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麼以為,能讓他回到上輩子的命運線的話。
一片死寂。
全世界仿佛都靜止在此刻,燕一謝眸子漆黑冰冷一片。
“我先回去了。”姜寧同樣渾身冰涼,她再也待不下去,沒辦法頂著燕一謝絕望的眼神繼續待下去。
她匆匆轉身,而少年坐在輪椅上,仍在原地,像是一座被拋棄的雕塑。
姜寧一轉寸身,眼淚便流了下來,直到離開燕一謝視野後才抬手擦了擦。
……
車子跟上姜寧的時候,姜寧一無所覺。
許鳴翊拎著藥出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姜寧,鄭若楠帶著姜寧和姜帆搬家後,姜寧已經很久沒回寸這裡了。
月光下,姜寧臉上全是淚水。許鳴翊從沒見寸姜寧哭成這樣,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他心中一緊,快步走寸去:“怎麼了?”
跟著姜寧的車子於是緩緩停在了不遠處,再也沒跟上來。
車內的人像是被冰霜凍結。
那一剎,燕一謝看著車窗外不遠處的兩個人,感覺自己像個笑話,徹頭徹尾的笑話。
那兩人重逢談笑,而他隻能坐在輪椅上,遠遠看著,像個小醜一樣。
這段時日,他始終在想的是如何消除一切障礙,和她永遠在一起,而原來,她一直在想的卻是如何放棄他、在何時放棄他。
最誅心的事情莫寸於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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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那天晚上姜寧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 她像是陷入了自我保護機制,渾渾噩噩, 腦子一片空白。
幸好鄭若楠出差在外不在家,而姜帆一向粗枝大葉,見她進家門的時候臉色慘白,隻以為她感冒了,迅速給她衝了一杯感冒藥。
姜寧沒多說,抖著手灌了感冒藥,疲憊地踹掉鞋子, 躺上床,用被子將自己裹起來。
“姐, 我就在外面, 有事叫我。”姜帆摸了摸她額頭,摸到的卻不是滾燙, 而是一片徹骨的冰涼。
姜寧強撐著點了點頭。
姜帆沒能察覺到異樣,一個大直男除了“多喝熱水”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撓了撓頭, 退了出去。
門被關上。
房間內陷入無邊的黑暗和寂靜。
姜寧手腳冰涼, 難受地蜷縮起來,像隻蝦米將自己縮成一團。
她閉上眼睛,眼淚不受控制地不斷從眼角淌下,鹽分令她的眼尾火辣辣的疼,頭疼欲裂,倒真像經歷著一場重感冒。
……
姜寧翻來覆去地做著噩夢。
一時是燕一謝沒能如她所願出國, 失去了重新站起來的機會,多年以後,當他得知她是影響了他命運的那隻蝴蝶翅膀, 他用最冰冷的眼神睨著她,說寧願這輩子從來沒遇見過她。
一時又是燕一謝終於在四月一日那天和上輩子一樣乘坐那輛車離開,但在他離開的時候,她沒控制住自己,衝過去攔了他,僅僅是攔下了一分鍾,最終便讓他落入了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悲慘結局。
一時是他們根本沒分手,海邊說的那些胡話才是一場噩夢,時間線還停留在她表白的那一天。燕一謝躺在病床上,俊俏面容冷漠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歡喜。他握著她的手,兩人靜靜對視,最後她控制不住越來越沉重的眼皮,在他被窩裡抱著他胳膊睡著了。
一時又是少年不願意分手,在春寒料峭的夜裡,等了她一整夜,身上緩緩凝結了一層冰霜,他在樓下,隔著那麼遠的距離,抬著頭,用那樣絕望的眼神看向她。
這些破碎的夢顛三倒四,姜寧太陽穴突突地跳,四肢百骸一陣陣絞痛,卻被拖纏住,無法醒來。
……
當終於從不斷沉淪下陷的夢境中掙脫出來時,姜寧出了一身冷汗。
整張床單都是湿透的。
她像是一尾擱淺的魚一般,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氣。
已經凌晨了,姜寧看向窗戶,拉著的窗簾透進來一絲微弱灰暗的亮光。她在極度混亂中居然倒也睡著了幾個小時。
姜寧撐著額頭坐起來,擦掉眼角幹涸的淚痕,呆望著牆壁,試圖捋清楚思路。
現在根本沒有回頭路。
燕一謝從小到大,已經因為雙腿殘疾吃過那麼多苦。原本該是多麼天之驕子、意氣風發的一個少年,卻從此不得不囿於輪椅,承受無處不在的別人的異樣目光。家族放棄他,沒有人愛他。
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摔倒中絕望,他漆黑額發上滾落下來的汗水無人在意。
所有人看到他,第一眼看見的永遠不是他的身家背景,也不是他英俊的外貌和卓越的天份,而是他殘疾的雙腿。
不應該是這樣。
姜寧心裡發苦。
他應該擁有所有最好的東西,站上最頂峰的位置,變得耀目奪目,承接所有人豔羨的目光,在曾經的海邊小鎮的那群人之間,成為口耳相傳的傳奇。
——這是他上輩子的命運。
而自己不能把這些給毀了。
自己既然已經聯絡好了陳森,讓他準備好所有出國事宜,像上輩子那樣,讓燕一謝在固定的時間,以相同的形式離開,自己就不能後悔,不能功虧一簣。
不剩多少時間了。
在這最後的一段時間裡,自己要下定決心,不能再見燕一謝。
打起精神來,姜寧。
姜寧對自己道。
可即便再怎麼說服自己要用理智克服情感,她心中還是陣陣抽痛,且不知這種痛楚要何時才能結束。她將腦袋埋進膝蓋,抱著膝蓋,又死寂地坐了會兒。
黑暗忽然令人感到害怕,她喉嚨幹燥得像是快燒起來。
姜寧手腳發軟地爬下床,走到廚房,打開冰箱,取出一瓶冰凍的礦泉水。
她靠在冰箱上,擰開礦泉水瓶,仰頭一口灌下。
快要窒息的感覺終於稍稍緩解。
姜寧抱著礦泉水瓶往房間回走。
她看了眼微微泄露出灰暗天光的窗簾,鬼使神差的,她忽然走過去,拉開窗簾,然後朝樓下看了眼。
隻這一眼,姜寧僵在原地,礦泉水砸在地上。
她大腦一片空白。
原來不是做夢。
樓下果真停著一輛熟悉的車。
坐著輪椅的少年戴著圍巾,身上披了一層冰霜,漆黑的發絲仿佛凝固著。
和夢裡不一樣,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成了一個小黑點,姜寧看不清他的面容,更加不清楚他的眼神,隻覺得難以呼吸。
而就在這時,像是有所感覺一般,燕一謝忽然抬起頭,朝窗口這邊看來。
姜寧手足無措,慌忙將窗簾拉上,靠著牆壁滑下去,坐在了冰涼的地上。
姜寧不敢再看,就這樣在地板上一直坐著,直到微光從窗簾縫隙照進來。
這漫長的一夜過去。
天終於徹底亮了。
往日姜寧為了避開小區裡上班的人的視線,不讓他們用異樣的眼神看著燕一謝,六點半便會下樓跳上燕一謝的車,偶爾慢了,最遲七點也會下樓,而今晨她卻磨蹭著,直到八點也沒下去。
燕一謝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了她無聲的拒絕,當八點多,姜寧再度鼓起勇氣,去陽臺邊上,往下看時,那輛熟悉的黑色車子終於消失在了原地。
姜寧不知道自己以這種狀態能否去上學。
她向班主任請了一天假。
車內。
手機震動,終於稍稍打破凝結了一夜的冰霜。
燕一謝枯坐了一夜,面上沒有血色,他死死盯著響起來的手機,神情莫測,不知道在想什麼。
管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以為兩人又吵架了,但是以前可從來沒吵這麼兇過,少爺一聲不吭地在樓下等了一夜。
他遲疑地看了眼燕一謝,低聲道:“少爺,手機……”
燕一謝像是一塊沒有表情的雕塑,這時眼睫才輕輕顫了一下。
他像是等待被判死刑的病人,終於伸手接了起來。
“燕少。”那邊道。
“說。”燕一謝沉聲道。
那邊躊躇了下,而後道:“查出來了,這幾天姜寧並沒有見任何人,陳森和您父親的確都沒再去找過她,除此之外,她母親和她弟弟也沒有任何受過威脅的跡象。她和平日唯一不同的活動軌跡,就是去了一趟醫院,但我們盤問了體檢負責任,對方說姜寧母親的體檢報告也沒有任何健康隱患……對了,姜寧在醫院還見到了一個人。”
燕一謝屏住呼吸:“繼續。”
“這人名叫歐陽博,大學老師,陪新婚妻子去孕檢,應該是姜寧母親的一個老朋友,沒有什麼特別的。姜寧遇見他,從醫院監控來看,就是普通寒暄了幾句。”
“……這樣查下來,的確是沒有任何人威脅過姜寧的……”
這人話音落下,隻聽見那邊似是窒住,片刻後,嘟嘟聲傳來,燕少把電話掛了。
燕一謝死死攥著手機,指骨用力泛青,像是要把手機給捏碎。
他的臉色原本就難看,此時更加的慘白,整個人身上有種瀕臨崩潰的破碎感。
所以姜寧說的是真的……
不是因為威脅,也不是因為別的。
就隻是……她的喜歡很淺,這點喜歡不足以讓她陪他走下去。
既然這樣,當初又何必給他希望,又何必給他承諾。
先給他一根救命的繩子,將他從深淵裡拽出來,再松開手,看著他重重跌下去,很好玩嗎。
倘若不是曾那麼竭盡全力地想要攥住姜寧的手一同走下去,被給了希望,燕一謝此時也不會那麼絕望。
他覺得他像是一個十足的醜角,人家不過三分鍾熱度的開個玩笑,他卻以為會是一生一世,幻想著能給她最好的生活,還在電話裡反復央求她再堅持一段時間。
也是,他可是雙腿殘廢啊。
這個世界上誰會真心實意地想要和他走下去。
這幾年像是大夢一場。姜寧已經給他足夠多,當他還是那個坐在別墅二樓輪椅上陰鬱古怪的少年時,他曾疑惑過,他那樣惡劣,姜寧為什麼哪怕被他渾身的刺傷害到,卻還是願意陪在他身邊,現在看來,他是不是早已過度消耗了他的幸運,所以現在到了結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