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一謝推著輪椅過去,俯身將奶黃包從她頭發上摘下來,放回到地上的貓窩軟墊裡去,並把她手中的半袋餅幹拿走。
睡夢中的姜寧攥得還非常緊,像是有人要搶她的東西一樣, 揮手打過來。
燕一謝敏捷冷靜地躲開, 才避免眼角淤青。
他將她亂動的手臂按回去,輕輕掰開她的手指, 才將半袋餅幹拿了出來。
姜寧實在是困倦極了,終於放棄抓住餅幹,松了手, 翻了個身又睡著了,拖鞋蹬到了沙發上。
燕一謝低頭注視她半晌。
少女睡著的時候很安靜,沒有磨牙也沒有夢話,隻睡姿有點差,上衣蹭了起來,露出一小片又細又白的腰,臉上兩道壓出來的紅印子。
看起來比清醒的時候要乖軟多了,簡直判若兩人。
燕一謝看著她,心裡多了一些奇怪的感覺,像是一柄毛刷在不安分地掃過心尖一樣。
他努力無視了這種奇異的感覺,小心翼翼地將她蹭起來的上衣拽下去,脫了她的拖鞋,然後去房間把被子抱過來,輕輕蓋在她身上。
做完這些少年回到窗邊繼續看書。
奶黃包則從貓窩裡爬出來,怔怔地看了燕一謝一會兒,憤怒地“喵嗚”一聲,又順著沙發爬回去,在姜寧的腦袋頂上盤成一團。
燕一謝:“……”
夕陽斜斜地從窗戶落進來,外面的樹梢隨著風輕輕搖擺。
一人一貓在沙發上昏昏欲睡。
時間就這樣變得慢而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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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有些貪戀這樣的時光,視線落在窗外,看著夕陽一點點落下去。
他坐在那裡,背影看起來像是在發呆。
聽見身後樓梯傳來的動靜,他扭回頭去,對端著飲料送上來的管家“噓”了一聲,輕聲道:“放下就行了。”
管家點了點頭,將託盤放在茶幾上,便輕手輕腳地下樓了。
姜寧並沒睡太久,她定了鬧鍾,就是為了防止自己睡得昏死過去。
鬧鍾猛然響起來,她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彈起來。
“怎麼這麼困?”燕一謝看過來:“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姜寧捶了捶自己腦袋,抱怨道:“還不是姜帆,我在給他補課,昨晚有一道題講了半天。”
燕一謝不知道最近姜寧還在給她弟弟補課,他不由得有點懊惱,早知道姜寧放學後還有其他事情,他就不用奶黃包的名義把她騙過來了。
他頓了頓,問:“需要……幫忙請一個家教老師嗎?”
姜寧有點兒新奇地看著燕一謝,難得見他主動要求提供幫助。
燕一謝被姜寧盯得有點別扭地別過臉去:“看什麼?”
“謝謝你,但是不用了。”姜寧笑道:“要是我弟弟請家教有用,早就請了,現在就是隻有我才治得了他。”
燕一謝點了點頭,道:“那早點回去吧,先忙家裡的事,奶黃包我會照看,不會有事的。你過段時間再來。”
姜寧其實還不想回去,雖然每天在學校都能待在一塊兒,但仍覺得時間不太夠,放學後也想待在這裡。
但她總不可能真在這裡賴下,管家等下都要好奇她對燕一謝是不是純粹的友情了。
於是姜寧摸了摸奶黃包抬起來的小腦袋,隻好說:“那我先走了。”
她站起身才發現身上蓋著一床被子,一不小心就被她踩在了腳下。
姜寧趕緊把被子撿起來,抖在沙發上疊起來。
少年道:“沒關系,不用疊了。”
姜寧覺得有點兒甜,撓了撓臉嘿嘿笑了一下,看向燕一謝:“你把被子抱過來幫我蓋的嗎?”
“亂想什麼呢?”燕一謝蹙起眉,一臉‘你怎麼這麼自戀’的表情,道:“當然是管家蓋的,沒看見旁邊還放著管家送過來的飲料?”
姜寧:“……”
媽的,終究是她錯付了。
姜寧薅走了兩杯奶茶和一書包零食餅幹才走的,管家照例把她送到胡同口,等她走進家門後,才掉頭回別墅。
管家和姜寧都不在別墅裡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整棟別墅便空曠到一種寂靜的程度。
燕一謝放下那本沒翻動幾頁的書。
腳邊忽然傳來細細的一聲“喵嗚。”
他低下頭去,奶黃包趴在他腳邊,仰著頭朝他叫了一聲。
“幹什麼?”少年掃了奶黃包一眼,冷冷道:“想上廁所自己去貓砂盆,自食其力,別指望我幫你。”
貓砂盆也沒有多高,但這隻貓腿比尋常的貓短,經常翻進去了,半天翻不出來。
姜寧一走,奶黃包就跟變了個貓一樣,認清楚誰才是這個家的主宰,對他極盡討好,它坐下來,仰腦袋看著他,再一次哀怨地“喵嗚”了一聲。
少年冷冷地注視著奶黃包看了半晌,隨後終於認命地俯下身,將小小一隻貓抱了起來,推著輪椅帶去了貓砂盆。
姜寧說的是對的,自從她將奶黃包帶到他身邊後,別墅再也沒有那麼死寂了。
轉眼到了十二月初,天氣更加的冷,姜寧和燕一謝都換上了羽絨服和大衣。
鄭若楠的官司還沒開庭就出了結果,姜父不願意鬧到法庭上去失了顏面,最後終於放棄重歸於好的想法,同意了和鄭若楠離婚。
鄭若楠撐過了最煎熬的那一個月後,越來越振作起來,走進民政局的時候甚至還化了淡妝,活脫脫一個幹練利落女企業家的形象,反而是姜父,看起來無比憔悴。
這天姜寧姜帆放學回家後,鄭若楠已經到了家了,做了一大桌子菜,讓姜寧和姜帆洗完手快點來吃飯。
姜帆本來以為父親離開家之後,這個家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什麼以後他就是沒有爸爸的單親家庭的孩子了,什麼以後胡同裡的孩子更要嘲笑他了,什麼從此老媽以淚洗面再也不管他了……想想就覺得自己好悽慘,簡直就是偶像劇裡男主的悲慘童年,還因此咬著被角深夜偷偷猛虎落淚過好幾次。
結果,想象中的全沒發生。
鄭若楠頭一個月的確精神不濟,可一個月後也逐漸恢復過來了。而且姜父帶著那兩個吸血鬼離開家之後,家裡反而安寧了不少。雖說略微有點冷清吧,但是也少了很多爭吵,尤其是沒有了礙眼的姜柔柔,姜帆的零花錢都翻倍了,能買得起想買的名牌運動鞋了。
男孩子的快樂就是如此簡單,抱著鞋子睡覺,姜帆笑出聲來都來不及,哪裡還有功夫猛虎落淚。
見鄭若楠今天這麼鄭重,姜寧好奇地打探道:“媽,是發生了什麼嗎?”
該不會又開始了新一春?
但鄭若楠遭此一劫,顯然沒什麼心思再去給姐弟倆找個繼父,她近來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工作上。
她朝略顯老舊的廚房看了眼,忽然問道:“寧寧,帆帆,你們想不想換個地方住?”
“什麼意思?”姜帆差點沒嚇得被紅燒肉噎住:“媽,你不會是破產了,要把房子變賣了吧?!接下來是不是要流落街頭的劇情?”
姜寧朝著他後腦勺來了一下:“不要烏鴉嘴。”
鄭若楠覺得姐弟倆這幾個月來很懂事,尤其是姜寧,幾乎成了家裡唯一可以商量事情的人,於是她也不打算瞞著。
她撫了撫姜帆的腦袋,道:“最近老媽是情場失意,但是職場卻得意,我公司最近和上遊一起成功完成了一個項目,落了一筆錢,現在不是流行學區房嗎?我想著要不要買一套,到時候等你們上高中了,方便走讀。”
姜帆睜大了眼睛:“搬家?”
鄭若楠道:“倒也不是搬家,隻是再買一套大一點的房子,胡同這一片咱們也住了十幾年了,家具什麼的都很老舊了,要想重新整修也很麻煩,我想不如換到更大的房子裡去住。”
姜帆有點不樂意,說:“那不還是遲早要搬家嗎?我和姐姐出生就住在這裡,朋友也都在這裡,突然換地方,我倆都會不習慣。”
姜寧卻道:“我覺得這是件好事。”
姜帆看向她:?
姜寧居然不幫他說話?還有,一旦搬家,她可就和許鳴翊相距十萬八千裡了。
姜帆還在想著姜寧和許鳴翊老掉牙的娃娃親。
姜寧卻對鄭若楠道:“媽,既然你開了這個口,我就和你直說了,現在買房絕對是件好事,而且不要全款,您公司和銀行一直有來往,好辦事,不如先付幾套首付,能買幾套就買幾套。以後房價肯定會漲起來,到時候隨便出租或是售出都行。但唯一的問題就是,要選好地段和樓盤。”
這種事情就和踩地雷一樣,姜寧記得幾年後海市發展起來,有的大家看好的樓盤爛尾了,陷入了糾紛,有的不被看好的樓盤的房價卻一飛衝天,翻了無數倍。
上輩子並沒這麼件事情。
姜寧記得是因為,當時家裡人口更多,六張嘴天天都要吃飯,鄭若楠不可能把存款拿去買房。但現在陡然少了三個吸血蟲,家中一下子就闊綽了起來。
當然,上輩子沒買房子,倒是幫助他們家避開了一件大事。當時有一片號稱海市樓王的樓盤非常火,胡同這一片有好幾家鄰居都買了,結果後來那一片樓盤成了爛尾樓,讓大家的錢打了水漂。
姜寧對此印象深刻,記得初三的時候,天天有鄰居去抗議。
“你怎麼知道房價未來要漲?”鄭若楠好笑地問。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幾個月前,她越來越覺得姜寧有時候說話像個小大人一樣。
姜寧當然不可能說自己預知未來,她信口胡謅道:“我闲著沒事看經濟類的課外書,稍微看一看就知道,國家要帶動內需,肯定得從某一方面下手,海市是經濟最發達的幾個城市,肯定是趨勢最快的。”
鄭若楠本來就打算買,姜寧的話她一笑了之,隻是加強了她的決心而已。
她讓姜帆幫她把包提來,然後從中拿出幾張樓盤的宣傳單,遞給姜帆和姜寧:“你們看看喜歡什麼樣的戶型?”
姜帆一眼就看中胡同不遠處的海邊新建的高樓大廈,指著宣傳單,說:“這個,這個不錯!海景房,而且離我們現在住的地方不太遠。”
鄭若楠也說:“我也是看中了這個,聽說你們許阿姨她們有內部消息,這一片政府大力投資,之後絕對是地段最好的。”
姜寧卻從中抽出最底下的一張,說:“不能買海邊的,媽,你看看這個樓盤,這一片以後一定會發展起來。”
她記得當年就是海邊的樓盤因為防潮措施沒做好,遭到抗議,然後承包商跑路,爛了尾,當年號稱樓王的樓盤拖欠七八年欠款,給許多人生活帶來天翻地覆的影響。
反而是她手中的海市景秀樓盤現在是不被人看好的價格窪地,以為沒多少升值空間,可幾年內就會發展成新的CBD中心。
盡管姜寧近幾個月來比以前成熟太多,但這種大事,鄭若楠當然不怎麼相信姜寧一個小孩的話。
她忍不住笑了一聲,對姜寧道:“買房可是大事,不是和隨隨便便買幾個包一樣,不能隨便挑。你還小,不懂,這件事聽媽媽的準沒錯。”
35、第 35 章
姜寧不知道要怎麼勸鄭若楠, 不由得有點兒著急,買爛尾樓還不如像上輩子那樣什麼都不買呢。
到時候一兩百萬打水漂,可就完了。
這一年一百多萬可不是小數目, 海市最貴的樓盤也不過六七千塊錢的單價,而十年後可是會漲到十萬一平以上。
鄭若楠雖然做生意的嗅覺敏銳, 但是人多少有點從眾心理,胡同這一片的鄰居們、包括許阿姨, 手裡有點闲錢的都打算投資海邊的那棟樓盤, 她也便覺得買海邊那片樓王, 未來會隻賺不賠。
姜寧見暫時無法說服她, 隻好先悶聲吃完了這頓飯。
好在鄭若楠做事比較謹慎, 沒有腦子一熱付了定金,鄭若楠還打算去幾個樓盤實地考察一下, 因此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
姜寧開始絞盡腦汁回憶上輩子二零零六年十二月上旬都發生過什麼事, 這對她來說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記憶自然是完全一片模糊的。
但是想不出來又不行, 要是鄭若楠真的不聽勸,去買了爛尾樓就完了。
因此她這幾天放學後,就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拉著燕一謝讓管家開車帶著他們在整個海市兜風,試圖通過熟悉的街景, 想起來點什麼。
燕一謝不知道姜寧又想幹什麼, 姜寧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腦回路不同尋常, 但他不介意放學後還和她多待在一塊兒一段時間,因此便任由她差遣管家開車滿城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