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茶想他的確是醉了。
不然怎麼能一句話就能也讓她沉溺其中,讓她也像同樣喝醉酒,感覺飄飄然欲浮欲沉。
“你應當聽過我父親的事情,”沈淮與輕聲說,“他天生分辨不出人臉,唯一能看清楚的人,是我母親。”
杜明茶安靜聽他講。
“當時我母親還在讀高中,父親教她鋼琴,與她關系頗好,但母親隻當他是老師,是兄長,”沈淮與目不轉瞬看著身下的杜明茶,“後來,母親戀愛了,她愛上父親的弟弟,與他有了婚約,兩家人都很樂意這門親事,唯獨我父親極力反對,並無結果。”
“婚禮當天,我父親強行驅車帶走母親,避開人目……七天過後,大家不得不承認他們二人,”沈淮與說,“再後來,你也看到了。”
杜明茶伸手,手指小心翼翼地貼上沈淮與的臉頰。
她有點點心疼。
沈淮與在說自己父母這些往事時,表現的十分平靜,語調沉穩,如同旁觀者在冷淡觀察往事。
“這大概會是一種病,心病,”借著酒,沈淮與冷靜地將自己不堪地一面,徹底袒露在她面前,毫無保留,“父親強迫母親留在他身邊,不得解脫。旁人曾稱贊我母親如向日葵,然而我見到的她,永遠都是失魂落魄,目光潰散。”
曾經的白靜吟,溫柔大方,聰明伶俐,有一雙靈巧的手,能彈奏出優雅的鋼琴曲;
後面被沈從鶴養成隻能在金絲牢籠中銜食飲水的鳥,縱使鋼琴蒙灰也不去觸碰一下。
“父親離不開母親,”沈淮與說,“父親不會放她離開,哪怕後面母親故意氣父親,找來一些男人回家,父親也不會提離婚……”
杜明茶努力抬高身體,去擁抱他:“別說了。”
“我也一樣,”沈淮與說,“我有著同樣的病,明茶。”
他緩聲,將自己不能示人的缺陷展示給她:“一開始我想過,遵循你意見,還你自由,不能讓你變成第二個白靜吟。但很可惜,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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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明茶下巴觸著他肩膀,擁抱著他,感受他的體溫。
“我無法保證自己是不是會像父親,”沈淮與沒有觸碰她,他閉上眼睛,“我先前問過你,一旦開始,就再也不能回頭了。就像現在,明茶,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如果你害怕,或者討厭——”
“你在說什麼啊?”杜明茶打斷他的話,她拽著沈淮與的領帶,兇巴巴地注視他,“難道你覺著我以後會出軌嗎?”
沈淮與無奈:“不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杜明茶認真地說,“我剛剛聽的很明白了,你的視覺系統或者大腦某處神經有些許缺陷,看不清楚人的臉,可這又有什麼?”
她語氣堅決:“難道我是因為你視力好喜歡你的嗎?”
沈淮與任由她扯住領帶。
“我很榮幸能成為你的唯一,也很開心能成為你的唯一,”杜明茶眼睛亮閃閃,“你不覺著這種聽上去就像天生一對的感覺很浪漫嗎?”
沈淮與頓了下:“你難道不會想我可能因為隻能看清才選擇的你?”
“你是這樣想的嗎?”
“當然不。”
“那不就得了,”杜明茶哼了一聲,“從剛開始見面你就開始捉弄我,你那時候才沒有對我有什麼其他小心思。而且,我從來不覺著你的眼睛是缺陷哦。你隻能看到我一個人,那豈不是意味著其他人在你眼中都是線條?這樣的話,那你以後肯定不會選擇和線條出軌上|床醬醬——你打我幹嘛?”
沈淮與被她氣笑了:“你眼裡的我就這麼人盡可妻?”
杜明茶揉著被他輕彈一下的後腦勺:“反正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淮與,我喜歡你是喜歡你的性格,包容,臉,身材,器大——我說的是氣量大。”
沈淮與被她逗得笑出聲,又慢慢摟住她。
如擁抱住一團夢。
他親手捉住了。
沈淮與慢慢地說:“但我有些特殊癖好,明茶,像你上次看到的玩具屋,有些東西,我很喜歡。”
杜明茶眼前一亮:“不瞞你說,其實我覺著也挺刺激。”
沈淮與:“……嗯?”
“下次我們可以試試其他的,”杜明茶摟住他脖頸,在他耳側吹了口氣,“實在不行,今晚也可以,我不介意。”
沈淮與沉吟片刻,隻親親她的頭發:“算了。”
他低聲說:“等過段時間再說,這兩天不行。”
杜明茶不知道沈淮與為什麼執意地要“過兩天”,不過她沒有放在心上,而是愉快地開始了“鄰居生活”。
說是鄰居,其實和同居差不了太多。
整個樓層就三個公寓,沈淮與和顧樂樂住在隔壁,對面住著裡昂大叔,兩個人都有這邊公寓的大門鑰匙,隨時都能進來。
杜明茶利用了一切能利用的時間,晨起後哪怕沒課也會去學校,蹭一些其他教授的旁聽課。每次她打著哈欠去衛生間洗漱時,沈淮與已經在廚房中了。
沈淮與為她和樂樂做早餐,雖然是簡單的饅頭、素炒菜和水果沙拉、煎肉、粥等等,這些樸素的中餐熨帖著杜明茶的胃,她一口氣能吃掉一整個饅頭,再加一碗暖融融的粥。
午餐也是沈淮與早上就準備好的盒飯,葷素搭配的小炒,煎成愛心、撒著碧綠小蔥花的蛋,香噴噴的咕咾肉,在發覺她不愛吃米飯後,主食換成了柔軟的饅頭和餅,偶爾也會心血來潮做一些雞蛋煎餅,用細細的蔥絲拼出來一個“杜”字。
水果放在另一個有保溫隔熱功能的小盒子裡,下格放著冰塊,上格是水果。蘋果和梨等削掉皮,切成小塊;西瓜挖成一個個圓圓的小球,橘子瓣甚至連絲絡都挑個幹幹淨淨——
杜明茶說:“我喜歡吃白色的絲絡耶,降火。”
第二天,沈淮與便不挑了。
姜舒華和杜明茶一起上學時,也同樣享受到這個規格的招待——不過並沒有切塊的水果,她的水果是完整的。
姜舒華極力誇贊:“明茶,你這個男朋友真的值了嗚嗚嗚!他好細心哦。”
杜明茶驕傲:“沈淮與什麼都會!”
晚飯是最豐盛的一餐,裡昂大叔也會帶著酒過來蹭飯,他對沈淮與沒什麼好臉,但頗為喜愛顧樂樂這個孩子,總喜歡笑眯眯逗他,要他叫自己爺爺。
這麼養了一周,加上吃藥,杜明茶的胃終於不再痛了。
她先前因為焦慮而導致的一些狀況,也逐漸消失。
某周五晚,杜明茶和姜舒華參加學校的活動,家中隻剩了沈淮與和裡昂兩個人。
裡昂照例拎酒上門,一看公寓裡隻有沈淮與一人,再一看——
好家伙,桌上空蕩蕩,廚房燈都沒開。
他轉身要走,想了想,還是回來,瞧著沈淮與:“怎麼?罷工了?”
沈淮與躺在沙發上,將蓋在臉上的書拿開,聲音淡淡:“想吃就自己打電話點。”
“誰說我過來就是為了吃?”裡昂冷哼一聲,他將酒拿到冰箱中冷藏,“過來陪你聊聊天。”
沈淮與沒說話。
他在仔細看杜明茶放在家中的專業課本,上面有很多她認真圈出來做的標記,空白處寫的密密麻麻。
偶爾幾頁,沈淮與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名字。
出現了三次。
“月亮”,“夢境”,“願望”。
這三個單詞旁邊,杜明茶在注釋旁,用中文寫下他的名字。
裡昂看到冰箱中冷藏的水果的食物,關掉,打開下面,滿滿當當的冰激淋,各種口味,甚至還有最近爆火的荔枝酸奶凍,杜明茶昨天在餐桌上念叨了一次,今天就已經凍好了。
他慢慢關上冰箱。
沈淮與來之後,這個原本空蕩蕩的廚房頓時豐富不少,被塞得滿滿當當。
裡昂轉身看他,狐疑:“你真是沈從鶴那老家伙的種?”
沈淮與說:“請使用尊稱。”
“你這是打通經脈了?”裡昂仍舊不敢置信,“牛啊,兄弟,溫水煮青蛙,這招高,實在是高。”
沈淮與沒有理會他,翻開一頁書,杜明茶的成績單飄下來,落在他臉上。
成績單紙很脆,有著淡淡的油墨香。
又翻了兩頁,找到她的試卷紙。
沈淮與放下書,先是看了看成績單上的數字,再去逐行逐句地檢查她的錯誤。
打通經脈了?
倒也未必。
上次,兩人激烈做過之後,杜明茶和他認真地談了許久。關於她所介意的事情,包括沈淮與的過度保護。
她的確不需要來自男人的過度保護,可她需要父母的關愛。
明茶已經沒有父母了。
不需要男友的過度保護,那沈淮與可以提供給她家庭的溫暖。
明茶不需要珠寶,他就為她準備能暖胃的粥;
她不想要包,沈淮與就做營養充足的便當;
她不接受錢財,他可以變著法子滿足她的口腹之欲……
沈淮與翻開試卷紙,看第二面。
有什麼難?
她想要什麼,他就給什麼。
-
杜明茶在老師的派對上不小心喝多了。
那些果子酒甜,卻出乎意料地上頭。
她喝了好多之後,才發覺有了醉意,和姜舒華互相攙扶著回家。
乘電梯上樓,到了沈淮與公寓前,杜明茶示意姜舒華先回去:“我去看看沈淮與嗷。”
姜舒華打了個酒嗝:“可是你爺爺不是和你說,嗝,不能和沈淮與過夜嗎?”
“沒事,”杜明茶舌頭有點大了,“我睡完他就回來,就不算過夜嘍?”
姜舒華想了想,認為她說的很有道理,搖搖晃晃地擺手,轉身踉跄離開。
杜明茶扶著牆壁,她有鑰匙,輕松打開沈淮與公寓的房門。
她覺著沈淮與最近有點怪,前兩天晚上不怎麼說話,做了飯就離開。
杜明茶這兩天作業多、任務重,現在才好不容易休息下來,一定要找他問個清楚明白。
她直直進了主臥。
門沒有反鎖,主燈沒有開,隻亮了床邊一盞燈。
沈淮與正半坐著,看杜明茶的書,聽到聲音,抬頭,就看到踉跄撲過來的杜明茶。
她喝的有些多,迎面一股甜甜果子酒香,混著酒精微醺。
到了床邊,腳被地毯撞了下,險些摔倒。
沈淮與伸手接住她:“跑哪兒混去了?怎麼喝成這個樣子?”
杜明茶沒說,她捉住沈淮與的手,貼在臉上,伸手舔了舔他掌心,含糊不清:“淮與。”
沈淮與作勢要下床:“我扶你去洗澡,洗完澡咱們乖乖回去,好不好?”
一句話惹得杜明茶不開心了,小聲嘟囔:“去哪兒啊?”
沈淮與:“回你房間休息。”
杜明茶不同意,吸一口氣,用力壓住他,趴在他襯衫上,隔著一層襯衫,咬了一口他的胸膛。
“嘶,”沈淮與倒吸一口冷氣,扯著她的領口,要她離自己遠些,眯著眼睛,“叫你兩聲小狗崽子還真上癮了?這麼喜歡咬人?”
杜明茶不依不饒,她隻壓住沈淮與的肩膀,好奇看他:“你真的變柳下惠啦?難道真的要遵守和我爺爺的承諾嗎?身體是我自己的耶,為什麼要聽其他男人做決定?”
“不是這個,”沈淮與說,“明茶,我不想你懷孕。”
杜明茶安靜了。
“就算是做了保護措施,避孕成功的概率也並非百分百,”沈淮與說,“我要確保萬無一失,就算是幾率再小,也有可能發生。上次你胃病去醫院時,我想了一路,發現還是不能讓你受這份本不該存在的苦。”
對於如今的杜明茶來說,懷孕顯然是件極其糟糕的事情。
生下來不可能,不生也會損傷身體、影響她心理。
杜明茶陷入苦惱:“你說的很有道理,但在我未來五年計劃中,都不想要孩子,難道我們就一直不做嗎?”
“當然不會,”沈淮與起身,要扶她下來,“再過兩個月就好了。”
杜明茶懵懵懂懂:“為什麼?”
沈淮與言簡意駭:“前兩天,我剛做了結扎手術。”
杜明茶:“……什麼?!你給割了?”
她下意識伸手要去摸還在不在。
沈淮與伸手擋住,順便將她下巴合上,無奈:“明茶,你冷靜些。”
杜明茶一手按住床,另一隻手摸臉:“我很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