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伙子叫冷陽,上上周剛搬來,和他姐姐住在我們樓上。姐弟倆都很好的,還主動幫我收衣服,不然我一個人肯定來不及。”
又好心辦壞事地向冷陽介紹:“陽仔,這小姑娘叫洪爽,可乖可孝順了,他們家四姐妹,我最喜歡她。”
沒等雨來,洪爽先被尷尬泡透,衝陳老太笑道:“陳婆婆,你忙,我先下去了。”
陳老太順口叫住她,指著洪家天臺南邊一棵紫薇樹說:“阿爽,你爸媽在不在啊?在的話叫他們上來,你們一起把那棵紫薇樹挪到樓梯間旁邊去吧。天氣預報說今天要刮七級大風。那天刮大風,把對面樓上的天棚都吹跑了,這棵樹長這麼高,吹折可惜了。”
那紫薇樹是洪爽初二時種的,如今樹高三米多,枝葉繁盛,每到時令嫣紅的大花團枝枝爆滿,是家中一大景致。
前年移栽到一隻口徑一米,80公分高的大花瓮裡,連樹帶盆少說兩百斤。
眼下家裡隻有洪爽和奶奶,她愛惜花草,經人提醒也怕紫薇樹擱在風口有閃失,自忖力壯,竟支身去搬花瓮。
“阿爽你一個人不行的,找個人幫你啰。”
“不用,我可以的。”
她使勁將花瓮部分底座抬離地面,轉動瓮身,滾車輪似的向目的地移動。
這方法能減少大部分阻力,卻要付出全力控制平衡。眼看要大功告成,她一心急,瓮身傾斜過度,橫向倒地,巨大的樹冠似如來神掌劈頭直下,將她重重壓倒。
她還沒覺得怎樣,陳老太已雞叫鵝叫嚷開了。
“阿爽!阿爽!你有沒有事啊!陽仔,你快過去看看!”
冷陽見情狀嚇人,也恐釀成傷亡,得陳老太指引,在天臺角落找到一隻廢棄的塑料大油桶,用它墊腳翻越鐵絲網。
趕到事故現場,見那女漢子正雙手扒地,慢慢往外爬。
樹冠體積雖大,空心部分多,隻有其中一小部分壓力作用到人身上的。洪爽虛驚未傷,怕劇烈掙扎弄折樹枝,盡量以小幅度的動作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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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陽看出她無大礙,覺得她背著大樹拼命爬行的模樣很像馱殼的蝸牛,急忙捂嘴堵住正欲奪路的笑聲,隨後伸出手去拉她。
“走開!別碰我!”
洪爽隻把這冤家當障礙物,隨手亂抽,啪啪幾聲後冷陽識趣讓開,等她自行脫困。
見她好手好腳站起來,陳老太松開按住心髒的雙手,急問:“阿爽,你沒受傷吧?”
“我沒事,就手上擦破點皮。”
“那就好,那就好!陽仔,你幫阿爽把那棵樹扶起來呀,別讓她一個人弄了!”
第18節
僅靠單人萬萬扶不起這堆龐然大物,洪爽情知堅拒會讓陳老太見怪,猶豫中,冷陽低聲勸說:“我幫你吧,再逞強還會被壓一次的,到時別怪我眼睜睜看你出醜。”
洪爽選擇權變,無言地動手搬花瓮,以行動表示默許。
冷陽讓她掰住朝天的瓮沿,自己抬住樹幹底端,數一二三,一齊發力,讓樹恢復直立,再沿用洪爽之前的辦法,將花瓮滾到樓梯間旁。
幾分鍾的高強度運動逼出一身熱汗,他擦擦腦門笑道:“我沒看錯,你果然是我見過最威猛的潑婦。”
調侃在這裡是友好的使節,洪爽能理解其意圖,可覺得這方式脫不了賤字,白眼道:“我也沒看錯,你是我見過臉皮最厚的賤男。”
“不是吧,昨天把我整那麼慘,還沒消氣啊。”
“就因為報復得不夠痛快,起碼還有一半的氣沒消。”
“你也太記仇了,這麼小氣活得多累啊。”
“我以前活得很輕松,直到你出現才帶來了憋屈。”
“所以說我們是冤家嘛,我也是啊,從沒在哪個女人手裡吃過那麼大虧。看我這雙手,皮都掉了好幾塊,昨晚回家我姐姐還以為我被人搶了,我隻好騙她說是電瓶車撞的。”
冷陽留心對比二人的傷處,一本正經道:“現在你的手也擦傷了,還和我傷得差不多,這不是現世報嗎?我早說冤冤相報何時了,為避免將來兩敗俱傷,你還是別再恨我了。”
一通花言巧語就像在柴垛旁晃動的火把,洪爽內心滾動回放“冷靜”標語,抬眼飛出鋼鏢。
“下雨了,快去幫陳婆婆收衣服吧,167。”
走進樓梯間,關門摔出很重的聲響,代替沒能揮出的拳頭。
晚上她去超市幫忙,冷欣宜不期而至,看見她專門上前揮手招呼。
“冷姐姐,你要買什麼呀?”
“家裡沒米了,我還想順便買桶菜油和花生醬。”
看了她寫在手機上的說明,洪爽熱情地擔當導購,並用手推車幫她把商品推去櫃臺。
“冷姐姐,東西很沉,我幫你拿回去吧。”
冷欣宜擺擺手,寫道:“我弟弟跟我一塊兒來的,讓他拿。”
洪爽下意識環顧四周,未發現冷陽蹤影,猜他定是躲著不敢露面。
忽聽洪萬好在門外吼罵:“衰仔,還敢來!是不是存心找死啊!”
正在收銀的曾淑琴忙向洪爽使眼色,她快步奔出,隻見路邊的大樹下,父親正揪著冷陽衣襟兇暴搖晃,後者臉上掛著略感蛋疼的憂鬱,與前者的橫眉怒目搭配出滑稽效果。
“老豆,怎麼了?”
“二妹,他就是167對不對?剛才我見這衰仔鬼鬼祟祟躲在這棵樹後面,大概又想來鬧事!”
受到指控,冷陽歪起嘴角,裂出似是而非的笑。
“大叔,我在這兒等人,哪有鬼鬼祟祟,你別神經過敏啦。”
辯解的後果是直接被洪萬好抵到樹上,再發聲極有可能挨揍。
洪爽勸阻父親,冷欣宜也跑過來。不明原由的人最易受驚嚇,她趕忙抓住洪萬好手腕,防止他傷人,以焦急的眼神詢問洪爽。
洪萬好看出她是啞巴,質問冷陽:“她是你什麼人?老婆還是女朋友?”
聽說是姐姐,嚴肅地向冷欣宜聲明:“你來得正好,知不知道你弟弟多過分?那天在銀行裝瞎子取錢,不停按錯密碼霸佔櫃臺一個多小時,害得我女兒被他們經理罵,幸虧我女兒的大領導欣賞她,肯幫她說話,不然連工作都丟了。就是這樣也寫了一萬字的檢討,還罰款1000塊。我女兒跟你弟弟無冤無仇,你說他這麼做是不是有病?”
冷欣宜是個正常人此刻也得啞口,盯著冷陽,快速比出手語。
“真有這回事?你為什麼這麼做?”
冷陽面對棘手困境,眉宇溢出煩惱,垂頭嘟哝:
“她們銀行的員工欺負你嘛,我去找那袁經理說理,還被他侮辱,生氣才去報復的。一開始也沒想針對洪小姐,剛好排號排到她的櫃臺,然後事情就那樣啰。搞成這樣,隻能說我們運氣都不好。”
洪萬好大罵狡辯,冷欣宜隨聲用力朝冷陽身上抽了兩下,瞧架勢下手沒留情。
“洪小姐沒得罪我們,你這樣害人家還有理了?別說外人,我都覺得你太過分!”
她漲紅臉,手勢激動,旁觀者能看出意在批評。
洪萬好見這家長靠譜,接著告狀:“不止這些,他後面還做了很多壞事。昨天來我們超市買東西,故意當著我女兒的面偷巧克力,再趁她不注意偷偷扔掉。我女兒懷疑他偷東西,等他付錢後叫住他。他當然不承認了,還讓我們當場搜身,說搜不出來就讓我女兒當眾道歉。東西他早就扔了嘛,怎麼搜得出來,我女兒隻好當著大伙兒的面跟他鞠躬哈腰說對不起,那麼多街坊鄰居都看到了,你說我女兒多丟臉?”
冷欣宜面頰又紅了一個色號,洪萬好擋住她的手勢說:“別急別急,更過分的還在後面。他走之後我女兒氣不過追去理論,在那邊桐油巷裡,他跟看熱鬧的住戶說我女兒想跟他拍拖,硬把他綁到那邊,死纏爛打逼他同意。我家在這個社區住了幾十年,認識的人很多,他這樣造謠,讓我女兒今後怎麼見人?還有啊,他造謠以後怕我女兒打他,坐計程車逃跑,我女兒騎車去追,他就騙司機說我女兒是他老婆。後來交警來了,民警也來了,我女兒進了交管隊又進派出所,出盡洋相,手機也弄丟了。”
他的控訴猶如烈火,將冷欣宜的窘怒越熬越濃,顧不得教訓弟弟,轉身緊緊抓住洪爽的手,一個表情投遞仿佛帶出千百句歉疚。
此情隻讓洪爽無窮踧踖,估計不能再和這位可愛的姐姐做朋友了。
洪萬好告完狀,繼續找冷陽算賬,握住他的下巴逼他面對自己的兇光和獠牙。
“衰仔,整誰不好整我們阿爽,你知不知道她外號叫什麼?她叫鐵頭爽啊!從小到大沒人敢欺負她,因為欺負她的人下場都很慘!她小學三年級曾經有個男生往她書包裡塞爛番茄,被她追著在操場跑了十幾圈,最後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差點沒搶救回來,後來見了她都繞道走。這次你敢讓她這麼憋屈,應該知道後果的,斷左手還是斷右手,自己選一個!”
洪爽囧極,讓父親別再嚇唬人。
“老豆,過路的人都在看,你別鬧了。”
洪萬好嚴肅道:“老豆幫你教訓他啊,不然他以為你沒人撐腰,下次還會再搞事。”
糾紛總要解決,冷欣宜向洪家父女比出安撫的手勢,寫字請求:“洪小姐,能不能找個安靜地方,我讓冷陽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