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7月3號是冷長生的忌日,往年洪萬好都會去掃墓,今年餐廳事忙,一家人不能全去,就由冷陽洪爽代表他和洪萬和前往祭拜。
夫妻倆到達墓地不久,姜開源忽然現身,與他們狹路相逢。
冷陽質問來意,他恝然道:“這些年我時常會來,墓地旁這兩排柏樹都是我請人栽種的,每年的養護費也由我負擔。”
柏木森森皆已成材,冷陽卻不領情,評為:“虛情假意”
姜開源並不生氣:“隨你怎麼想吧,我不是來找你的,不過既然遇上了,有些話想跟你說一說。”
冷陽也想再就股權一事同他交涉,讓洪爽先回車裡等他,談話時盡量壓低火】藥味。
“福滿堂二季度的業績仍沒有好轉,你注定要被華夫踢出局了,想保住商標隻能接受我的建議。”
“你不是向來很淡定嗎?賽程剛過半就坐不住了。”
“我不能任由你敗掉我們冷家的祖業。”
這是姜開源最糾結的點,嚴肅聲明:“要我說幾遍你才記得住,沒有我就沒有今天的福滿堂。知道我為什麼常來看你外公?他在世時我幾次勸他擴大餐廳規模,多開幾家分店,這樣才能賺大錢。可他始終不肯,說攤子鋪大了不能保證品質,搞壞口碑就會斷送福滿堂。後來我接手了福滿堂,照自己的思路經營,沒幾年就做大做強,變成全國知名品牌。公司每上一個新臺階,我就會來向你外公報告,讓他知道他的目光是多麼的短淺。假如人死後真有感應,這些年他一定在為當初小看我而後悔。”
見他朝著冷長生的墓碑蔑笑,冷陽握拳駁斥:“外公不是目光短淺,是在堅守廚師的信仰,他畢生鑽研烹飪技藝,想為食客提供最好的美食,獲得大家的認可和喜愛才不辜負自己的努力。你達不到外公的思想境界,隻向往名利,貪圖享樂,把福滿堂當做賺錢機器。現在華夫虎視眈眈,福滿堂落在他們手中,大批員工會失業,品牌可能被雪藏,丟失龐大的市場資源,損壞千萬人的利益。你卻還在為一點可笑的自尊一意孤行,外公若在天有靈,一定會認為自己人生中最大的錯誤就是招了你這樣的女婿。”
人聲暫息,微風和樹葉喁喁私語,似在對復雜的糾紛各抒己見。
良久,姜開源轉身面向他,意味深長發問:“你說你小時候過得很慘,有多慘?是吃了上頓沒下頓,還是大冬天隻能睡涼席,連一件御寒的厚衣服都沒有?”
冷陽面無表情,靜看他為何轉話題。
姜開源擺出憶苦思甜的腔調說道:“上次在洪家,洪老太婆罵你爺爺奶奶那些話都是真的。我二十歲以前家裡的生活都極度貧窮,和你資助的那些山區孩子差不多,為了生存什麼苦都吃過。讀書時我的書本文具也要靠別人救濟施舍,可我學習比所有人都努力,成績也比他們都優秀,初中連跳兩級,16歲就憑真才實學獲得大學保送名額,要不是家裡無錢無勢,我還能被保送留學,直接進入政府部門上班。大學畢業後我沒找到理想的工作,暫時去福滿堂做了會計,一上崗就替餐廳消除了財務上積壓多年的弊端,大大改善經營狀況,直接讓利潤升了好幾倍,你外公就是看中我學歷高能力強,才讓你媽媽嫁給我的。我感謝他的知遇之恩,起初也想好好跟你媽媽過日子,報答冷家的恩惠。可正像你說的,我跟他們觀念不和,更受不了他們居高臨下的態度,感情被一點點耗光才有了後面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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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狡辯,冷陽後悔為這死不悔改的人浪費時間,怒喝:“你還想把離婚的責任推給我媽媽?是她逼你出軌的嗎?你本質就薄情寡義,夏蓓麗那樣的狐狸精都栓不住你,還和姜承望的高中同學私通,這些醜事每一件都能證明你人品低下!”
姜開源也略顯激動地搖頭:“你錯了,我現在沒跟你爭論道德品質,隻想說明一點,你的聰明毅力和經商天賦都遺傳自我,憑這些才能像我當年那樣在貧困中白手起家。不管有多恨我鄙視我,你都是我的兒子,否定自己的出處就是忘本!”
他不甘心,這個兒子本是他創造的傑作,不該冷酷無情地與他為敵。
冷陽不屑理解他的流氓邏輯,譏諷:“這些荒唐話我都懶得嘲笑,上次聽洪家人說你爸爸習慣偷雞摸狗,所以養出你這個巧取豪奪的兒子,照這麼看你確實沒忘本。”
姜開源咬牙切齒,擋不住他繼續揮刀:“洪爽說她很慶幸我沒生在姜家,我也這麼認為。人的出處未必都光彩,也許在泥潭在深淵,都是必須背棄的存在,我隻注視正確的方向,而你就是我開拓前路的障礙。”
當年不肯嫁東風,無端卻被秋風誤,就像落葉回不到枝頭,沒有任何方法能讓他們重塑父子情。
姜開源靠黑臉包裹悔恨,撐起自尊,狼狽地以警告收場:“你這麼唾棄自己的父親,那最好一直保持骨氣,別從我這兒繼承任何東西。”
洪爽腹熱腸荒地等了半晌,見到冷陽忙問姜開源對他說了什麼。
“還是那些沒意義的廢話,死不認錯,推卸責任,什麼都不如他的面子重要。”
“形勢都這麼嚴峻了,他還不肯妥協,那我們不是要眼睜睜看著華夫吞並福滿堂?”
不忍讓她擔憂,他輕松寬慰:“那倒未必,我看他已經頂不住壓力了,才會主動找我談話,第三季度財報出來前他準會認慫,我們要沉得住氣。”
接著轉話問起嶽父母近來的情況,聽說二人還在冷戰,替焦愁的妻子解頤。
“下周四是媽的生日對吧?”
“不是啊,還要再等一個多月呢。”
“媽習慣過農歷生日,按公歷算就是下周四,我們提前在餐廳幫她辦個家庭慶生會,趁機讓她和爸和好。”
洪爽誇他機靈,先打電話與姐妹們商量,想同她們悄悄籌備,然後給父母一個驚喜。
這晚洪萬好回家,聽說曾淑琴還在超市盤貨,忙跑過去。
家家樂新僱了三名店員,不差人手,他也沒心思幹正事,隻做妻子的跟屁蟲。
曾淑琴仍然無視他,嘴閉得蚌緊,見他轉前轉後太礙眼才毛躁地推了一把,當眾喝令他滾蛋。
洪萬好忍不下去了,將她拉到庫房求饒:“都半個多月了,你不能老拿我當空氣呀。罵也好打也好,多少給點反應嘛。”
曾淑琴惡聲惡氣道:“你沒長眼睛嗎?我的反應就是厭惡,不想搭理你這個沒臉沒皮的賤骨頭!”
逼得他再次指天賭咒:“我真對夏蓓麗沒意思,她是阿悅阿爽的親媽,病得快死了,我不去問候兩句道個別,也太沒人情味了。”
她聽到仇人的名字便殺心蠢動,隨手操起一把沒開封的掃帚打他:“你是去道別嗎?分明是去認親!要不是姜承望瞧不上你,你早把人領到家裡來了。”
洪萬好沒敢躲,揉了揉生疼的腿苦辯:“是一親,掛一心,我是姜承望的親爹,不能完全當他不存在啊,多少還是要關心一下才說得過去,這是人之常情嘛。”
第148節
“那我現在討厭你不想看到你也是人之常情,這日子能過就過,過不下去就散伙!”
曾淑琴以更年期婦女的抓狂姿態衝出超市,洪萬好心想追趕無益,不如把她沒理完的賬本整理好,或可將功折罪。
不久洪爽和冷陽來了,家裡人已做好下周壽宴的準備工作,先通知他這個男主角。
洪萬好大喜,相信照他們說得做定能使妻子息怒。洪爽見父親多日未理發,形象邋遢,讓他明天早點下班去發廊仔細打理一番,那樣繼母瞧著順眼,氣也能消得快些。
他歡快從命,第二天下午早早離開餐廳,前往洪爽為他聯系的美發店,半路上被姜開源的助理攔截。
“洪先生,姜董事長想跟您談談,派我們來請您過去。”
洪萬好看出他們有強迫的意思,疑心姜開源又要對自家人使壞,想先去試試水,大義凜然地跟他們來到上次去過的香雲大酒店的豪華套房。
餐桌上陳列美酒佳餚,據說是特意為他準備的,見姜開源友好地請他就坐,他握拳叱問:“你今天擺的什麼陣勢啊?是不是又想找記者亂寫我?告訴你,我也認識記者,回頭也跟他們爆你的黑料,讓你一臭再臭!”
姜開源不慌不忙坐下,問:“大前天是冷長生的忌日,你一向自詡孝徒,怎麼沒去祭拜他?”
“我在陽仔的餐廳幫忙,他和阿爽去給師父掃墓,我留下來看店了。”
洪萬好說到一半,醒悟:“你怎麼突然這麼問,那天也去了墓地,見著陽仔了?”
姜開源舌頭發苦,皺起眉頭答非所問:“洪萬好,過去我以為自己的命比你好,事業運就不說了,婚姻上你先娶了能幹漂亮的老婆,結果守不住,讓她轉頭做了我的賢內助。子女方面,你的孩子都資質平平,最聰明漂亮的二女兒還是我的骨肉,讓你任勞任怨替我養。真是樣樣差我一大截,慘得我都不忍心了。所以你們家的人罵再狠我也不生氣,反而可憐你。哼哼,誰知這些全是假象,過了二十多年我才認清事實。你非但沒替我養女兒,還讓我幫你養兒子,當初我給小望取名‘承望’,對他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啊,看他一貫書呆子習氣,做事迂腐呆板,腦袋不開竅,我還納悶這孩子怎麼沒繼承我半點優點,搞了半天他是你的親兒子,才會跟你一個蠢德行!”
這些話能染黑一片海,洪萬好憤恨怒罵:“姓姜的,我發現你壞得很原生態啊,是非黑白全是顛倒的!小望那叫淳樸善良,宅心仁厚,自己受盡委屈傷害還能夠寬恕包容,要是學了你的做派,也是個道德敗壞的惡少!這點我還是很感激夏蓓麗的,她自己不學好,但沒教壞兒子,算是稱職的母親,做人還不算太失敗。不像你,要啥沒啥,神憎鬼厭,比這桌子上的飛禽走獸都該受活剐下油鍋!”
姜開源反唇相譏:“你佔了便宜還賣乖,不是我出錢出力,小望怎麼能享受一流的生活和教育?你不止讓我當冤大頭,現在還搶走我的親兒子,讓他管你叫爸爸,給你當孝子。你說你這麼廢物一個人,命怎麼就這麼好呢?我這種大富大貴的人還得反過來做你的墊腳石,真不知辛辛苦苦忙活幾十年為了什麼!”
他無意中拉低了自身氣勢,洪萬好瞅出失敗者的嘴臉,了然道:“我知道了,你是看陽仔做了我的女婿,眼紅了,後悔了。”
他大笑數聲,樂見惡人衰相,坐下來譏嗤:“這也難怪,陽仔這孩子多好啊,我仔細觀察這麼久,他幾乎沒有缺點,阿爽和家裡人都對他滿意到不行,恨不得從早誇到晚。就算求遍全國的觀音廟,一輩子吃齋發願也不一定能生出這樣優秀的孩子,放誰家都是金不換。隻有你,老天給了你貴子,是你不珍惜,主動拋棄了他。如今就是悔青場子,也隻配得兩個字,活該!”
姜開源慘然自嘲:“我有眼無珠,讓你撿了大便宜,你盡管得意吧。今天叫你來,是突然記起過去的事,想找個故人敘敘舊,想來想去你最合適。我們接下來可以講理,也可以吵架,把當年那些糊塗賬都扯出來算一算,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舉起酒瓶想為洪萬好倒酒,被他伸手格擋。
“我可不想喝你的酒。”
“你怕我在酒裡下毒?”
“那倒不是,你要弄死我有的是辦法,不至於親自動手。我是純粹出於厭惡,看到你就想起無數惡心的事,再好的酒也像泔水,聞著就想吐。”
他形容準確,往事真如霉爛的食物,也讓姜開源惡心,訴苦似的嘀咕:“你早知道夏蓓麗和範瑞明有一腿,也該猜到當初是她先勾引我的。”
淫、婦已遭了孽報,洪萬好這會兒隻想罵奸夫:“那又怎麼樣?一個巴掌拍不響,你要是個正派人,再濃的迷魂湯也灌不醉。”
姜開源苦笑:“我的確算不上正派,可也沒你們想的那麼下流。仔細想想,夏蓓麗一開始就在算計我,她的目標是做福滿堂的老板娘,好享受榮華富貴。我懷疑範瑞明才是她的真愛。和她鬧翻後,我找人調查過她的行蹤,這些年她一直暗中照顧範瑞明的父母兄弟,給了他們很多錢,還在a行租了個保險箱,裡面好像收藏了範瑞明的遺物。”
他不緊不慢戳中對方軟肋,洪萬好先懵後急,舌頭登時打了結。
“看你這表情,又是老早就知情了?我們兩個在明處爭得頭破血流,卻原來都在給阿明接盤。那份錯誤的親子鑑定我也查清來歷了,還查出夏蓓麗懷小爽時你根本沒回過榕州。小爽不是你的孩子,她的親爹是阿明,對吧?”
“你、你少胡說!”
“別演戲了,你根本不是這塊料。我仔細回憶了夏蓓麗懷孕到小爽出生時的情形,她對小爽的態度反差很大,再聯系那份鑑定報告所出的差錯,我就理清來龍去脈了。阿明死的時候夏蓓麗不知道自己懷了他的孩子,沒過幾天就勾引我出軌,懷孕以後以為我是孩子的父親,利用這點套牢我。小爽出生時她借口身體不適,懶得喂她奶,對她冷冷淡淡。等鑑定中心的人通知她報告出錯,她立馬改了態度,把小爽當寶貝,疼她比疼小望和娜娜都多。因為她確定小爽是範瑞明的遺腹子,把對阿明的感情都轉移到了她身上。”
姜開源條分縷析破獲案情,洪萬好深恐他借此反撲,悍然拍桌:“姜開源,我警告你別再拿阿爽搞事,否認我真會殺了你!”
他雙目圓瞪,臉紅如血,瞧著很有殺人犯潛質。姜開源卻給出反向評語:“阿好,你是個好人,善良大度,行得正做得端,對得起天地良心。同樣被女人騙,你能否極泰來,我就隻能一條路走到黑,也不知臨死時有沒有兒子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