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子大概是在家裡,被這明顯的馬屁逗得樂了:「不是,你這麼幾年了誇女孩兒還是這幾句啊?」
阿通罵:「去你的,你給我來兩句?」
東子也不推辭:「嫂子,你看你把我江哥迷得,眼睛都粘你身上了,那嘴角就沒下來過。」
突然被Cue的江逾白笑罵:「去你的。」
明仔立馬補:「是的是的,你倆是沒看見他倆今天來的時候,你江哥又是開門又是掛衣服,那叫一個諂媚,那叫一個狗腿。」
江逾白打不著阿通和東子,倒是打得著明仔,一拳捶在他背上:「找打呢!」
一通雞飛狗跳裡,我被他們逗得一直笑。
東子還說要給我表演唱歌,被江逾白以不想聽給拒絕了,他勃然大怒,說下次見面要把江逾白喝趴到地上。
於是又扯到了多久要見一面。
後來其他人漸漸也來了,席間大部分都是在上海公安系統這邊工作的同學。
大部分人都帶上了自家夫人,還有好幾個都有孩子了。
我剛剛產生一點「他們怎麼都有孩子了」的感慨,又突然反應過來,江逾白開年就三十了,跟他同年的同學們在這個年紀裡帶孩子了是很正常的。
江逾白正抱著一個小姑娘逗。
這是他們大學班長的女兒。
他們班長是個女生,高個短發,英姿颯爽,據說當時的格鬥課上跟好多男生都能打得有來有回。
她前兩年剛結婚,老公是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鄰家哥哥,是神經外科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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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還有個可愛的姑娘,養眼得很。
那小姑娘一歲多的樣子,走路偏偏倒倒,說話咿咿呀呀,一張小臉白裡透紅,兩顆黑亮亮的眼睛像葡萄一樣,特別可愛。
江逾白一直逗她玩兒,拿額頭去頂她的額頭,把小姑娘逗得咯咯笑。
他好像很喜歡小孩。
我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也很想要一個自己的小孩?
我突然感覺心裡有些忐忑。
因為短期之內,我沒有要孩子的打算。
我正處在事業的上升期,這兩年工作室發展勢頭很猛,如果我選擇在這個時候去生孩子,那必然會耽誤工作。
況且明年有一個大工程,是政府公開招標。我和安卿為了這個項目準備了大半年,就等著明年開年去競標。如果拿下這個工程,工作室得到的將會是質的飛躍。
在這個節骨眼上,我沒有想法,也沒有立場,去放棄事業選擇家庭。
我想著想著,一整晚都有些心亂如麻。
江逾白看出了我心不在焉,悄悄湊近:「怎麼了?」
我趕緊搖搖頭,朝他笑:「沒事兒。」
他盯著我眼睛,像在觀察我的表情。
下一秒,他沒忍住輕笑,微微一挑眉,有點無奈似的:「你是不是忘了你老公幹嗎的?我學了這麼多年刑偵,還真能被你騙過去?」
我沒辦法了,隻好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等回去了我再跟你說吧!」
「真的?」
我點點頭:「真的。」
他這才放過我,在桌下輕輕捏了捏我的手:「有事跟我說就行。」
我乖乖應聲。
正好明仔過來敬酒來了。
他跟江逾白就誰杯裡的酒更少爭了半天,最後以班長過來給他倆都滿上了為結尾。
滿杯白得不可能幹了,倆人抿了一口意思意思。
明仔站在江逾白旁邊,正好拿筷子夾了兩筷子菜吃。
他忽然開口:「剛剛就想說了,我覺得嫂子特別眼熟......嫂子,我說真的,我老覺得我在哪兒見過你。」
我有點驚訝:「不會吧,今天應該是我們第一次見。」
沒想到他這話一出來,桌上立馬有人附和:「真是!」
「我也感覺是在哪兒見過,但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江逾白此刻的表情居然有些不自在,像在隱藏什麼一樣,他擺擺手:「你們都記錯了。」
那頭的班長突然一拍腦門兒,哎呀一聲,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視線。
她恍然大悟一般,特激動:「哎呀!我想起來了!」
「照片兒呀!」
其他人都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一頭霧水。
隻有我旁邊的江逾白眉心猛跳。
下一秒,明仔也想起來什麼了,一拍掌:「我也想起來了!你宿舍裡那個相框裡不就是嫂子的照片嗎?」
江逾白立馬反駁,想含糊帶過:「哎呀沒有,哪來的照片。」
班長立馬說:「我們都看見了!大三換宿舍那次,我在你們宿舍樓底下給你們發門禁卡,當時你抱著一堆東西出來,最上面就放著個相框。」
「我看你東西多,幫你拿來著。我當時還以為照片上是你女朋友,開玩笑說你女朋友看起來跟未成年一樣。當時你那個表情......」
班長激動地指著江逾白:「就跟現在一模一樣!特不自在!你那時候跟我說那是你妹妹!」
「照片上那個女生跟你媳婦兒一模一樣,連鼻尖那顆紅痣都一模一樣!」
這話一出來,其他看過那照片的人都多多少少想起來了。
席間一片附和聲。
「對對對,是有!」
「照片上那個女生跟嫂子一模一樣,絕對是一個人!」
「哈哈哈哈哈江逾白還說是妹妹,看來早就惦記上人家啦......」
一片哄笑聲裡,我腦子裡一陣嗡鳴。
我好像變成了一個氣球,被驚喜、惶恐、懷疑、詫異等等情緒充滿,飄飄蕩蕩地,整個人像要飛了一樣不著地。
他們的意思是,江逾白的大學宿舍裡放著我的照片?
江逾白是不是,也在我不知道的時光裡,有那麼一點喜歡我?
我整個人都蒙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愣愣地轉頭看江逾白:「真的嗎?」
江逾白難得紅了臉,耳朵更是紅到要滴血。
他一臉羞愧欲死的表情,就好像自己隱藏了好多年的秘密瞬間大白於天日,他恨不得轉頭跑了。
明仔尤其激動,恨不得把自己那些今天忽然被喚醒的記憶全部說出來:「我就說!當初我跟他說你妹妹挺漂亮啊,介紹給我,以後我按輩分真得喊你一輩子哥。他說他妹妹還在讀高中,我要是再打她的主意,他要把我剁碎了包餃子!」
「好呀你個江逾白!」明仔咬牙切齒,「當時還罵我連未成年都惦記,你自己還不是早有預謀!還騙我們那是你妹妹,結果自己不聲不響把人家變成你媳婦兒了,你真不是個東西啊!」
一時聽見這麼震撼的消息,我的腦子還沒轉過彎。
我慢慢伸手拉了拉江逾白的袖子,眨眨眼,問:「真......」
江逾白一把捂住我的嘴,他都快變成紅種人了,一臉快哭了的表情:「別問了,我回去再跟你說行嗎寶寶?」
我腦子也木木的,聽話地點點頭。
其實我也不敢問了,因為他好像快碎掉了。
14
回家時已經快十點了。
聚餐的酒店離家裡很近,又考慮到江逾白喝了酒沒法開車,我們來的時候就是走路來的,現在也是走路回去。
冬夜的街頭格外安靜,行人都稀少,偶爾車燈一閃,有車駛過。
江逾白一手提著我的包,一手牽著我的手放在大衣兜裡。
我們走得很慢。
帶著寒意的冷風一吹,酒意消散幾分,剛才那股子激動到近乎沸騰的勁頭也慢慢散去,隻剩下滿懷的惴惴不安。
我甚至在想,會不會那張照片上是另一個女孩,她隻是跟我長得像罷了?
更恐怖的是,江逾白跟我結婚是不是也是因為我長得像那個女孩?
我越想越覺得頭皮發麻。
安靜地走了一段路,我終於受不了了,忍不住想開口問他。
橫豎都是一刀,不如來痛快點。
江逾白卻好像看出了我的掙扎,他忽然先我一步開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將要出口的話噎在喉頭。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更害怕接下來會聽到關於他和另一個女生的故事。
但我還是忍下心裡交纏的復雜情緒,裝作什麼事也沒有一樣,澀聲應:「好啊!」
我的左手被他握在掌心裡,肌膚相貼裡,他似乎感知到了我的不安,他的拇指輕輕摩挲著我的手背,像是安慰。
他慢慢開口,講出了那個故事。
「有個男孩兒從小就很頑皮,兩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偏偏他還皮糙肉厚,挨打對他來說就像家常便飯。」
我們小時候都是跟著爺爺奶奶住在軍區大院,記憶裡江逾白確實是大院裡的孩子王,小孩們都愛跟著他玩,他也因為惹禍而挨了不少揍。
「後來男孩遇見了一個小姑娘,媽媽告訴他,那是妹妹。」
「妹妹長得真可愛,奶聲奶氣地跟在他後面喊哥哥。」
「有一次男孩惹了禍,爺爺很生氣,要罰他跪,還要用細柳條抽他。」
「其實他不怕疼,因為爺爺總是雷聲大雨點小,高高揚起的柳條最後也隻是輕輕落下。」
「但不知道妹妹從哪裡竄出來,她剛學會走路沒多久,跌跌撞撞撲到男孩背上趴著,死活不下來,哭得稀裡嘩啦,說,別打哥哥。」
「那時男孩在心裡幼稚地想,妹妹真好,我要永遠保護妹妹。」
「男孩很喜歡妹妹,每天都想著把妹妹拐回家。但是媽媽說不可以,因為妹妹不是自己家的妹妹。男孩問媽媽,要怎麼才可以把妹妹變成自己家的妹妹。」
「媽媽笑了,對著男孩說,等你長大了,如果妹妹願意嫁給你,那她就是我們家的妹妹了。」
「男孩不懂什麼叫嫁,但是媽媽說的話悄然間在他心裡種下一顆種子。」
「後來他們都慢慢長大。小學時男孩還可以和妹妹一起上學放學,等他上了初中,就離開了大院,和爸爸媽媽生活在一起,也和妹妹漸漸沒了聯系。」
「就好像命運在捉弄他們一樣,男孩和妹妹差了三歲,整個中學時代都恰好錯開。」、
「他們聚少離多,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
「男孩隻有從爸爸媽媽或者妹妹的哥哥那裡聽到妹妹的近況。」
「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男孩再和妹妹見面時,她已經不會激動地撲進他懷裡了,而是笑得靦腆又疏離,像對待其他親戚一樣禮貌地打個招呼。」
「他不知道以前還跟他親密無間的妹妹怎麼突然和他這樣疏遠了。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原因,隻能像以前一樣逗她,說,哥哥帶你買糖去呀!」
「但妹妹似乎已經到了不吃糖的年紀了。她聽到這話,有點驚訝,又有點尷尬。」
「男孩好愁,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和妹妹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了。」
「但是沒有人能給出回答。」
「就這樣懵懵懂懂地一路長大,男孩長大變成了少年,忽然之間好像開了竅。」
「原來男女之間的情感這樣復雜。」
「男孩開始一遍又一遍在心裡思考他對妹妹是什麼樣的感情。」
「不是愛情,勝過普通的友情,又像摻雜著親情。」
「他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很喜歡妹妹。保護妹妹,靠近妹妹,仿佛寫進了他基因序列中的本能。」
「男孩高考結束後會去到很遠的北方上學,遠離故鄉,遠離親人,也遠離妹妹。」
「離開前男孩和朋友在海邊玩。那天晚上天氣很好,抬頭是在上海難得一見的星空。」
「大家圍坐在一起,吃著燒烤,講故事。一會兒是搞笑的事情,一群人笑得前俯後仰,一會兒又是恐怖故事,把席間幾個女生嚇得驚叫。」
「男孩拿著相機給他們拍照。」
「他輕輕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她回過頭時那一刻的表情被定格在相機中。」
「照片上的女孩兒長直發,那雙漂亮的眼睛好像會說話,海風明明吹起的是她的鬢發,但男孩的心也在那一剎那飄飄蕩蕩,至此再也沒有落下過。」
「男孩在那時才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妹妹。」
「他想跟妹妹有一個未來。」
「鬼使神差一般,那晚在海邊拍下的照片被他洗了出來,帶去了北方。」
「他將自己的那些心思隱藏得很好,真的像一個疼愛小妹的哥哥一樣,在離家千裡的地方默默關注著她。」