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不自覺地掐入了掌心,我一時結巴,「家裡,家裡沒有番茄醬……」
「哦,」他淡聲道,「那算了,吃什麼都行。」
我走到廚房,淘了米準備做粥,腦中卻亂成一團。
煎蛋卷配番茄醬,是我最喜歡吃的早餐,也是我婚後給陸湛做的第一頓早餐。
後來,就像是一個儀式,隻要是他出差回來的第二天,我都會早早起床,給他做煎蛋卷配番茄醬。
他最喜歡在我做飯時,突然從身後攬住我的腰,頭在我脖頸處蹭來蹭去,趕都趕不走。
「你又幫不上什麼忙,」我總是笑著趕他,「放手,別影響我做飯。」
「不要,」他就像個賴皮的孩子,緊緊抱著我,「不放。」
熟悉的腳步聲突然從身後響起,由遠及近,我身子一滯。
他走到我身後,氣息近得可怕,我渾身僵硬,想動,卻像被人下了定身咒。
「有沒有喝水的杯子?」他在背後出聲,「我在廳裡沒找到。」
我閉了閉眼,從櫥櫃裡拿出個杯子遞給他。
手卻已不自覺地在發顫。
吃過早飯,陸湛開車送我到了醫院。
看到病床上的人,我的眼淚終於一下子流了下來。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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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半躺在病床上,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摸上我的頭。
「小澈……」他微微張口。
「長大了……」
我緊緊握著他的手,泣不成聲。
「爸爸……沒事了,」他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替我拭去眼淚,視線向上,落到了陸湛身上。
「這是……」
我擦了擦眼淚,「這是……」
「是姐……姐……」
「爸。」陸湛上前道。
我身子一滯,父親也愣了。
「好,好。」
他招呼陸湛上前,握住他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小澈……吃了很多苦……」他的眼角溢出淚水,「要好好,好好待她啊……」
陸湛點點頭。
「放心吧,爸。」
陪父親又說了會兒話,我和陸湛走出病房。
「剛才……」
「我知道,」我話音未落,他已長籲了一口氣,「你父親剛醒,我想,反正他已經認錯了,倒不如讓他感覺你過得比較好,對他的恢復也有幫助。再說了,」他低頭笑笑,「我叫爸也沒什麼不對,盧清清不也是他女兒嗎?以後再慢慢解釋吧。」
「……好。」我點點頭。
「你……今天下午要回去了吧?」
他看了看表,「已經中午了,明天一早走吧,你下午還要見醫生吧,我突然走了你爸爸估計要奇怪了。
我留在這裡,陪老爺子說說話,要是有什麼事,也能幫點忙。」
再次從醫院出來時,已經下午五點了。
「安縣的啤酒,很有名嗎?」陸湛看著路邊的一個招牌,突然問。
我看過去,安縣是有個啤酒廠,但也僅限在本地銷售,這次回來,路上突然多了很多招牌,估計是想趁著這次旅遊節,打個品牌。
陸湛上前,買了兩瓶酒,笑道:「上次走得急,倒是沒嘗嘗。」
回到家,他開了一瓶酒,自顧自地就飲了起來。
我看他一下喝了大半瓶,欲言又止。
起身走到廚房,我洗了一些菜,開始做晚飯。
「要幫忙嗎?」他走到廚房,拿起我放在案板上的刀,「我幫你切菜吧。」
我剛想說不用,就聽他哎喲一聲,回頭一看,他的左手食指尖上,已經冒出了一團血。
我一個著急,趕忙放下菜便沖了過去。
「你又不會,切什麼啊?怎麼辦?」我著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家裡藥箱不知道還有沒有創可貼。」
我放下他的手,急急地去父親房中翻藥箱,創可貼是找到了,可是早就已經過期了。
沒有辦法,我隻能先給他貼上,「要不要去醫院消下毒啊?」
我邊貼邊道:「傷口不知道深不深,你怎麼這麼不小……」
「心」字還每說出口,他突然一個大力,就將我幾步抵到了墻上。
我呆呆地看著他。
還未反應過來,他未受傷的手已猛地抬起我的下巴,眼中像是燃著熊熊火焰,吻看著就要落下來。
我嚇得閉上了眼。
可他卻在雙唇幾近相觸之時,突然停了下來。
鼻尖相貼,呼吸交融,我睜開眼,兩人四目相對,我渾身都在顫抖。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輕輕松開了手。
「抱歉,」他退後一步,「有些醉了,認錯了人。」
斂著的眼裡沒有一絲溫度,他轉身就要走。
我脫力地靠在墻上,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隻覺得心都在顫動。
「阿湛……」
他腳步停住,沒有作聲。
「別這樣了,」我的淚流了下來,「別這樣了……」
別這樣再折磨我了。
明明什麼都知道了。
為什麼?
為什麼還要對我好?
為什麼什麼都不問我?
為什麼不來怪我?
為什麼不討厭我?
為什麼還要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你叫我什麼?」他背對著我,一字一句地問。
「阿湛。」我看著他的背影,一直搖頭,眼淚撲簌撲簌往下落。
他猛地轉過身來,一把將我攬入懷中,雙手捧起我的頭,定定地看著我。
「尹瀾澈,你知道你在叫誰嗎?」
我閉著眼,哭著點頭,「阿湛,阿湛……」
長長的嘆息過後,吻就這樣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
我整個人都被他的氣息吞沒,似是一場宣泄,又是一場久違的放縱。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了我。
他額頭抵著我的額頭,問我:「還有呢?」
我的淚珠一顆顆往下掉,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他靠近,一點一點吻掉我臉上的淚,雙眼通紅地看著我。
「還有呢?」他又問。
心中緊繃的那些東西,終於在這一刻決了堤,破了防。
眼淚止也止不住,我看著他,哭到不能自已。
「老公。」
9
第二天,我在陸湛的臂彎中醒來。
昨夜,他緊緊抱著我,一遍一遍地讓我叫他老公。
「老婆,」他雙手輕輕摸著我的臉頰,啞聲道,「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認我嗎?」
「你為什麼不生我的氣?」我不停地哭,「我騙了你啊,你為什麼不生氣?」
「是生氣了。」
「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氣你說換就換,沒有一點留戀。」
他摸著我的頭,「甚至氣自己是不是錯付了真心,可又氣自己放不下你。」
「我以為,」我哭得斷斷續續,「你喜歡的……本來就是她,我隻是個拙劣的模仿者,我,我……」
「2020年的三月二十六,是那天,對嗎?」
我愣了,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向他。
那天,是我在醫院,第一次以「盧清清」的身份,與他相見。
「傻瓜……」他與我額頭相抵,輕嘆。
「可……」我覺得本來就缺氧的腦子此刻更加迷糊,「之前你明明,明明……」
明明是很喜歡盧清清的啊。
可剩下的話他卻沒有讓我問出口,在他猛烈的攻勢下,我的大腦隻剩一片空白,幾近喪失了思考任何事情的能力。
不知過了多久,我渾身無力,閉著眼昏昏欲睡。
「老婆,如果你發現,」他的下巴輕輕蹭著我的額頭,「其實……我也並不是什麼好人,你還會喜歡我嗎?」
我睜開淚蒙蒙的雙眼,呆呆地看著他,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睡吧,」他在我額頭落下一吻,「好好睡一覺。」
誰知這一覺一下就睡到了快中午。
我好久沒有睡到這麼晚了。
撐著微微酸痛的身子坐起,拿起手機,發現護工上午給我打了三個電話。
心中一驚,我趕忙回撥回去。
「尹小姐,沒事,就是剛才通知說下午醫院因為要消毒不允許探視,我想問問你上午還來不來。」
「來,來的。」我掛了電話,著急地去尋地上散落的衣服。
忽然身後一個大力,我被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下巴被輕輕一抬,未出口的驚呼被堵在了唇角。
一吻結束,他摸摸我的頭,「我先送你去醫院,然後去買中飯,中飯想吃什麼?」
我想了想,對上他的雙目。
「辣椒炒肉,」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要加蛋絲。」
他眉眼彎彎,吻了吻我的額頭,「好,老婆要吃什麼就買什麼。」
我到醫院病房時,護工大姐正在和父親聊天。
「哎呀,您是真有福氣,有這麼好的兩個女兒,長得還都這麼漂亮,你上次出危險的時候啊,她們兩個都來守著呢……」
「長得可真是太像了,我根本分不出來誰是誰呢……」
她抬頭看到我,趕忙起身笑道:「尹小姐來了啊,那我去洗衣服了。」
我坐在床邊,父親抬起手,摸了摸我的眼睛。
「眼怎麼腫了?」
我笑笑,握住他的手,「沒事的,沒睡好。」
「你姐姐……」
我默了下,點頭,「我是見到她們了,姐姐,還有媽媽,都見到了。」
他點點頭,閉上眼嘆氣,「小澈,是爸爸對不起你。」
從病房出來,陸湛剛好也提著飯過來了。
「我和兩邊醫院都確認過了,海城那邊也建議爸爸既然已經醒了,就不如先留在安縣醫院再觀察一陣子,等身體穩定一段時間再轉院過去。」
我點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