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公司,已經晚上七點了。
下午積壓了不少工作,我將幾個該發的郵件整理好發出後,已經過去兩個小時。
我突然覺得好累。
辦公室是落地窗,我趴在桌上,靜靜地看著窗外霓虹璀璨。
不知過了多久,我直起身,對著電腦調出了上次查到的盧氏資料。
「在看什麼?」
微涼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嚇了一跳,回頭,陸湛手持一杯咖啡,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後。
他冷著一張臉,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我。
我一時無措,站起身面向他,「我……」
「在查盧氏的資料?」他走近一步,「你這個崗位職責可沒有這個。」
「……」
「想知道什麼,怎麼不去問你姐姐,甚至問盧風也行,在我的公司裡查,」他扯了扯嘴角,「可查不出什麼。」
「我就是,」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突然想起來,隨便看看,了解一下。」
他輕笑一聲,喝了口咖啡,將杯子放在桌上,人靠著桌沿,雙手交疊在胸前。
「我是你的姐夫,」他道,「你想了解什麼,想知道什麼,來問我也是可以的。」
我愣愣地看向他,目光向下,落到了那杯咖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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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無聲。
半晌,我移開視線,關了電腦頁面。
「沒什麼,」我搖頭,「沒什麼想知道的。」
我沒再看他,他也沒再說話。
「這是什麼?」他拿起我桌上一個拆開的快遞。
「漢娜託馬斯英文翻譯賽?」他抬頭看了看我,「你參加了?」
我輕聲道:「嗯。」
他翻著那材料,「什麼時候報名的?」
「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當我還是他妻子的時候。
「你筆名叫什麼?」
我怔了下,「什麼?」
「這種比賽,我以前也贊助過,」他喝了一口咖啡又放下,「選手一般都會用筆名參賽,保證公平,你筆名是什麼?」
我默了下,「就是……很普通的一個名字。」
「哦。」他沒再追問,放下了材料。
靜默半晌,他轉身便要走。
餘光瞟到桌上那快見底的咖啡,我終於還是沒忍住,輕聲道:「我……」
他停住腳步,轉身看我。
「我聽說,」我低垂著眼,「胃不好的人最好少喝咖啡。」
「哦?」他漫不經心,「聽誰說的?」
聽誰說的?
我愣了愣。
那還是我剛和他結婚的時候。
才結婚一個月,就見識了他一次胃病發作。
過了幾天,他應酬回來晚了,手中捧著一杯剛買的熱咖啡,已經喝了一半。
我將咖啡接過來,皺眉對他說:「我聽說,胃不好的人最好少喝咖啡。」
「哦?」他挑眉,「聽誰說的?」
我想了想,憋出兩個字:「百度。」
他笑了起來,「我的老婆,」說著將我攬入懷,揉了揉我的發,「怎麼能這麼可愛呢?」
他捧著我的頭吻上來,濃鬱的咖啡味道沾染了我的唇舌,我對咖啡一向敏感,推了推他,轉頭躲道:「不要,會睡不著的。」
他的眉眼彎成一道月牙,將我打橫抱起來就向臥室走。
後來,我再沒看到過他喝咖啡。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時,我其實真的查過百度。
我查了一整天,將對胃好和不好的食物都記在了那個他送我的日記本中,也牢牢記在了心裡。
往昔與今日糾纏重疊,我低下頭,輕聲道:「聽別人說的。」
「哦。」他端起咖啡杯子,轉身時,手機響了。
我看到了屏幕上閃爍的「盧清清」三個字。
他接完電話,轉頭問我:「你姐要來接我,順路捎你回去嗎?」
我頓了下,搖頭,「不了,不順路,我搭地鐵很方便。」
他點點頭,沒再說什麼,便走了。
辦公區很安靜,我聽到電梯「叮」的一聲,開門又關門。
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我拿起手機,給翻譯比賽的工作人員發了個微信。
「唐老師,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現在我還能改筆名嗎?」
工作人員馬上回復了過來。
「系統注冊了就不能改了呢,再說了,為什麼要改呀?我們都覺得湛澈這個名字很好聽呀,清澈明亮,就像你的翻譯風格。而且現在還在投票階段,你目前在前三,改名的話也會讓網友誤解呀。」
我閉了閉眼,隻覺得眼角酸脹得厲害。
後面一周,我再沒見到陸湛。
周一再來上班,十點鐘時,我突然接到了父親護工的電話。
「尹小姐,你爸爸他……他醒了。」
我一下子站起來,隻覺得手顫抖得幾乎抓不住手機。
「醒了?」眼前不知怎麼突然浮現出不久前廖凡的樣子,我隻覺得自己聲音都在發顫,「他,他還認得……還……還……」
這麼久了,他還會認得我嗎?
還會記得我嗎?
可到嘴邊的話卻斷斷續續,說也說不出來,
「意識還不大清醒,」護工說,「不過你別著急,大夫剛才說最好家裡人能過來陪他說說話,這樣對他早日恢復有幫助,所以我立刻就給你打電話了。」
「好,好。」我緊緊握著電話,「我馬上就回去。」
放下電話,看著對面鏡子中的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手哆哆嗦嗦地打開軟件買票,卻發現最近一周到安縣的火車票都已經沒有了。
我怔了下,關上手機,去衛生間冷靜了一會兒,便去找張秘書請假。
「請假是沒問題,不過安縣?」他想了想,「安縣最近在辦旅遊節吧,昨天還看到新聞說很多網紅都在搶火車票,你能買到回去的票嗎?」
我搖頭,「火車票沒有了,我查了,今晚有長途大巴,我坐大巴。」
「大巴晚上不太安全吧,」他默了下,「小尹,你等一下。」
大約十分鐘後,他叫我過去,對我道:「去吧,車在B2地庫電梯口,已經等著了。」
我愣了愣,「張秘書?」
他笑笑,「咱們公司一向關愛員工家庭,父母的事是大事,遲不得,公司派車送你回安縣。」
「這,合適嗎?」我有些猶豫。
他搖頭笑,「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剛來公司時,有次急著回老家,也是公司派了車,員工家裡的事是第一位,一向是咱們公司的原則,你放寬心,快去吧。」
我確實著急回去,便也沒推辭,「謝謝你,張秘書。」
簡單收拾了一下,我坐電梯到了B2。
一下電梯,我就愣在了原地。
那輛熟悉的邁巴赫停在電梯口,它的主人則斜靠在車身上,輕輕閉著雙眼。
「來了?」聽到聲響,陸湛睜開眼,轉身打開副駕車門。
「上車。」
8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我不知道是你……」我緊緊拽著包帶,「我可以坐大巴……」
「你不就是需要一個司機?是我還是誰有什麼區別?」他手搭在車門上,轉頭:「你是盧清清的妹妹,也算我半個妹妹,我個做姐夫的,送你回趟老家,不算什麼大事。」
我還是沒有動,他卻已走了過來,不容分說地將我手上的包拿了過去,轉身就向車門走。
「現在出發,天黑前還能趕到,我可不想開夜路。」
「上車。」他又道,帶著不容拒絕的口氣。
我咬了咬唇,坐上了副駕駛。
這是我經歷過的最難熬的五個小時。
陸湛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車內空氣仿佛都凝成了固體,讓人透不過氣。
廣播中放著的是FM121.1音樂廣播,以前陸湛開車時,我總愛調這個臺。
明明是以前最喜歡聽的電臺,現在卻聽得頭突突的疼。
他的氣息實在離我太近,這種熟悉又陌生的壓迫感迫使我轉頭看向窗外,卻不知不覺間,恍恍惚惚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經過了一個服務區。
我坐起身,一件衣服滑落在地。
是陸湛的外套。
「醒了?」他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餓了的話車門裡有漢堡,剛才服務區買的,還熱著。」
我點點頭,打開漢堡,卻發現,裡面的青椒,都已經被挑掉了。
到安縣時,是晚上六點多。
我看了看開車的他,輕聲道:「今天……謝謝你,今晚醫院也去不了,你上次住哪個酒店,我去幫你辦入住吧。」
他直視著前方,半晌才開口道:「上次那個酒店衛生條件不好,我一晚上都沒睡好。」
「那我再找找其他酒店。」
「那已經是你們這裡最好的酒店了,」他皺眉,「而且你們這裡在辦旅遊節,今晚哪家酒店都不一定能有房。」
我愣了下。
我上車時,並未想過這個問題。
「你們家……」他將車停在我家門口,「還有一個房間,是你爸爸以前住的,對吧?」
他轉頭,表情無奈,「真要感謝我的話,就收留我住一晚吧。」
我將陸湛帶回了家。
爸爸的房間,我上次回來已經收拾過,我給陸湛取出幹凈被褥,又去門口小超市買了套洗漱用具給他。
五小時的車程,他估摸也是累了,關上門便早早睡了。
我躺在床上,明明身心俱疲,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第二天一早,我起來時,他已經在廳裡了,面前的桌子上,亂七八糟擺著一堆獎狀。
那是我高中輟學之前所獲的各類獎狀。
「抱歉,」他抬頭看到我,「昨晚有點熱,我想看櫃子裡有沒有薄被子,結果不小心掉出來了這些。」
他一個一個挨個整理著,「這應該本來是按時間排序放著的,昨晚太黑了,我又困,沒來得及整理,今早才發現是獎狀。」
「別管了,」我上前,伸手將這些獎狀摞在一起,「反正也沒用了,不用整理得這麼細。」
半晌無聲。
「你……」他輕聲問,「為什麼輟學?」
我默了下,將這些獎狀理了理,「那時候爸爸住院了,白天需要人照顧,也需要錢,我反正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學習,不如出來掙錢。」
他斂下眼眸,沒再說話。
「你,」我頓了頓,「早飯想吃什麼?」
他抬眼看我,輕聲說:「煎蛋卷配番茄醬。」
我怔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