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要是怕扣錢,因為我很需要錢。
我選擇的專業是蔬菜學,我的目標就是進入農科院。這是我的夢想,因為我從小就喜歡種地。
這是一個未來可能會清貧的職業,所以我要多攢點錢,為了以後我可以獻身科研而奮鬥。
隻要想到自己喜歡的事情,我就忍不住高興起來。
推著梁疏在別墅花園轉圈的時候,我就想,這裡的土真好,要是種馬鈴薯該多好啊,這樣就可以寫一個關於馬鈴薯組織培養的論文了。
因為心裡一直想著馬鈴薯的事情,梁疏叫了我幾聲,我都沒有聽到。
梁疏看我心不在焉,眼睛微瞇,問我:「在想什麼?」
我回過神來老實說道:「想我的論文該怎麼寫。」
梁疏似乎有些興趣,雖然我和他一個學校,但是他所修的是金融學,他似乎有些好奇我這種窮人會學什麼專業,熱門專業計算機,還是將來工資高的金融呢。
「蔬菜學。」我老實巴交地告訴了梁疏我的專業。
肉眼可見,梁疏溫柔的面具逐漸瓦解,他突然捂住肚子笑了起來。
笑聲清朗,雙眸因為無法控制的笑意微微瞇起,在陽光下閃著金色的光點。
我看他笑得那麼開心,有些靦腆地說:「我就是喜歡這個專業,我也希望自己能夠通過研究擴大蔬菜的產量,為國家做貢獻。高中政治老師就是這麼講的。」
我老實巴交地闡述了自己的理想。
梁疏笑得輕輕揉著小腹道:「想不到國高還能有你這樣的小書呆子。」
什麼小書呆子,他們這種資本家怎麼能理解我們老百姓的偉大理想,我撇了撇嘴。
Advertisement
不想和梁疏討論。
虧他還叫梁疏,竟然體會不到種蔬菜的樂趣。
梁疏笑的聲音太大了,似乎驚動了二樓的梁寄。
梁寄摸索著推開窗戶,憑著聲音向樓下吼道。
「宋君君,你給我上樓來,我要你給我念小說。」
自從那個雨夜後,梁寄就總是這樣。
隻要我照顧梁疏的時候,他耐不住幾分鐘就要打斷。還好梁疏作為哥哥不和他計較,他抬起頭向我溫和地笑了一下,然後說:「你去吧,我沒事。」
我剛準備匆匆上去的時候,梁疏忽然叫住了我。
我回過頭看梁疏,梁疏兩隻手搭在腿上,他沉沉地看著我說。「宋君君,你不要因為梁寄依賴你就妄想得到什麼,沈珠配不上他,你更配不上。」
剛才美好溫和的氣氛被瞬間戳破,冷酷的現實赤裸裸地擺在我面前。
我怎麼忘了呢,忘了梁疏是看不起我的,他認為我是拜金女。我怎麼會因為他的笑臉而覺得他是個好性子的人呢。
我不該對他說我的夢想,不該對他說那麼多話,如果隻是沉默,就不會這樣了。
我低下頭,剛才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殆盡。
「我沒有肖想什麼。」我解釋了這句後,把梁疏推回了室內。
梁疏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我,他說:「抱我回床上。」
樓上梁寄鬧騰的聲音越來越大,他等不到我焦急地喊著:「昨天晚上睡覺時,小王子隻讀了一半,快點上來給我讀完啊。」
「哥,快把君君還給我。」梁寄摸索著走出來,他手裡抓起了床頭櫃上的臺燈,咣當咣當砸著樓梯的欄桿。
「可以稍等一下嗎,我先去安撫一下梁寄。」我垂著頭說,躲開了梁疏的目光。雖然我脾氣很好,但是莫名其妙地被羞辱我也會生氣的,我不想抱他。
我抗拒的樣子讓梁疏也有些不滿起來,他也無視上面鬧騰的弟弟,斂去笑容,語氣強硬。
「我說,你先抱我上床,就是現在。」
「我先看梁寄。」我第一次反抗了梁疏,走上了樓。
剛踏上樓梯我就後悔了,後背像是被毒蛇盯上一樣。我努力挺直背,但是仍然感覺到梁疏涼颼颼的眼神。
他不會扣我錢吧……我有些煩躁。
等安撫好梁寄,我就趕緊下去抱他,我安慰我自己。
但是無論我怎麼讓自己放寬心,我都能感受到,從我上樓到安慰梁寄,梁疏的目光始終死死地盯著我。
9.
工作五個月後,爸爸的電話打來了。
爸爸說,已經找到了適合媽媽的腎源,但是捐腎的人要一百萬。算上做手術的三十萬,一共需要一百三十萬。手術錢可以晚點交,但是捐腎的那邊說了,錢什麼時候到位,他什麼時候捐。
爸爸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
他說:「君君,我找了沈爸爸,他願意借給我三十萬,我又借了其他親戚十萬,但是還差六十萬。」「珠珠說你給有錢人家做保姆呢,你能不能,能不能求求有錢人,再借點錢。你媽媽她等不起了啊。」
媽媽需要換腎,爸爸也是用了所有方法了,他不到絕路不會給我開口,他一定是去借了所有人的錢。
爸爸病急亂投醫,他有沒有想過,我隻是一個保姆,人家怎麼會願意借給我錢。
我握著電話掉淚,爸爸卻堅持讓我試著找他們借錢。
我拒絕不了他,我也沒辦法拒絕。
我打開銀行卡餘額,在梁家工作五個月了,我賺了三十萬了,但是還差三十萬。
我從衛生間打完電話後走出來,我一直在腦子裡想措辭。
我該怎麼說呢,我跟梁疏說提前預支工資,他們會同意嗎?
想起這半個月來我對他們無微不至的照顧,哪怕梁疏說話不好聽,還侮辱了我,我也一直為了媽媽的醫藥費忍受著。
他們,應該會看在我這麼細心努力的分上,幫助我一下吧?
我內心還是抱著一些小小的期待,我可以先預支工資,或者以後我一直照顧他們都可以,隻要能幫我渡過現在的難關。
應該會幫我的吧?
那天,我走出衛生間,眼眶還有些紅。
我走到梁疏的身邊,結結巴巴地問他:
「我能不能,找你預支幾個月的工資。我媽媽……」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梁疏打斷了。細框眼鏡後是他冰冷的眼神,往日溫柔的笑意也蕩然無存,唇角勾著一抹嘲諷。
他的眼神似乎再說:看,你果然忍不住露出真面目了吧,你就是為了錢吧。
梁疏聲音冷淡道:「我記得合同上說過,按月結算吧,沒有預支工資這一條款吧。你隻能拿到你應得的錢。」
「那可不可以……借我些錢,我媽媽生病了,她需要很多錢。」我支支吾吾道。
「理由不錯,比以前那些女人有新意,也辛苦你隱藏了半個月表露出目的了。」梁疏看著我,嘴角的弧度越發冷酷。
我知道梁疏這裡行不通了,我憋住眼淚,轉頭看向一旁一直保持安靜的梁寄。
我走到梁寄旁邊,握住了梁寄的手,眼淚啪嗒啪嗒掉在了他的手背上。
「所以你這些天對我這麼好就是為了今天找我要錢嗎?」
梁寄憤怒地甩開了我的手。他的眉毛緊緊地皺起,不滿地向我嚷道。
我擦了擦眼淚,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像是往常一樣,我把梁疏抱上了床,又給梁寄吹完了頭發。
隻是我們之間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了。
我請了一個月的假。
我的成績很好,在照顧他們的時候,我也抓緊時間學習,寫論文,甚至開墾了一小塊土地做實驗。院士很欣賞我。我寫了一篇論文給他看,他說憑借這篇論文,我都可以保研了。
本來打算要發的,但是我還是賣了出去。對於科研者來說,論文就像是我費盡心血打磨的寶石,終於成功了,卻不能珍藏在手中,隻能匆匆賣給別人。
我賣了一些錢。
然後,我去借錢,我求了所有能求的人。除了沈珠,我沒有特別好的朋友,有的大多是同學,我找到她們,一向沉默寡言的我連聲求他們借我些錢。
但是還是不夠,還差錢,最後的最後,我找到了那個答應捐腎的人。
我給她下跪磕頭,我把學生證,身份證都交給了那個人,我說錢能不能先欠著,媽媽的手術要緊,我用我的前途和未來做保證,我一定會把剩下的錢還給你的。
我磕了好多好多頭,磕到最後額頭都沒有知覺了,頭就好像充滿水腫脹起來一樣,她確認了我的大學生身份後終於同意了。
手術終於可以進行了,住院費還差幾千塊錢。
我沒有辦法了,我實在一點辦法都沒有了,我撥通了公廁墻壁上貼著的電話。
「喂,您好,請問您需要血嗎?」
10.
處理了媽媽的事情後,我隻用了一周。一周後梁寄給我打了電話,電話裡他語氣霸道蠻橫:「你還要休息多久啊,我哥同意了,說讓你先預支工資,你快點回來!」電話那頭的他似乎給了我天大的獎賞,期待著我的驚喜和感恩戴德。
我說:「處理完媽媽的事情,我就會回去的。」
家裡欠了幾十萬的債務,回去再賺幾筆錢,賺完了就跑。
至於他們沒有雪中送炭的行為,我也並不為此痛苦絕望。因為我本就不該對他們抱有太大期望,我和梁疏梁寄之間的距離連朋友都算不上,是我以前太單純了,過多和不熟悉的人袒露心扉,以後就當陌生人罷了。
梁寄打完電話後沒多久,我回到了梁家,剛進梁家別墅,梁疏就靠在輪椅上,他眼神溫潤,像是優雅得體的紳士等待不聽話的女僕回家。磁性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
「我聽說了你家裡的事情,對不起,那天態度不好,你還需要錢嗎?」
我搖了搖頭。心裡決定,多一個字也不說了,交淺不言深。
梁疏似乎注意到了我的不願意多說話,我走過去推輪椅的時候,他輕輕拍了拍我的手,再次追問道。「你最終怎麼解決的問題,如果你是借別人的錢了,你可以提前預支工資還掉。」他語氣真誠,看起來極其為我著想,白皙的手指點了點我的手背,似乎和我十分親密。
我有些不舒服,把他的手輕輕甩開,搖了搖頭。
梁疏見我像個鋸嘴葫蘆一樣沉默,他也沒有生氣的意思。如果是梁寄,梁寄一定會大吼大叫,失態地質問我為什麼不講話。但是梁疏卻綻開更加迷人溫柔的笑容。
「君君為什麼不說話呢,還是因為在怪我嗎?都是我的錯誤……」他語氣低沉下來,透露出幾分自責。隻是剛才甩開的手又重新覆在我的手背上,我能感受到他手心的灼熱滾燙。
「我沒有怪你們的意思,因為我知道你們幫我是情分,我們之間隻是僱傭的關系,沒有情分。是我當初不該開口。」我言語誠懇,希望他能理解。
「沒有情分……」梁疏把這句話重復了一遍,眼鏡下的眸子晦暗不明,陽光從雕刻的花窗裡照進來,他握著書的骨節微微發白。
隨後他露出了一個溫和禮貌的笑容,他語氣循循善誘:
「錯了,我和君君不是單純的僱傭關系,我們是朋友呀。」
「君君給我說了你的理想吧,君君對我也很體貼溫柔。朋友就是這樣啊。前段時間的事情是誤會。」
「朋友之間有誤會也是很正常的,既然誤會解除了,我也給君君道歉並做出補償,那君君也不要生氣了,好嗎?」他薄唇勾起,眼眸如繁星點點,給人溫柔又和善的感覺。
他用手握住了我的袖口輕輕搖擺。如果是別人,一定會感到放松,但是我知道他的本性,也不會被他哄兩句。
我們哪裡是什麼朋友啊,我和他又不熟,隻是當初多說幾句話罷了。
梁疏握著我手的時候,梁寄聽到我的聲音已經摸索著從二樓出來了。
他沖著梁疏的方向大喊,語氣驚喜,聲音很大:「君君,你回來啦,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回來的。」
他想下樓,我卻制止了他,走上去扶他。
我的手搭到他胳膊的那一刻,卻被他一個熊抱抱住,他的懷抱幾乎將我嚴絲合縫地嵌入了進去。
「君君,我好想你,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那天都是因為哥哥的話,我才誤會你兇你,你不生我的氣好不好?」梁寄抱著我,在我耳邊撒嬌道。
「我知道,無論我怎麼樣,君君都不會生氣的,因為君君永遠都站在我的身邊。」我的沉默似乎給了他錯誤的認知。他的聲音那麼的愉悅和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