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校服、夕陽。
畫面好像與過去重疊。
但我很清楚,我們都變了。
我輕手輕腳過去,不想吵醒他。
資料不在桌肚。
難道被保潔阿姨扔了?
我起身,準備離開,手腕被人拽住。
餘思禮拽著我,慢慢抬起頭。
「在找這個嗎?」
音色清冷。
他從自己桌肚裡掏出資料。
「……謝謝。」我拿著就要走。
「等等。」餘思禮困倦地扯了下嘴角。
——就連這個習慣性小動作,都與五年前無異。
「李禮同學,我幫你保管了資料,一聲謝謝,就打發了?」
我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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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思禮嘖了嘖:「話都不敢說,膽子變小了。」
「你媽媽最近怎樣?」
我開口,問的卻是這樣的問題。
餘思禮也有些詫異,但沒多想。
「她挺好的,最近有親子綜藝邀請我們。」
餘思禮媽媽叫陳瀾,是個歌唱家,對外形象德藝雙馨。
「沒別的要問了?」餘思禮說,「那我問。」
他坐到我椅子上,摸著桌角的「禮」字。
「你能給我解釋一下麼,這什麼意思?」
我說:「我的名字。」
「你的?確定?」
修長的手指轉移到桌面下方。
當年我在桌角刻了「禮」。
在背面刻了「餘思」。
這個秘密,始終沒人知道。
「李禮,你其實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餘思禮抬頭,眼眶微紅。
「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對嗎?」
他渴求著一個肯定的回答。
如同溺水之人,渴求浮木。
07
我看著他,忽然一笑。
「餘思禮,你別這樣。你這樣,就不像餘思祁了。」
餘思禮臉色一僵。
我接著說:「背面的字不是我刻的,你別自作多情。」
餘思禮問:「李禮,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好玩,這個理由夠嗎?」
餘思禮被我氣走了。
他至今還不知道,我報復他的真正原因。
說來有些難堪。
發現陳瀾就是肇事司機後,我曾向相關部門舉報。
但陳瀾根基深厚,依然隱藏在幕後。
她經紀人出面處理此事。
當時,經紀人是這麼說的:
「陳瀾老師最近有很重要的事,不方便見你,我們願意提供賠償,金額一定會讓你滿意。但有個條件:就當這個事故沒發生過,不要告訴其他人。」
究竟是多重要的事,陳瀾甚至沒空來見我?
很快,我就知道了。
——餘思禮出道。
陳瀾出席了他的出道發表會,光彩照人。
那一刻,我對他們一家的厭惡達到巔峰。
08
我想破罐子破摔,爆料出去。
還要告訴餘思禮。
可站在餘思禮面前時,我卻說不出口了。
我想到一種可能——
餘思禮知道真相後,依然選擇維護他媽媽。
怎麼不會呢?
一邊是短短三個月的愛情。
一邊是十幾年血濃於水的親情。
而且餘思禮和他媽媽關系很好。
人性當前,他有多大概率會幫我?
倘若,他放棄了我,與陳瀾統一戰線,我該怎麼辦?
一想到那個畫面,我就覺得,我的喜歡真是可笑至極。
我徘徊在說與不說的邊緣。
最終阻止我的,卻是我媽媽。
爸爸去世得早,我隻有媽媽一個親人。
為了給我治病、上學,她四處奔走,很快被拖垮。
陪我去醫院,就得曠工,缺勤太多後,媽媽被單位辭退,丟了工作。
她一直瞞著我,每天七點出門,假裝去上班,實際去飯店端盤子。
有一次,我路過飯店,看到她瘦小的身影。
客人罵她上菜太慢。
我媽媽不停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當天晚上,媽媽給我轉了一百塊。
「今天單位發獎金了,拿去買點好吃的,你都多久沒吃牛排了?」
我說:「媽,我早就不愛吃牛排了。」
媽媽說:「是不是一百太少了?現在牛排貴哦。」
她翻遍每一個口袋,硬是找不出更多的錢。
最後,她尷尬地說:「對不起禮禮,媽老了,沒用了。」
夜裡,我埋在被子裡,失聲痛哭。
坦誠地說,哪怕是剛出事那會兒,我都沒這樣哭過。
第二天,我主動聯系陳瀾的經紀人。
接受他們的賠償。
與此同時,我會閉上嘴巴,讓這件事死在心裡。
經紀人打錢來的那天,餘思禮也來找我。
他說:「禮禮,我下周要去巴釐島錄MV,我媽報銷所有費用,你跟我一起去吧。」
他眼睛明潤,不染一塵。
我藏起左手,說:「不去。」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之前不是說,很想去巴釐島?我這次專門選擇在那裡拍攝的。」
他彎腰俯身,關切地看著我。
哦對,因為陳瀾未曾出面與我道歉,所以她至今不知道,她兒子的女朋友,就是向她索賠的女生。
經紀人肯定給過她資料。
她估計是把資料甩到一邊,看都沒看。
說不定直接進了碎紙機。
餘思禮很好,很愛我。
可他是陳瀾的兒子。
他配得到我的愛嗎?
我感覺厭倦,說:「餘思禮,我們分手吧。」
09
我說分手後,餘思禮瘋了。
他怎麼都不肯,纏著我。
於是我找到餘思祁,餘家的私生子。
我知道餘思禮和陳瀾都討厭他。
兄弟倆幾乎老死不相往來。
但是兩人長得很像。
我讓餘思祁幫我演一出戲,餘思祁痛快答應。
他也不喜歡餘思禮,能惡心惡心他,餘思祁很樂意。
事實上,我跟餘思祁相識已久。
我們曾上過同一個鋼琴班,他算是我師弟。
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我「劈腿」餘思祁,被餘思禮捉奸在床。
我跟餘思禮說:「你隻是餘思祁的替身。」
餘思禮很崩潰。
最崩潰的那一刻,他雙眼猩紅,手握刀尖,對著自己。
「禮禮,你在騙我,對不對?」他夢囈般求證。
我說:「沒騙你。我喜歡的是餘思祁。」
餘思禮當即就要把刀戳向自己。
被在場的人攔住了。
那天,他掌心的血流了一地。
跟我出車禍那天多麼像。
後來,我出國看病,和所有人斷了聯系。
聽說餘思禮頹廢好久,再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
今天是去醫院復查的日子。
我在門診撞見白兮柔。
餘思禮居然也在。
他戴著鴨舌帽和口罩,低頭玩手機,沒看到我。
但他倆似乎是一起來的。
「真巧,又見面了。」
白兮柔悄悄跑來與我搭話。
我「嗯」了聲,懶得多說。
可白兮柔不肯放過我:「思禮專程推了通告來陪我看診哦。」
她指了指旁邊的牌子。
「我們掛產科。」
10
產科?那就是有喜了?
我說了聲「恭喜」,就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餘思禮發現了我。
白兮柔不在身邊,應該是單獨進診室了。
他看到我,有些錯愕:「你生病了?」
我不置可否:「喜歡這裡的男醫生,不行嗎?」
「你跟餘思祁吹了?」
「跟你沒關系。」
「也是。」餘思禮不知想到什麼,冷淡一笑,「你連自己最喜歡的鋼琴都能背叛,還有什麼不能背叛的呢?」
我沒反駁。
剛好這時候,骨科護士來了。
我常來醫院,這裡的醫護都認識我。
尤其面前這位護士姐姐,幾年前我剛出事那會兒,她就在這兒工作。
時間長了,她把我當作妹妹,很照顧。
護士姐姐跑來跟我聊天:「李禮,這你朋友?」
餘思禮遮得嚴實,護士認不出他。
我剛要否認,餘思禮點了下頭:「是。」
護士說:「可以啊,今天有朋友陪。最近感覺怎麼樣?」
我說:「挺好的。」
「行,回頭讓醫生給你好好查一下。」
「查什麼?」餘思禮警覺起來,「李禮,你受傷了?」
護士姐姐驚訝:「你是她朋友居然不知道?她的左手啊,都傷五六年了。」
餘思禮瞬間愣住。
11
見餘思禮如此表情。
護士姐姐說:「你真不知道?她高二出了場車禍,左手嚴重損傷。」
「嚴重……損傷?」
「咋回事?李禮,你沒跟你朋友說啊?」
我聳肩:「沒什麼可說的。」
「哎喲我的小姐姐,這叫沒什麼?因為這個傷,你連琴都不能彈了!」
餘思禮渾身一震:「不能彈琴?!」
「那是過去啦。」
護士姐姐頗為感慨。
「我們醫生原本判定她這輩子都不能再彈琴了,可李禮不肯放棄,高中一畢業就出國看病,每天堅持復健,再苦再累都忍下來了,她現在已經可以彈琴了。」
旁邊幾位小護士聽到,也湊了過來。
「對呀對呀,李禮是我見過的最牛的患者了,意志力太強,一般人受不了的。」
「醫生說,她能有今天,都算個奇跡了。」
「對了李禮,前幾天還有個患者想認識你,問你到底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我怔了怔,說:「隻是想救自己而已。」
這話不是玩笑。
國外消費很高,陳瀾雖然給了錢,但我和媽媽不敢坐吃山空。
媽媽一邊照顧我,一邊去中餐館打黑工。
有一次她累倒了,換我照顧她。
她在睡夢中流下眼淚,醒來後,卻怎麼都不肯告訴我,她夢見了什麼。
於是我猜測,她一定夢到我彈琴了。
我跟她說:「媽,你放心吧,我會繼續彈琴的。」
媽媽說:「傻孩子,說什麼呢。」
「真的。」我很篤定,也很認真,「我一定會重回舞臺,你等著看吧。」
這是我給媽媽的承諾,也是給自己的。
從那天開始,我克服頹廢的心理,堅持鍛煉和復健。
很疼,也有很大風險。
但與其這樣當個半廢人,不如殊死一搏。
我要證明,命運打不倒我。
我也不會依附任何人。
我要救自己於水火。
萬死不辭。
12
「隻是想救自己而已。」我說著,彎唇一笑,「還好,五年,救回來了。」
「你下周就有獨奏演出吧?」
「對,復出後的第一場獨奏,歡迎你們來。」
餘思禮一直沒說話。
他好像被震住了。
一動不動地凝視我。
許久後,他吐出幾個字:「你沒變。」
「什麼?」
「李禮,你一點都沒變。我高一第一次見你那天,你就是這樣,不服輸,不停地練習,那股子倔勁兒,我這輩子都忘不掉……」
叫到我的號了。
他後面說了什麼,我都沒聽清。
一系列檢查下來,大約一個多小時。
餘思禮還沒走。
他在門旁候著。
剛才醫生跟我說的話,估計他都聽見了。
「李禮,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嗯。」
「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手有傷?」
我揉了揉手腕:「準備告訴你的時候,發現沒這個必要了。」
「什麼意思?」餘思禮眸光一黯,「因為我隻是替身,不配知道,是嗎?」
我笑了笑:「你這麼理解也可以。」
我以為他會跟上次一樣,氣得轉頭就走。
但他沒有。
他始終跟在我身後。
藥房給了我一袋子藥,餘思禮要替我拎著。
我說:「大明星,你能離我遠點嗎?我不想上新聞。」
他不聽。
「李禮,你手現在怎麼樣?醫生說,什麼時候能痊愈?」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白兮柔呢?」
「我讓她先回去了。」
我不可思議地停下腳步:「你怎麼能讓孕婦一個人回去?」
「孕婦?」餘思禮也愣了,「白兮柔不是孕婦。」
「那就準孕婦,你們要結婚了。」ӯź
「誰跟你說的?」Уƶ
餘思禮皺著眉頭,嚴肅道,「我和她連男女朋友都不是,結哪門子婚?」
13
這倒是讓我意外。
「她戴了枚訂婚戒指,說是你給她的。」
「沒有,我不知道戒指,沒送過,更不存在訂婚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