雲瀅給她讓了出去的位置。
走出教學樓時正好打響了上課鈴,校園逐漸安靜下來。
午後的日光正明亮,而京州的蟬一般在五月中旬就會出現,九月中旬就銷聲匿跡了。
聽不見蟬叫聲,夏仰才有了點夏天真的過去了的實感。
京大附中藝術部的舞蹈生並不多,但現在全轉來主校區,藝術部那棟樓裡的舞蹈室也隻有幾間。
大樓都有些年代了,用的還是木窗棂。
大家之前商量好了自發地錯峰練習,這會兒隻有夏仰一個人在。
她練的是支唐風水袖舞,劈腿練完基本功之後也沒特地換長舞服,但套上了兩米長的水袖。
甩袖需要技巧,這也是水袖舞的精髓所在。
因此她墊著腳尖,連續不斷地練了四十分鍾才歇息,暫停了手機裡放的古箏音樂。
休息喝水時,夏仰才發現外面長廊處站著一個人。
她嚇一跳,額間還出著大汗,用掛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臉側,走出去:“你在那看什麼?”
明明現在是文化生的上課時間,段宵卻肆無忌憚地側著身子倚在欄杆那,單手插著兜,眼尾拖著點漫不經心。
他黑漆漆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半點沒有偷看別人被抓包的羞愧感,理直氣壯地回:“除了看你,還能看什麼?”
“…”
夏仰無語了:“有什麼好看的。想看跳舞,不知道回去打開電視看戲曲頻道嗎?”
“你怎麼知道我沒看電視?”段宵闲闲道,“市區民族舞大賽,舞林爭霸、桃李杯。哦,還有個古代電影,叫什麼——”
她急眼:“你閉嘴!”
他說的全是夏仰這些年來參加過的舞蹈比賽,包括她高二兼職被老師帶去一個不知名的小劇組做舞蹈替身的事情都知道。
雖然這些都是透明信息,在網上細查都能查出來。可被這麼研究,誰都會尷尬的。
夏仰也不例外。
段宵見她氣得臉紅,不由得失笑。視線不經意地落在她腳上,神情緩緩沉了下來。
和大部分舞蹈生差不多,夏仰身材好,四肢修長纖細,膚白,比例也挑不出缺點。
但是,她的腳背很醜,有陳年舊傷,結痂落疤。常年練習,腳趾頭也早已畸變,和普通女生的完全不同。
新的傷痕也在,鮮紅的肉看上去有些猙獰。
夏仰不自在地蜷了蜷腳趾,以為他被惡心到了,但想想這也是還人之常情。
“會痛嗎?”段宵低聲問。
她意外地愣了愣,幾乎是第一次被這樣問,也有些不敢信他此刻眼裡的情緒是不是類似於…心疼?
從小到現在,母親是學舞蹈的,對這些傷口看成家常便飯。
身邊接觸的也都是舞蹈生,已經不把這當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