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換了一盆又一盆,帳內都是濃濃的血腥味。
等太醫終於把那支帶著倒刺的毒箭取下來時,霍璟已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我把調制好的草藥敷在他傷口上,又囑託太醫去熬藥。
直到半夜,大家才終於歇了下來。
遇了刺客,獵場內皇親大臣們早已在第一時間撤離。
隻有些與霍璟交好的人仍留在現場觀察情況。
走出營帳時,我順手從木架上抽出一柄長弓。
拉滿,搭弓,射箭。
13
「啊!!!」
尖銳的慘叫劃過長空,刺破了難得的安靜。
楊釗眾人本已疲憊不堪,昏昏欲睡之際,隻聽旁邊傳來動靜紛紛驚醒。
定睛一看,蘇蕓原本好端端坐著,此時一隻手臂卻被硬生生貫穿。
鮮血淋漓,她竟是硬生生疼暈了過去。
罪魁禍首的我仍然搭著弓絲毫不作掩飾,滿臉戾氣望著他們。
抬手,又搭上一支箭。
Advertisement
「蘭喬,你瘋了嗎!」
最先抱起蘇蕓護在懷裡的人是楊釗,他目眥盡裂死死盯著我,仿佛要將我生吞活剝。
我隻舉著滿弓對準他,冷聲開口。
「蘇蕓射傷我夫君,物證我已提交大理寺。」
「若你現在不帶她滾得遠遠的,那下一箭我射的就是她的腦袋了。」
蘇蕓這一箭要射的人本是我,隻是那時霍璟拼死替我擋了下來。
誤傷了心上人後她過於慌亂以至於將自己的發帶落在現場。
加之本次秋獵為了區分獵物,每人用的箭都不同,而穿雲箭,就是蘇蕓的箭。
被威脅後,楊釗等人恨恨地望了我幾眼,爾後抱著蘇蕓遠去。
我隻站在原地,望著蘇蕓那張痛暈過去的蒼白小臉,嘲諷地笑了笑。
她想殺我是真,但殺我用自己的穿雲箭?
蘇蕓茶是茶,但還不至於那麼傻。
所以蘇蕓,你又是替誰做了嫁衣呢?
「蘭喬,你要的人抓到了。」
等現場的人都走空後,一個隱匿許久的人從營帳背後走出。
蘇綰頗為擔憂地在我身上四處查看幾遍,又拿出袖帕拭去我臉上的汙漬。
「謝啦。」
「你我之間不必客氣……但你如何得知今日有刺客?」
14
那日的秋獵因刺客眾人不得不半途離開,爾後仍心有餘悸。
隻可惜當時現場太過混亂,黑衣人們不知怎的就全消失了,沒留下半點線索。
為了安撫諸位大臣,一月後聖上特地在宮中舉辦了盛宴。
此次蘇蕓沒再出現。
我那箭射得極深,幾乎能廢掉她一隻手。
交到大理寺的物證齊全,為了保住蘇蕓相府也沒上門找我麻煩。
我端坐在大廳裡品著茶茗,眼皮忽然跳了跳。
目光掃了眼身旁,這霍璟被喊走的時間未免太長了些?
此時,有一太監慌慌張張到了殿外,著急地朝我磕頭。
我放下酒杯,面上從容地走了出去。
「夫人大事不妙,將軍在偏殿被人……下藥了!」
「知道了。」
為我通風報信的太監拿了賞錢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從懷中拿出幾封帖子,命貼身護衛快馬加鞭出宮。
一切安排妥當後,我才趕往偏殿。
踹開房門時,蘇蕓跌坐在地上,衣衫半褪,眉目含情,面帶春色。
而霍璟則衣著整齊,坐在床邊提著劍冷冷抵著她的脖頸。
「霍璟讓我幫你好不好,你就隻當是一場露水姻緣,我不會害你的。」
「想死還是滾?」
鋒利的劍刃向前一分,毫不留情地割破了蘇蕓嬌嫩的肌膚。
我緩步踏入殿內,看霍璟平安無事,隻是呼吸略微急促後松了口氣。
「夫人!你來美救英了!」
見了我的身影,霍璟面中泛起一抹潮紅,委屈巴巴地喊了幾聲。
我點點頭從袖中摸出藥瓶塞了顆藥進他嘴裡,扒開他擒在我腰間的手。
「來人,給將軍提幾桶冷水。」
「乖,我還有事要忙。」
門外的護衛魚貫而入,我拎著蘇蕓的衣領一桶冷水把她從頭澆到腳。
等她清醒些後直接拖著她往大殿走。
15
回了大殿才發覺內裡氣氛壓抑沉重,眾人面色嚴肅。
「蘭喬,方才探子來報匈奴入侵,邊關大亂。聖上大怒,懷疑軍中有人泄露了邊關布防圖。」
蘇綰從宴席的前方走到我身邊,低聲在我耳邊呢喃。
跌坐在地上衣衫不整的蘇蕓卻像忽然抓到了什麼把柄,抬頭望著我時眼神極亮:
「是她!是蘭喬!她看過我們的邊關布防圖!」
她說的是霍璟邊關大捷回府那晚,也是我與蘇蕓初見、在沙盤上擊敗她那晚。
在她言之鑿鑿的指認下,大家免不得將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沒有急於否認,而是輕輕挑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質問。
「蘇蕓,那晚提出要到我將軍府飲酒,復盤溧水之戰的人是誰?」
蘇蕓皺了皺眉,似乎不懂我為何發問,並無他想便做了回答。
「楊釗說兄弟們回京應當好好聚一聚……」
聽到了預想中的答案,我點點頭繼續追問。
「那秋獵中給了你淬毒的穿雲箭,告訴你我在東邊的是誰?」
「楊釗說你們遇到了刺客,可以趁機……」
「最後一個問題,今晚替你出謀劃策將霍璟帶到偏殿下藥的人,又是誰?」
大殿內安靜得可怕,蘇蕓在我步步質疑下終是蒼白了臉色。
「楊釗說想成全我,讓我與霍璟生米煮成熟飯。」
我冷哼一聲松開了她的下巴,她徹底癱軟在地默默流著淚。
「你為他人做的這嫁衣倒是漂亮。」
「望陛下明察,緝拿叛賊楊釗。」
話音剛落,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現。
霍璟壓著五花大綁的楊釗,神情凝重地跪在殿前。
被制伏後楊釗仍在狡辯,兇狠地望著我咒罵。
「蘭喬,這些都是你的小人臆測!你並無證據!」
「聖上英明,我楊家三代忠良,小兒楊釗冤枉!切莫聽這婦人一面之詞!」
安永侯護子心切,當即跪在殿前邊叩頭邊老淚縱橫。
在場官員們都頗為動容,有所不忍。
恰巧此時,殿外大理寺卿帶著一名渾身是傷的黑衣刺客覲見。
此人正是我安排蘇綰在獵場外圍蹲守,趁刺客們撤退時抓到的匈奴人。
而從他的身上搜出了一封密函,正是獵場的布防圖。
我笑瞇瞇蹲下,揚手拍了拍楊釗那張慘白的臉。
「你接近蘇蕓,就是為了從她手中拿到獵場的布防圖,好抓住漏洞安排匈奴刺客刺殺霍璟吧。」
「巧了,我從蘇綰手中也拿到了布防圖,我也利用漏洞抓住了你們。」
那名刺客在將軍府受了許久的酷刑才被送往大理寺,如今見了我當場供認不諱就招出了楊釗。
事情已然敗露,楊釗頓時面如死灰。
但被拖下去前他仍是不甘心地扯著我的裙擺。
「你是什麼時候懷疑我的?」
我利落地踹了他一腳,從他手中收回鮮妍的裙擺。
「見面的第一晚,夫君書房內擺出的邊關布防圖有誤,那時我便猜到房中有內賊需提防。」
「本以為是蘇蕓,但她太蠢了。而把她帶到霍璟身邊的你,瞧著倒是有幾分心眼子。」
「你身為侯府小世子,在朝中身居高位的兄長卻更得父親寵愛。」
「你在軍營裡多年並無立下大功,眼看侯府大權即將落在兄長手中,便動了心思。」
「隻要拿到邊關布防圖,舍幾座城池與匈奴人勾結,再佯裝擊退匈奴,你楊釗即可立下汗馬功勞,封侯拜相。」
「但霍璟始終是個絆腳石,有他在你就無法成為統帥。」
「於是你獵場派匈奴人刺殺他不成,今晚又想方設法誘使他犯錯落馬,如此一來你便能趁機取而代之率兵出徵。」
殿內雜亂的聲音消失了,眾人皆靜靜聽我娓娓道來。
楊釗聽得失了神,始終不明白為何我能推測出他的全盤打算。
最後他嘴角囁嚅幾下,終是被擒著下了天牢。
還剩下一個蘇蕓。
一番話下來她似懂非懂,愣愣地坐在地上仍有些迷茫。
如此看來,她確實是個不太聰明的漢子茶。
直到她被護衛架著抬下去,才回過神來冷冷自嘲:
「蘭喬你贏了。但輸給你這種封建女性,我真的不甘心。」
「蘇蕓,你自己明明也是女子,卻總以男子的目光高高在上凝視女子。」
「你看不起我,也看不起這裡所有的女子。」
「在你眼中女子喜愛胭脂水粉是錯,女子沉醉兒女情長是錯,但這些又錯在哪裡呢?」
「女子可賞花撲蝶也可舞刀弄劍,可洗手做羹湯也可上陣御馬殺敵,可談論天長地久也可籌謀家國大事。溫柔、堅韌、果敢、怯懦這些詞從不分男女。」
「你沒有輸給我,你隻是輸給了自己對女子的厭棄與偏見。」
16
楊釗泄露的邊關布防圖有誤是真,但匈奴卷土重來也是真。
聖上命霍璟領兵駐守邊關,擊退匈奴。
這一去,約莫又是一春秋。
臨行前,霍璟日日纏著我不放,清冷的眉眼間時不時帶上幾絲哀怨。
「夫人,明日我就要啟程了。」
「嗯嗯嗯,夫君多保重。」
「……夫人是否還有話還未曾囑咐?」
「你明日起床時小心些,莫要吵醒我。」
「……」
幽幽燭火下霍璟嘟嘟囔囔了好一會,最後還是溫柔地將我攬入懷中。
指尖在我臉上流連描繪了好幾回,這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霍璟起身時果然十分謹慎,帶著行囊幹脆利落地出了府。
隻是軍隊出發前,他仍不死心地站在大門處久久眺望。
直到小廝篤定地搖了搖頭,霍璟這才滿臉哀怨地轉身上了馬車。
我坐在車廂內託腮等了許久,直到一雙熟悉的大手掀開簾幕才笑出聲。
「將軍可還缺一名軍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