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一謝垂著頭,盯著自己殘廢的雙腿。
管家欲言又止。
他低啞出聲:“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當車內終於隻剩下少年一個人時,他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流露出任何脆弱和崩潰的跡象,可是眼眶還是控制不住地緩緩猩紅。
他像是重新墜回深淵一般,感覺到徹骨的寒冷。
……
姜寧那一天沒去上學,第二天也沒去,第三天還是沒去。
她關掉手機,請了三天的假。
每一天傍晚,黑色的車就會出現在樓下,直到次日天亮才離開,姜寧明知如此——即便不知道,姜帆也將話帶給她了,她卻仍是一次都沒下過樓。
燕一謝不願意接受現實,仍在等她。
姜寧不知道自尊心那麼強的少年是怎樣在樓下等待一宿又一宿的,明明知道她放棄他了,她不要他了,他還是放下所有的鋒芒,固執地希望她會回心轉意。
有一天晚上忽然下起了大雨,姜寧聽著瓢潑的雨聲,徹夜難眠。
燕一謝日復一日地來樓下等人,姜帆當然也看出了端倪,給姜寧塞了一把傘,讓她趕緊下去給人送去,但姜寧卻將房門反鎖,逃避地躲進了被窩。姜帆都開始搞不懂,明明姐姐是最喜歡燕哥的人,為什麼一旦心狠起來,會狠到這種程度。他都愧疚到不知所措,忙不迭拿著傘跑下樓,勸燕一謝還是先回去。
姜帆承諾道:“哥,你等下去也不是回事,我姐一旦想開了,我立馬和你說。”
但姜帆並沒想到,他沒等到幫助姜寧和燕一謝和好的機會。
第四天姜寧終於打起精神去了學校,然而旁邊的座位卻空蕩蕩。
Advertisement
管家打來幾通電話,求姜寧去看一看燕一謝。
“你不能這樣,姜寧。”管家哽咽著說:“少爺他……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很久了,他淋了雨,有點發燒,把我關在外面,不肯吃藥。他雖然語氣冷漠地說再也不想見到你,但我知道他還是想等你來的,你能不能來一趟,哪怕是騙他幾天,讓他把藥吃了……”
姜寧伏在桌面上,感到那把匕首反復捅進自己的心髒,她一聲不吭地聽著,可到底是沒有去。
當燕一謝終於康復,已經是一周後的事情了。
兩人已有許久沒見過面,少年再度來到學校,整個人都清減了許多年,白皙的皮膚更加蒼白得不正常,襯得那雙漆黑的眸子愈發的死氣沉沉,光仿佛照不到裡面。
姜寧照常讀書,寫作業,考試,但依然避開他。
那段時間姜寧不知道自己怎麼過來的。
時間過得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校園裡的迎春花接連綻放,開春了,天氣轉暖,而深冬一直掛在樹梢上的枯萎憔悴的樹葉卻紛紛被風吹得凋落。
天空仍然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到太多春的跡象,反而到處都是一片毫無生機。
燕一謝少年人的自尊心在姜寧一天一天的逃避中被踐踏,他的心也逐漸凋敝零落。
……
姜寧向班主任申請了調換座位,不再和他有任何接觸,在走廊遠遠看見,也掉頭就走。
班上最先發現兩人之間不對勁的是許鳴翊,許鳴翊想起那天他在海邊見到姜寧一邊哭一邊往回走,那天姜寧可能沒察覺,但他發現了,一直有輛黑色的車子跟在後面,直到將姜寧送回家。
如今成熟了許多,許鳴翊想姜寧或許想找人傾訴一番,他嘗試作為朋友找姜寧談一談。
但姜寧並不願意和他多談。
她和燕一謝之間的事,每一點每一滴對她而言,都像是珍藏在盒子裡的寶貝,她連拿出來反復擦拭都小心翼翼,更別說和別人提及。
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
枯萎的樹木長出新的葉子,黃色的落葉被清潔工掃進垃圾堆扔掉。學校裡不再隻是灰色,而多了樹木花朵的顏色。
可對於有的人而言,真正的春天始終沒來臨。
四月一日那一天,姜寧如願以償,在人群裡,目送了燕一謝的離開。
那一天,燕一謝襯衣筆挺,面龐英俊雪白,神情冷漠,坐上車內時,燕柏昂打來電話。
“歡迎重回家族,兒子,希望合作愉快。”
燕柏昂語氣愉悅,然而少年攥著手機,神情卻稱得上陰鸷冰冷:“你最好不要後悔你的歡迎。”
車子和姜寧擦肩而過。
少年低垂著漆黑鴉羽的眼睫,雖然竭力不想讓自己再去看姜寧,但仍是不受控制地抬起頭,冰冷的視線一直死死釘在了姜寧身上。
人群中,兩人四目相對。
黑色的帕加尼不經意壓過了校門口的迎春花。
那一天,姜寧到底是沒有追過來。她到底是放開了他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重逢,病嬌燕總硬上弓。
榴蓮在這,已經跪好了orz
69、第 69 章
(三年後)
“這些人是不是一天到晚闲的沒事幹?不就是有人開一輛瑪莎送你回學校嘛, 論壇上又出現帖子說你傍大款了,長得漂亮就是原罪嗎?!”下鋪的楊茵茵翻著手機罵道。
頓了頓, 她探出一顆腦袋,瞅了躺在上鋪閉著眼的姜寧一眼,用打探的語氣:“不過……開車的那個真的是你弟弟嗎?那你家……”
姜寧上午剛從設計院實習回來,累得夠嗆,手指都沒力氣抬一下,根本不想吭聲。
她眉頭都沒皺一下,徑直戴上降噪耳機, 翻了個身背對著楊茵茵。
“……好吧, 你繼續睡。”楊茵茵隻能道。
從下鋪的視角能看見一抹白皙纖細的天鵝頸和修長挺拔的脊背,隔著一層乳白蚊帳, 都讓人驚覺漂亮。
楊茵茵有些嫉妒地盯著姜寧凹下去的那一小截細腰看了會兒,縮回腦袋, 翻了個白眼。
假清高, 多問幾句就不耐煩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公主脾氣。
雖然心中不屑, 但傍晚姜寧從床上下來時, 楊茵茵還是熱切地拿著自己選出來的幾張美甲圖片湊到姜寧身邊:“姜寧,你幫我看看, 哪張比較接近你指甲的顏色。”
其他室友嘲諷地看了一眼楊茵茵。
楊茵茵卻不以為意。
她需要和姜寧維系好關系。
雖然姜寧為人冷冷淡淡, 但是非常大方, 待在她身邊經常能沾到一點美女的光。
各種戲劇的票、演唱會、辯論賽入門券,經常姜寧並不想要,就有各大院系的人給她送過來。姜寧不感興趣的話,這些機會大多都落在了其他三個室友,尤其是楊茵茵手中。
姜寧剛進大學的時候就成為了校內知名人物, 軍訓的時候各院的男生借著搬礦泉水的機會,蜂擁跑到她們建築設計系的方隊偷看姜寧。
往屆的校花大多都是在中秋晚會或者校慶上表演了什麼節目,才在校內一炮而紅,但這一次,建築系的新生姜寧什麼也沒做,光靠美貌就直接取代了上一屆校花。
直到現在她們大三了,也沒人能把姜寧比下去。
已經畢業了的校草陸修然一開始沒見過姜寧本人,在論壇上看見有人說建築學院的姜寧可以直接出道當明星,顏值身材完全不輸各路冷豔大明星,他還不信,以為是姜寧這人買的水軍。
直到後來有一次,他在送師宴上見了姜寧一面,目光都怔了,從此便成為了追姜寧追得最瘋狂的一位。
可即便是陸修然這樣的條件,姜寧也不曾給他任何機會。
有人無法理解為什麼姜寧連陸修然也拒絕,便扒出了她雖然看著穿的都是一些基礎款,可包包和鞋子經常都是幾萬塊的名牌,還經常被一輛瑪莎拉蒂送回學校……便開始有人懷疑姜寧拒絕陸修然,是否因為傍了大款。
姜寧解釋過送她回來的是姜帆,她弟弟。但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學校裡那麼多人,根本解釋不過來。她也就懶得搭理這些流言蜚語了。
姜寧看了楊茵茵遞過來的圖片一眼,隨手一指:“這張,色號應該是一樣的。”
寢室裡另一人正打遊戲,聞言,“噗”地一聲笑道:“人家是冷白皮,大美女塗什麼都好看,死亡粉都可以直接上手,我勸楊茵茵你還是不要效仿。”
楊茵茵瞪向那女生:“就你話多。”
姜寧被吵得頭疼,走到自己書桌前,將一摞資料和幾本書囫囵塞進包,拿起一把傘,離開了寢室。
上大學那年,鄭若楠給她和姜帆在京市買了房子,但她最近學校和設計院兩地跑,中午午休這麼點時間沒工夫回去,隻能就近回寢室休息一會兒。
誰知這一下午戴上降噪耳機也能聽見楊茵茵的喋喋不休,還不如繞遠路回公寓裡去睡覺。
傍晚,天色黑下來,林蔭道上路燈已經亮了起來,天氣卻仍然炎熱。
姜寧穿著白色無袖T和牛仔熱褲,戴著白色的耳機,瑩白的脖頸上掛了些汗水。雖然穿得無比簡單,但路上仍是頻頻有人回頭。
她聽著草叢裡的蟬鳴,抱著書走到一盞路燈下面,抬起頭看向那盞形狀有些相似的路燈,不由自主地微微出神。
三年了。
時間過得很快。
當時燕一謝離開後,姜寧按部就班地參加了高考。
鄭若楠隻不過出了一趟差回來,女兒就和那少年分手了,她感到詫異無比。而她很快發現,她倒更寧願姜寧沒有分手——因為姜寧的狀態很糟糕。
糟糕到兩個月內感冒了七八次,幾乎是剛痊愈,一吹風便又開始發燒。
鄭若楠不得不將公司業務轉交給副總經理,親自照顧了姜寧整整兩個月,一直到高考。
鄭若楠原本還擔心姜寧的高考會因為這件事而失利,但好在姜寧還比較爭氣,雖然高考前一天還在低燒,但高考還是正常發揮,考上了國內的2。
姜寧其實很清醒,高考之前並沒有渾渾噩噩,反而異常努力地刷題。隻是可能由於情緒不高,身體抵抗力變得很低,於是才反反復復地流感。
高考之後,她蒙著被子在房間裡大睡三天,睡到鄭若楠都擔心她身體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非拉著她去體檢,她才出了房門。
十八歲成人禮那天,她收到了一份海外匿名寄過來的禮物。
裡面是三把鑰匙,和三張用雪白卡片書寫的地址。
其中兩把是海邊城市燕一謝曾經提及的那兩套,最後一把是她考上的大學附近最貴的樓盤的一套復式。
當時在海邊,雖然她將卡還給了他,但他還是將該給她的東西還了回來。
姜寧不知道自己是該悲還是該喜。
喜的是他知道自己考上了哪一所大學,悲的是她翻遍快遞,也沒見到隻言片語。
姜寧將鑰匙封存了起來,房子卻沒踏進過一步。她怕回憶席卷得太突然,讓她猝不及防。
之後的事情像是走馬燈一般,姜寧都沒太大的印象了,那陣子她睡眠狀態不太好,大多數時間都開著空調在家裡睡覺。畢業晚會她都沒去。許鳴翊等人考上了哪裡,還是鄭若楠在她耳邊嘮叨了不下十次,她才記住。
許鳴翊同她一樣,考上了2,不過是對面那一所。雖然離得很近,但這三年來兩人卻沒見過面。
至於自己上輩子的心結,鍾從霜,姜寧便更不關心她去了哪裡。
——事實上,姜寧和高中同學都斬斷了聯系。
倒不是姜寧有意為之,而是那一陣子她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同學聚會邀請她,她也沒去,後來上了大學後換了聯系方式,有她聯系方式的人就更加不多了,隻剩下嚴大航等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