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打開著, 外面夏日的風不停吹進來,潔白的窗簾在他身後拂動。
他身前一地散亂的糖。
這樣的氛圍, 他又背著光,顯得英俊逼人的眉眼格外深邃冰冷,蒼白的膚色格外的沒有血色。
假如他頭上再安兩個龍角,嘴角長兩顆尖齒, 就完全可以去s冷漠的吸血鬼。
姜寧腦子一抽,說:“怪不得認識這麼久不讓我上來,原來二樓這麼多好東西。”
燕一謝:“……”
燕一謝噎了一下,吸血鬼變成暴躁小龍人,怒道:“這些全是我的,我沒有義務要分享給你!麻煩你不要用這種語氣說話,好像我是什麼小氣鬼一樣。”
“啊,是嗎?”
姜寧站在書架前,一排一排掃過那些書目,她眼尖地看到了不少影視戲曲歌舞劇相關的書籍,心中一喜,要不是記得自己還在和少年吵架中,幾乎恨不得現在就抽出來看。
她道:“難道你不是嗎?剛認識的時候我給你送早餐,你卻連一點剩下的吃的都不給我吃,宇宙無敵小氣鬼。”
燕一謝冷笑著開始翻舊賬:“送早餐?你指的是那份餿了的白米飯?”
姜寧:“……”
姜寧訕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尖。
燕一謝猛然才記起來兩人還在冷戰當中,臉色倏然一變。
到底為什麼每次姜寧開始抽風的時候,自己都不知不覺被她帶著走?
他攥著輪椅扶手,冷冷道:“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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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是來看你好點沒有,高燒退了沒的。”姜寧理直氣壯地說。
燕一謝攥了攥手指,擰著眉看著姜寧,在他說出那些趕走她的話之後,她還來看他發燒退了沒有?她是聽不懂人話嗎?她不應該討厭自己嗎?她還背一大袋子糖上山——那麼重,她到底圖什麼?
燕一謝淺淺地吸了口氣,煩躁地問:“你是沒聽清楚我那天晚上說的話嗎?”
“聽清了。”
“那你還——”
姜寧打斷他:“那天晚上你說的話我聽清了,但那是你的意願。”
“你的意願是不想見到我,而我的意願是和你做朋友,天天見到你……”
燕一謝漆黑眼睫輕輕顫了一下。
“我們各自都有意願。你的意願不應該凌駕於我的意願之前,所以我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做事,應該也沒什麼錯吧?你可以拒絕我,那我也可以拒絕你的拒絕,各憑本事。”
“我憑本事上的二樓,你憑什麼趕我走?”
燕一謝出生到現在簡直是頭一次見到姜寧這麼會歪理邪說的。
他簡直要被氣笑了。
姜寧朝他走過去,邊走邊繞開地上的糖,但是被她丟進來的糖實在是太多了,不止地上全都是,還有幾顆卡進了少年的輪椅裡。姜寧不想踩到糖,迫不得已用腳將地上的糖果踹開,這一掃就是好半天,她心虛又尷尬地看了燕一謝一眼:“我剛才是不是砸到你了……”
“……”燕一謝冷著臉從脖頸後面拿出一顆掉進去的糖,丟在地上。
姜寧:“……”
姜寧尷尬地轉移話題,道:“我現在要過來摸一下你的額頭,看你還發燙沒有,可以嗎?”
燕一謝冷冷道:“不可以。”
話音剛落姜寧就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撩起右腿的褲腿,露出白皙的腳踝,舉起方才在院子下面撿到的那塊尖銳的石頭,用樹懶一樣的語氣緩緩地道:“那……我……就……”
燕一謝:“……”
姜寧竟然還沒將這塊該死的石頭丟掉,燕一謝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怒道:“你隻有這一招?”
“招不在老,好用就行。”姜寧見他妥協,笑眯眯地將石塊重新放進自己口袋裡。
她走過去,伸出手,俯下身。
她摸了摸少年的額頭,又碰了碰少年的臉。
少年渾身僵硬。
那一刻,夏日的輕風從他身後的窗戶吹進來,拂動了窗簾,也拂動了近在咫尺的姜寧的發絲。
他掀起眼簾看她,僵得像雕塑,動也不敢動。
姜寧還沒撒手,燕一謝臉色一黑,掀起漆黑眼睫看她:“你摸夠了沒有?”
“不燙了,應該是徹底退燒了。”姜寧有點兒高興,她還想問問這幾天他掛了幾瓶水,今天掛過沒有,明天還需不需要掛,但想來燕一謝也不會告訴她,不如待會兒下去找管家打聽。
燕一謝的眼裡倒映著她的笑臉,他心中莫名淌出一些奇異且無法命名的感覺,他有些別扭地偏過頭去。
“你也摸摸我的,看看我還燒不燒。”姜寧又說:“可不止你一個人生病了,我喝的感冒藥也苦死了。”
燕一謝露出不情不願的神情,漠然道:“這叫做自作自受,誰讓你想也不想往河水裡跳。”
“好吧。”姜寧露出失望的表情:“你不摸算了。”
可當她直起身體,欲要離開時,衣領卻又猛然被一隻白皙修長的少年的手抓住。
少年面無表情地將她往他的方向一拉。
姜寧身子猝不及防地被拉得一低,少年抬起額頭,用額頭碰了一下她的額頭。
兩人的額頭輕輕相抵,一觸就分,都是冰涼。
“不燒了,白痴。”燕一謝放開姜寧,別開頭道。
姜寧見他耳根也不知道是坐在窗戶邊上被風吹的,還是為什麼,總之微微的泛著粉紅色,她忍不住抿起嘴唇偷偷笑了一下。
“笑什麼?”燕一謝敏銳地盯過來。
姜寧趕緊用手壓平嘴角:“誰笑了?你看錯了。”
燕一謝說:“你最好沒有。”
姜寧笑著從地上撿起一顆糖,塞在燕一謝手心,說:“給你,菠蘿味的,看在我今天花光了零花錢,請你吃這麼多糖的份上,也看在我們都不發燒了的份上,讓我們重歸於好,好不好?”
燕一謝理也不理她,冷著臉推著輪椅繞開她。
姜寧轉過身,跟上去,說:“對了,今天我沒來之前,你本來在幹什麼?”
燕一謝還是不理她。
“看書嗎?”
燕一謝仿佛聾了。
姜寧繼續跟上去,她看了眼那面巨大的投影,心血來潮道:“今天周末,我可以在這裡玩一整天,要不我們看電影吧?”
這一年擁有液晶電視屏的家庭都很少,姜寧家裡雖然擁有電視機,但是她敢保證,姜帆見都沒見過這麼大的一整面白牆的投影儀。
燕一謝看都不看她一眼。
姜寧心裡還惦記著那張桌子,又說:“我覺得以後我能來這裡寫作業,說不定還能把姜帆帶來,你可以幫忙給他補補課嗎?”
當然她沒說出口的話是,她覺得姜帆這臭小子話比自己還多,比自己還脫線,應該能給死氣沉沉的別墅帶來更多熱鬧。
燕一謝終於回過頭,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太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了一點?”
姜寧捂住心口,故意露出受傷的語氣:“我們不是朋友嗎?”
燕一謝漠然道:“不是。”
姜寧拉住他的輪椅,道:“那你收下了我的螢火蟲你還給我。”
“還你就還你。”少年也怒道。
螢火蟲的生命很短暫,早已在那個夏日的夜晚逝去,玻璃瓶卻被燕一謝留了下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將玻璃瓶洗淨,裝進了海邊白色的細沙,放在書架上。
像是留住了那個夏日。
姜寧將玻璃瓶拿起來。
燕一謝渾不在意。
姜寧作勢要裝進自己書包,帶走扔進垃圾桶。
燕一謝餘光掃也不掃一下。
姜寧舉起瓶子,打算擲在地上。
燕一謝這才終於忍不住了,忽然伸出手,死死扣住玻璃瓶。
姜寧瞅著他,說:“說好的不做朋友,把我的東西還給我呢?”
少年並不說話,隻是緊緊抿著唇,手指用著力,不松手。
姜寧將玻璃瓶還給他,他立刻放回了書架原來的位置。
姜寧笑了笑,又蹲下來,搖晃著他的胳膊:“一起看電影吧,求求你了,我還沒看過電影。”
這話是真的,此時十四歲的自己的確還沒見過這些新鮮事物。
燕一謝張了張嘴巴,還沒說要不要答應,姜寧就立刻從口袋裡掏出石頭,撅著屁股開始卷褲腿。
燕一謝:“……………………”
片刻後,兩人坐在了沙發上,燈光全暗,投影儀開始播放一部恐怖片,管家喜氣洋洋地積極地送來了毛毯和水果。
姜寧睜大眼睛看著還在放字幕的恐怖片,還沒開始,她已經感覺到恐懼了,她情不自禁將毛毯抖開,蓋在了自己身上。
燕一謝看了她一眼。
她以為少年是在譴責她將毛毯全都搶走了,於是趕緊討好地挨著少年擠了擠,將毛毯蓋上燕一謝的膝蓋,還用胳膊碰上了燕一謝的胳膊。
燕一謝:“……”
黑暗中,投影的光華緩緩滑動,少女像隻小動物一樣慢慢靠近,兩人之間隻剩下最後一點距離。
燕一謝繃著臉,繃著身體,全身上下無一不是僵硬的。
他開始反思為什麼事情又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他不是已經趕走了她嗎?她不是再也不會出現的嗎?
一切好像都沒發生過,她仿佛輕而易舉地原諒了他那天晚上的惡劣言語,也不顧會再次被他扎傷,又不管不顧朝他靠過來。
那麼,他可不可以以為,她是例外的,她再也不會走。
正當少年面無表情地冷靜地看著屏幕上幾乎快跳出來的鬼的時候,姜寧發出了第一聲尖叫。
燕一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