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蓓麗叫她來正為一探她和賀陽的虛實,闲聊片刻說:“待會兒賀陽會來,你們之前認識吧?覺得他這人怎麼樣?”
關佩珊笑道:“賀經理工作能力很強,為人也和氣大方,姜小姐看人的眼光很不錯。”
夏蓓麗又問:“他和我女兒領證了,你知道嗎?”
關佩珊假裝驚訝:“真的嗎?那可是喜事呀,恭喜您了。要是打算在榕州辦婚禮,能優先考慮我們酒店嗎?”
夏蓓麗笑道:“你真有事業心,時刻想著為酒店拉業務。說起來年紀也不小了,平時也該多考慮考慮個人問題。”
“我也正著急呢,可運氣不好沒遇著合適的人,您交際廣人脈好,如果有合適的能不能幫我介紹一下。”
“你喜歡什麼樣的?賀陽那類的行嗎?”
“哈哈,我還是喜歡更老成一點的,至少比我大個五六歲,那樣更有安全感。”
一方步步為營,一方涓滴不漏,有說有笑地進行激烈鬥爭,窗外雷雨驟降,似在為她們的心境伴奏。
關佩珊的生理反應不如心理素質強,額頭微微冒汗,掏出手帕擦了擦。心想自己能扛住夏蓓麗的試探,可等下賀陽到場後恐被她揪住一差二誤。偶然接到一個電話,連忙謊稱是酒店員工的急報,要她立刻趕回去處理。
“什麼事這麼急,交給其他人處理不行嗎?”
“是關於中秋會場預定的,由於底下人疏忽,有幾張訂單撞期了,都是大客戶,必須我出面調解。”
“我都病成這樣了,以後興許見不著了,你就不想陪我多說幾句話?”
“夏太太,我回去處理完公事馬上趕回來陪您,最遲晚飯前一定到。”
關佩珊使盡手腕擺脫糾纏,來到停車場,賀陽正好駕車來到,下車時頭發和衣褲都湿漉漉的。
“你剛剛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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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車胎壞了,找不到修車的地方隻好自己動手,正換輪胎就下雨了。”
“是夏太太叫你來的?”
“是,她讓我幫忙去一家公司談融資,叫我今天來做匯報。”
關佩珊掏出手帕塞給他擦頭發,低聲囑咐:“夏蓓麗約我見面,又把你叫來,分明想試探我們,我好不容易才脫身,你見了她千萬當心。”
言罷匆匆離去。
賀陽帶著資料來到病房,見到病床上的女人,像過安檢的毒販般心虛,謹慎地打完招呼,未經吩咐不敢擅自落座。
夏蓓麗望他一眼,不冷不熱問:“聽說你和娜娜領證了?”
“是,按禮節我現在應該稱呼您嶽母,不知您肯不肯接受。”
夏蓓麗苦笑一聲,嘆息:“木已成舟,我不接受還能怎樣。你別老站著,坐吧。”
賀陽道謝坐下,取出資料匯報在那家公司了解到的情況。
夏蓓麗悄悄打量,猛然窺見他外套右邊的衣兜露出一角淡綠色的織物,很像剛才關佩珊用來擦臉的手帕。
“賀陽,你的外套都湿了,穿著不難受嗎?”
“哦,剛才在路上淋了陣雨。”
“先脫下來晾著吧,別感冒了。”
賀陽不能拒絕關心,脫下外套整理一番,掛在一旁的椅背上,途中仔細藏好那方手帕。
夏蓓麗等他說了幾段公務,忽然自稱口渴,想吃冰凍的荔枝罐頭,讓他去醫院對面的超市買。
賀陽隻好領下跑腿的差事,等他走遠,夏蓓麗掙扎下床,翻出他衣兜裡的手帕。淡綠的絲綢上鋪著一團繡球花,是正宗的蘇繡手藝,確系關佩珊所有。
第153節
她含恨咬牙,已對這二人的關系了然於胸,再不需要其他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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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癌細胞侵佔了夏蓓麗體內所有器官,卻並沒有妨礙她準確的判斷力。僅靠一張手帕無法讓姜秀娜認清事實,而她已沒有時間精力去布局設套,思前想後唯有一個辦法能一勞永逸:向警方供認她指使關佩珊謝美蘭毒殺姜開源的罪行,借口供將賀陽拖入犯罪團伙。
寧願讓娜娜恨我,也好過她將來被渣男賤女謀害,變成第二個冷憶梅。
夏蓓麗有著女性少有的果敢狠辣,一般人做生死決斷總會反復猶疑,在決心上留下參差不平的缺口。她的決心是光滑的橫切面,與敵人同歸於盡時也不例外。當天下午便錄好自首視頻,附上唆使要挾關佩珊、謝美蘭犯案的錄音,裝在一隻u盤裡,命跟隨她多年的助理楚薇次日一早送去刑警大隊交給專案組負責人。
晚間她招來姜承望,與他做最後的促膝長談。
“小望,你最近越來越瘦了,隔兩天不見就變個樣子,這樣下去會生病的。”
姜承望在她和姜開源之間來回奔忙,勞心勞力日漸憔悴,當著母親的面強打精神,自稱近期在闢谷,瘦了以後身體反而更健康。
他自從車禍後迷上了道教,本就與世無爭,被宗教陶冶得更加顯清心寡欲,大有看破紅塵的趨勢。
夏蓓麗無力解他的心病,哀嘆求懇:“小望,媽媽最不放心你和娜娜,娜娜瞞著我們私自和賀陽領了結婚證。我剛知道賀陽背地裡和關佩珊私通,這兩個人都心機深沉,往後必然對娜娜不利。可娜娜現在對我怨氣很深,不肯相信我的話,你一定替我多勸勸她,如果她仍然執迷不悟,你就得時刻留意,謹防她遭人陷害。”
賀陽聽說上述情況,氣憤道:“我也曾看到賀陽和關佩珊一起去酒吧,沒想到他們竟然是那種關系。這人以前就背叛過爽姐,如今又背叛娜娜,簡直毫無信義可言!”
夏蓓麗說:“他當初追求娜娜,看重的是我們的家世,唯利是圖的男人最危險不過了,翻起臉來比仇人還可怕。家裡沒有靠得住的親友,我走之後你就是娜娜唯一的保護傘,到了緊要關頭不能再心慈手軟。還有一件事,華夫集團在遊說娜娜收購你爸爸贈予冷陽的股份,想借娜娜中轉吞並福滿堂。假如娜娜得到股份後再動這心思,你必須全力阻止。福滿堂是我和你爸爸一生的心血,不能毀在外國人手裡。”
姜承望點頭保證,勸母親先將養身體。
夏蓓麗今日過度勞累,體力已然不支,但分外珍惜這訣別的一刻,喘著氣握住兒子的手,眼中泛起淚光。
“小望,媽媽這輩子從來朝前看,做過的事都不後悔,隻有一個例外,那就是由於我和冷家姐弟結仇,連累你遭人報復,失去了健全的身體。每次看你一瘸一拐的樣子,媽媽都很自責,恨不得把自己的腿換給你。”
姜承望知道母親一直小心避開他的傷處,在她病重時聽到這些懺悔,反而為她心痛,微笑搖頭:“媽媽,您別難過。俗話說天有黑夜不明,地有高低不平,也許我命中就該有這樣的劫難。好在已經平安過關了,要是往後能一直太太平平,那也不算虧。”
夏蓓麗相信以他平和的心態定能重獲幸福,伸出雙臂示意他靠近,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含笑祝願:“好孩子,你是老天給我的禮物,好好保持你的正直善良,但記住不可以再輕信他人。”
姜承望酸楚哽咽,卻沒聽出這是母親的遺言,想讓她早點休息,隨後告辭退去。
第二天夏蓓麗早起,背著醫護人員離開醫院,先去a行榕州支行,打開自己的vip保管箱,取出一支古早版的浪琴女士機械表。
這塊表是當年範瑞明送她的禮物,花了兩年積蓄託人從香港購回,她隻戴過幾次。不久範瑞明亡故,她睹物思人不忍佩戴,悄悄珍藏近三十年,準備當做自己的隨葬品,就在今天。
她將表帶系於左腕,上緊發條,停擺二十多年的指針又滴滴答答轉動起來,仿佛愛人的低語,為她的胸膛注入暖意。她握住手表,感到解脫前的舒暢,默默祝禱著:阿明,我們馬上就能見面了,你等我和我們的女兒道個別,準時來接我……
接到夏蓓麗的電話,洪爽來到福滿堂總部樓下。她現在任福滿堂餐飲有限公司總經理,負責打理連鎖餐廳的事務,和冷陽一樣每天不可開交,聽生母堅持見面,無奈以體恤病危人士為出發點抽身前來。見面後看她親自駕車,還化了濃妝,完全沒有重病患該有的安分守己,當下黑臉怨責:“醫生批準你出院了嗎?到處亂跑,萬一出了事又會給其他人添麻煩。”
這話隱含關懷,夏蓓麗甚感欣慰,此次告別應該不再是自作多情的獨角戲。她讓洪爽上車,載著她來到大學城附近的港口。
天氣晴朗,江水倒映碧空,白色的水鳥在水天之間散做珍珠,左岸是耕稼陶漁的田園水鄉,右岸是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迥異的景色令觀者宛如站在新舊時空的交接點。
洪爽問夏蓓麗為什麼帶自己來這兒。
夏蓓麗愜意地眺望遠景,目光穿越數十年光陰,落在那念念不忘的美好片段。
“這裡是我第一次和你爸爸正式約會的地方,那天他很緊張,不知道該跟我說什麼,在江邊看風景時講了一個關於魚的冷笑話。說有條大魚要吃小魚,小魚拼命逃跑,大聲喊救命。大魚罵它:‘小東西,你是魚,又不是人,怎麼能喊救命呢?’,小魚心想:‘對啊,我怎麼會喊呢?’。講到這裡他就停住了,我知道他在等我問後面的情節,就問他小魚接下來該怎麼做。他說接下來小魚就不叫了,然後一個人傻乎乎的笑起來。”
洪爽面無表情,這笑話冷到了南極,還挺像自家老豆的風格。
夏蓓麗微笑:“你也覺得這笑話很無聊吧?要是其他人講的,我肯定會當場翻白眼,可你爸爸後來那個笑容非常好看,好像天上水面的光全都跑他臉上去了。我看著他心噗噗直跳,確定自己是真的愛上他了。”
洪爽萬分奇怪地轉頭:“你是不是真糊塗了?以前那樣嫌棄我老豆,一有機會就狠命踩,現在跟我說你真心愛過他,騙誰呢?”
夏蓓麗笑容轉作譏諷:“你以為我在說洪萬好?怎麼可能。”
洪爽一腳踩中地雷,臉被驚疑拉長:“你剛剛說和我爸爸來這兒約會,不就是說我老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